“毛將軍,絕不可能!你我二人雖然說不上兄弟關係,卻也是要好的很啊!我素來仰慕毛將軍的才能,怎麽可能做出這等事情?”袁崇煥一個勁的喊冤。


    毛文龍哼了一聲,沒有理會毛文龍,而是問韋寶道:“韋公子,你能不能說說我?”


    “毛將軍沒有什麽好說的!毛將軍已經為之巔峰,無法再升上去了,能保住眼下的一切,已經殊為不易。”韋寶道。


    毛文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我有何辦法化解不被人殺掉?”


    “這我真的不知道,小心一些吧!毛將軍最缺的是幫助,從始至終,毛將軍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個人努力而來,既沒有上麵的人幫助,也沒有旁邊的人,更沒有獲得過底下人的幫助!如履薄冰!我算是第一個幫助毛將軍的人,也有可能是毛將軍這一生,唯一值得信賴的人!”韋寶大言不慚的往自己臉上貼金。他的確是第一個,也很有可能是唯一為毛文龍提供幫助的人,但是韋寶自己並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救毛文龍,又亦或者是,自己會不會參與到殺毛文龍的人當中!


    毛文龍感激的看向韋寶:“韋公子,我毛文龍不是負心薄情之人,誰對我有過幫助,我毛文龍絕不相負!那就真的沒有辦法化解命數了嗎?我現在知道誰會對我不利,我殺了這人,不就可以了嗎?”


    毛文龍說完,瞪向袁崇煥,登時便起了殺心!


    “毛將軍,你別亂來,你不會因為韋公子幾句酒桌上的戲言就當真的吧?”袁崇煥立時嚇得魂不附體,要知道毛文龍能在域外帶著幾十萬人混,本身便是很有殺氣,很能掌控局勢的人,這種人,一旦發現一點點的對自己不利的苗頭,都會毫不猶豫的扼殺在萌芽之中。


    毛文龍並沒有多少軍事才能,但絕對是政工高手!不管是搞政治,還是搞情報,做特工管理工作,還是內政管理,毛文龍都做的非常出色。


    韋寶自問自己若是沒有金手指,沒有鎮遠艦,光是作為一個穿越巨投身到毛文龍身上的話,絕不會比毛文龍做的好多少。


    一點點可憐的後勤補給,別說幾十萬人跟隨,就是養一兩萬人都很費勁,朝鮮完全沒有用處,建奴追著打不停,就是後世的革命根據地也沒有毛文龍這時候這麽困難!


    “嗬嗬,我怎麽會當真?”毛文龍冷酷的笑了笑。


    韋寶歎口氣道:“毛將軍,我勸你該多從自身的發展想想,將來若有人要殺你,也隻會是因為你有求於人的時候,自身足夠強大,讓別人求著你,便不用擔心被人殺了。換句話說,誰當薊遼總督,隻要是京城官場和遼西遼東當地將門利益結合體的代言人,都會對你起殺心,因為你的存在,將大幅減少他們賺銀子的數目!”


    毛文龍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啊,誰用得著我的時候,都恨不得我立時和建奴拚死!但是用不著我的時候,恨不得我們東江軍都是吃草的犛牛!一分銀子,一粒糧草也不肯拿出來!這世道!”


    “毛將軍,隻要你信得過我,以後你的後勤將不再成問題!我韋寶一個人就能包了,但我韋寶有事,也希望毛將軍能鼎力相助,至少不要做落井下石的事情!”韋寶趁機打感情牌。


    毛文龍目光深邃的看向韋寶:“韋公子,修飾的話我就不說了!你若信得過我毛文龍的為人,我不敢說自己是完人,是聖人,我也貪心,世上沒有人不貪心,但我從來不負朋友!”


    “多謝毛文龍能將我韋寶當朋友。”韋寶感激道。


    “你今天能與我合作,我們就已經是朋友了!”毛文龍舉起酒杯,向韋寶敬酒。


    韋寶也恭恭敬敬的斟滿一杯酒,與毛文龍文縐縐的對飲。


    袁崇煥見毛文龍似乎不再像剛才殺氣那般重,急忙岔開話題:“韋公子,剛才那些話,你可千萬不能到外麵去說啊?這說出去,真的會害死人的!”


    韋寶笑道:“我剛才說什麽了?我什麽也沒有說啊,袁大人不必太緊張,不過,以你的才智,你的膽識,以你的性情,在官場大有作為,飛黃騰達,的確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隻盼著你高升之後,不要忘記咱們今日曾經一道喝酒的交情便好。”


    “不會不會!我不是那種人。”袁崇煥鬆了口氣,對韋寶賠笑,又向毛文龍笑著敬酒:“毛將軍,你千萬別將剛才韋公子說的話當真啊?”


    “剛才韋公子說什麽了?我什麽也沒有聽到啊!”毛文龍冷笑道:“若是我信了韋公子的話,我可能就隻有四五年的活頭了,以後每天豈不都要糟心死?袁大人,你現在的權勢,別說殺我,與我一道飲酒,也要我肯才行,等你哪天真的到了有能力殺我的時候,我才會提防!你現在不必這麽緊張!”


    “是是,不過,不會有那一天的。”袁崇煥急忙陪笑,擦了擦冷汗,又故意岔開話題問韋寶:“韋公子是如何看待當初王在晉大人提出的全線退守關內的話?這與我們孫督師大人決戰關外,一城一地與建奴爭奪,限製建奴的策略是背道而馳的。”


    “不錯,這倒是一個很不錯的話題!”毛文龍讚同道:“幾年下來,這個話題每逢與建奴交戰啊,都會被人拿出來說。即便大家不在台麵上說,也會私下裏說。”


    韋寶點點頭,對於王在晉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王在晉,萬曆二十年(1592)進士,初授中書舍人,後曆官江西布政使、山東巡撫,進督河道,泰昌時(1620年)遷兵部左侍郎。


    熊廷弼、王化貞丟失廣寧(今遼寧北鎮)後,朝廷大震,誅除熊廷弼、王化貞。天啟二年(1622年)三月十八日王在晉代廷弼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經略遼東、薊鎮、天津、登、萊,帝特賜蟒玉、衣帶和尚方寶劍。


    王在晉分析當時關外形勢:“東事離披,一壞於清、撫,再壞於開、鐵,三壞於遼、沈,四壞於廣寧。初壞為危局,再壞為敗局,三壞為殘局,至於四壞——捐棄全遼,則無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縮之於山海,此後再無一步可退。”


    兵部尚書張鶴鳴為視師遼東複命時說:“自遼患以來,經略死難係獄,累累匪一今日經略,難於前日之經略萬備矣。王在晉鐵骨赤心,雄才遠略,識見如照燭觀火,肩重如迎刃理絲,但秉正不阿,人醉獨醒,獨臣於在晉兩人耳,在晉不足惜,如遼事何,此今日釀遼事大禍根也。此臣不顧嫌疑,不顧仇害,為國家大計而吐肝膽於皇上之前也。”對王推崇備至。


    薊遼總督王象乾建議王在晉:“得廣寧,不能守也,獲罪滋大。不如重關設險,衛山海,以衛京師”。於是,在晉以“撫虜、堵隘”守山海關的方略,他在《題關門形勢疏》中道:“畫地築牆,建台結寨,造營房,設公館,分兵列燧,守望相助。”


    他認為,“高嶺有乘墉之勢,鬥城如鍋底之形。昔武侯雲地勢兵者之助也,不知戰地而求勝者,未之有也。奴有戰地,而我無守地。山海一關不過通夷貢夷之道,嚴遠戍之防有兩河為保障,何夷虜之足憂。而今且以為衝邊絕塞,此豈有形之天塹,成不拔之金湯者哉。臣與同事諸臣謀之,有欲築敵樓,先居高山、高嶺者。夫敵樓孤峙,能擊遠不能擊近,倘為賊所乘,則益助其憑高博擊,而我失其所控禦矣。有為再築邊城從芝麻灣起,或從八裏鋪起者,約長三十裏,北繞山,南至海,一片石統歸總括,角山及歡喜嶺悉入包羅。如此關門可恃為悍蔽。”


    “科臣周希令議費四五百萬金以固金湯,而科臣沈應時亦亟議築起邊城為山海屏蔽,臣核道、鎮估工計費,謂湏銀百萬,蓋並造衙舍、築銃台、建營房之費盡入估數。”“臣嚐謂必有複全遼之力量,而後可複廣寧,必有滅奴之力量,而後可複全遼。不然啟無巳之爭,遺不了之局,而竭難繼之供,不可不慮。”他發現山海關關城本身存在重大的隱患,建議修重城,重城修好以後,山海關關城才真正能成為雄關天險,極具戰略目光。


    朝廷發帑金20萬兩。他的主張,遭到寧前兵備僉事袁崇煥、主事沈棨、讚畫孫元化等的反對,袁崇煥要求修築到二百裏之外的寧遠,但王在晉不聽。袁崇煥兩次直接將意見報告給首輔葉向高,但葉向高不知前線的情況,拿不定主意。這時大學士管兵部事孫承宗自請行邊,親赴山海關。帝大喜,特加孫承宗太子太保,賜蟒玉、銀幣,以示隆禮。孫承宗迴京後,麵奏王在晉不足任,“筆舌更自迅利,然沉雄博大之未能”,改任南京兵部尚書,在晉既去,承宗自請督師。八裏鋪重城停工,而為了“提掇道將之精神”(改善精神麵貌),因此要到200裏外的寧遠去修一道邊牆,可惜天啟和崇禎都沒能熬到此牆的奠基就掛了,大力擴軍備戰(軍隊由五萬多一度增至十四萬),大量造辦軍械、甲仗,並且采納左通政袁可立“破格用人,以期實用,圖複建驃騎之功”的建議廣泛提拔幹部、增設衙署。


    孫承宗的關錦防線很厲害,可是後來的關寧鐵騎似乎也並沒有多少拿的出手的戰績,大淩河之戰、鬆錦大戰什麽的,明軍全敗了,而且關寧鐵騎裏有一些將領不聽指揮,還有一些將領意誌不堅定,撐不住就投降,結合起來看,孫承宗的戰略能算成功嗎?王在晉的主張是不是更合適一點?


    “主要看大明的財政狀況吧。”韋寶輕鬆道:“王在晉的策略比較實事求是,考慮到了財政問題和軍隊戰鬥力低下。孫督師大人的策略符合政治正確,朝廷聽了會高興。考慮到大明的國情,這個話不好說。棄遼守關,王兵部隻怕會被愛國的人視為賣國賊!孫閣部也是廢盡心血,戳力王事,賴何南轅北轍。可能孫督師大人的提案可能雖不符合明朝整體利益,但很可能符合可以接觸征收分配到遼餉的人的利益,也讓關寧軍得到了更多的朝廷的轉移支付。王兵部應該慶幸他的想法沒有被采納,否則他的下場不會好。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人借此攻擊他一番。不要總想權謀,還要看地緣環境。聽王在晉收縮進山海關的話,遼東的土地城市還有百姓怎麽辦?建州女真他們是漁獵農耕民族,留那麽多地和人,努爾哈赤皇太極他們做夢都能笑醒吧?所以應該把人都遷進來啊,可是,這得多大的工程?大明朝廷若是有把幾百萬遼民遷進來安排好的財力,順道毀掉遼東所有軍事據點的兵力,有這些東西的話早幾百年滅了後金了。哪裏還用這麽費事?”


    袁崇煥和毛文龍聞言,不約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原本覺得韋寶厲害,但也隻是正常人的水平,現在他們是真的牆都不服,就扶韋寶了。


    韋寶居然可以一個人分別扮成兩個人,自言自語?反正正話反話都讓韋寶說盡了。


    “那韋公子,我們朝廷的財政狀況,現在到底怎麽樣?到底是全麵出擊,各地堅守,困死建奴的方略合適,還是王在晉全麵退守,據守山海關以逸待勞的方略合適呢?”袁崇煥問道。


    “我覺得,關鍵不是哪種合適不合適,而是根本無從選擇!”韋寶答道:“不怕說句犯忌諱的話,現在的大明朝哪還有遼東啊,廣寧丟失後,錦州以北早在後金的控製中了,明軍能勉強控製的地區隻有狹窄的遼西走廊了,而遼西走廊在軍事上是死地,無論對明還是對金,都不適合長期駐軍,所以後金對遼西的軍事作戰每次都是拔點搶東西而不是占領。不收縮等著被後金隔段時間就來收割唄。現在其實已經退無可退!大明即便缺銀子,缺的也絕不是這麽一點點銀子,關外的問題,看著好像是在關外,其實都在關內!朝廷稍稍經濟狀況好轉一點點,建奴立馬都得逃到深山老林躲起來!”


    毛文龍聽後大喜:“總算是有個明白人了。”不由的鼓掌為韋寶讚同:“真喜歡聽韋公子說話,隻有韋公子一個人的話能說到老夫心坎裏去,跟老夫想的一模一樣!”


    韋寶嗬嗬一笑,這是很簡單的認識吧?沒有想到毛文龍這麽激動。


    其實全世界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隻有一本書認為王在晉在山海關重城的策略不是錯誤的,那就是王在晉自己寫的《三朝遼事實錄》。


    而且,王在晉自己也不明確當時誰對誰錯,而是事後諸葛亮式的抬杠,借孫承宗的奏疏讓人誤以為孫承宗對他無法接話。完全是文字遊戲。


    縱觀全書,給人感覺,那應該是孫承宗錯了吧。


    網絡黑袁崇煥之風盛行之後,袁黑們意猶未盡,就把這事情拎出來。


    因為袁崇煥和孫承宗的方向是一致的,所以袁崇煥一開始就激烈反對過王在晉!


    這問題本來就是因袁崇煥而起,他與孫承宗觀點相同,並最後成為棄建八裏鋪重關,改守寧遠的倡導者、支持者及主要實施者。


    隻要有人說袁崇煥對的,網絡上就有人站出反對,杜撰臆測,寫了《明冤》、《奏折上的晚明》這些書。


    生生創造出孫承宗、袁崇煥出錯的觀點,並使之成為流行。


    其史料出處,就是這一本《三朝遼事實錄》。


    在明代,“下之達上,曰題,曰奏,曰表,曰講章,曰書狀,曰文冊,曰揭帖,曰製對,曰露布,曰譯,皆審署申覆而修畫焉,平允乃行之。”


    《明史·職官製一》從來就沒有“奏折”、“折子”這一類的說法,那是清朝的習慣,書名就純粹是清宮戲看多了的產物。


    這類書的讀者,有些人心中的辮子剪不斷,卻常常罵別人是滿遺,是韃子。


    究其實,《三朝遼事實錄》也不是一本書,是言論橫行之時發酵的一本自我標榜的東西。


    明末清初那個時候,言論毫無限製,什麽刊物隻要你肯出錢,都可以付梓麵市。


    書中以萬、泰、天三朝的遼事為基礎,大談自己如何如何懷才不遇,策略如何如何正確,孫承宗怎麽怎麽有貪汙的嫌疑,孫、袁主張的遼人守遼土,最後怎麽樣,也不行了吧。如此等等。大多是個人之偏見,外加玩弄文字把戲。


    關於在山海關修建八裏鋪重城與孫承宗的爭論,這個事情是王在晉生平最出醜的事件之一,當然不能不提。不外乎又玩文字遊戲,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如果王在晉真的有道理,怎麽最後是他被趕去南京兵部。而孫承宗代首輔葉向高出鎮行邊,督師遼東?


    此事前有朝會,後有奏疏詳細說明,是整個一係列的國家決策。


    當時的時局,就算有部分朝臣是懵逼不懂,難道以葉向高為首的大臣們,是好蒙騙的小孩子嗎?明擺著,王在晉就是錯的。


    孫公死難,在崇禎十一年戊寅十一月十日。清太宗兵破高陽,公以故相家居,闔門死義,子孫及兄弟之子若孫,力戰罵賊,不屈而從死者至十八人。當時豈不震動天下?


    凡有人心,孰不知哀之敬之?在晉為此書,其序跋正在戊寅、己卯之間。申用懋一序,紀戊寅秋日,在晉自序,紀戊寅冬季;其子會苾一跋,紀己卯上巳;蓋刊行在高陽慘聞播之後。以人情論,對高陽縱有私憾,亦何忍遽謗書於元老甫經遭難之日?幸而在晉小人,隻知恩怨,不知義理。一麵造謗,一麵又直供蓄怨之來由,惡直醜正,肺肝如見。——孟森《〈三朝遼事實錄〉評》


    大史家謝國楨搜盡明末清初史籍上千本,摘其目錄索引,著成《晚明史籍考》一書。包融了很多甚至記載有明顯錯誤的史籍,隻要有一點史料價值,都名列其中,卻偏偏沒有這本《三朝遼事實錄》。無非就是認為,此書所言所寫,其實太過扯淡,毫無價值可言。


    孟森對此書的評價更是刺骨,孫承宗在世的時候,你不敢黑他,到他死了你各種毀謗,王在晉簡直無恥。


    後世的網絡上,有些人為了彰顯自己的觀點正確,不惜深挖這些毫無根據的說法,另加以腦補臆測,杜撰各種情節。把這本書奉為史料經典,拿這種大家都不看甚至不知道的“史料”,這逼格也裝得也是夠高。


    謝國楨先生在《清開國史料》有收錄《三朝遼事實錄》,並有專門的評語。(王在晉)明初經略遼東,與薊督王象乾專主款蒙古,守關門而棄關外。欲於關外八裏築重城,堅守禦,其計頗左。唯是書上起明萬曆四十六年戊午,下迄天啟丁卯十二月,敘事溯源詳流。首總略,次編年及奏議,十餘年之事,記載綦詳,裒然巨帙,為治遼事者所必參考之書也。


    以此看來,說謝老認為此書毫無史料價值,顯然是錯誤的。但是謝老認為的史料價值,應該這樣說,在明清易代之際,可能是中國曆史上對史實記載最不較真的時期。什麽人都可以寫史,什麽人都覺得自己親眼所見就是真的,寫的觀點是對的。


    以至於很多史料互相傳抄,好幾本書對一件事情同樣的記載,猶不可信。


    所以,對於明末清初的史料,要有辨析的看。謝老所說的價值,是因為從萬曆四十六年遼事起(薩爾滸),到天啟七年十二月這個期間,整個的遼事都有記載。


    因為在明末的史料中,經常是一件事情隻是幾句話就帶過去,很難得象這樣有順序的敘述下來,其價值就在於“十餘年之事,記載甚詳”。但是,不等於有記載,就一定是對的。


    以王在晉的風格,常常在事實上,玩很多文字遊戲,以誇大自己的功勞,貶低對手(主要是孫承宗)。


    舉一個例子,修八裏鋪這事情的奏疏上:王在晉題:『臣因嚴關牆低土薄,舊邊止三丈二三尺,今加高至四丈,土幫止八九尺,今填闊至二丈二三尺。牆則磚灰堅砌,土則夯杵並加,雖南北二部尚有一千八百丈未修,而已修者粉堞崔嵬相望矣。城外鏨濠,濠外掘品字溝,溝中下暗簽,溝外間一擺空營,眾工畢舉,竊意計期可成,又於八裏鋪築新邊,已完土牆二百餘丈,臣不時往返,身先調度,勤者賞勞,惰加罰,終日兢兢,如臨大敵。————《三朝遼事實錄》。


    按照王在晉的說法:一丈三米,一裏495米,一裏差不多165丈。(明代的度量衡甚至如此)一千八百丈未修,就是十幾裏未修,舊城一共才二十裏,也就是三千三百丈,他修了一千五,一半都不到。已完土牆二百餘丈,三十七裏新城,不過完成一裏多。


    而且,以上還都是土牆,修城肯定不是隻用土堆一下就了事的,至少得有磚。請了九十三萬兩銀子,蹦噠半天就這點工程出來。而且,這還是王在晉自己說的完成量,恐怕還得擠點水分出來才對。


    但是,他就敢說城牆“已修者粉堞崔嵬相望矣”,他自己則“不時往返,身先調度,勤者賞勞,惰加罰,終日兢兢,如臨大敵。”象這樣不盡不實的語句,在《三朝遼事實錄》中出現的次數非常多,幾乎比比皆是。


    明朝自薩爾滸兵敗以後,關外岌岌可危,朝廷將熊廷弼提拔為遼東經略。


    走馬上任之時,也是關外撫順、清河、鐵嶺等重鎮淪陷之際。可是他幹不久,又被罷官了,接任的是袁應泰。袁應泰覺得遼東兵力還很多,完全可以跟努爾哈赤大幹一場。所以深溝高壑,豎壁清野,結果幹下來,繼續丟了遼陽,丟了沈陽。


    看來看去,明廷覺得,還是熊廷弼能打,他又成了遼東經略,同時派了一個遼東巡撫王化貞。


    熊廷弼認為跟努爾哈赤不能馬上開戰,應該守而後戰,站穩腳根再開戰。而且,要打,也是要求蒙古、朝鮮加上明朝自己的三方兵力一起發動,也就是“三方布置”策。


    王化貞呢?他的座師是首輔葉向高,跟前麵的袁應泰以及明朝大部分官員一樣,迷之自信,聲稱對後金完全可以“一舉蕩平”之。


    巡撫這個職務,從明朝中後期開始,就是逐步演變成軍、政、民務啥都可以管。能廷弼的經略也不過是啥都可以管,明朝在遼東的經撫權力嚴重重合。


    王化貞在廣寧前線,關外主力重兵都在他手裏,他不認可什麽三方布置,不聽你的。熊廷弼對此毫無辦法,隻能任由王化貞去蕩平,最後蕩平的結果,當然是王化貞敗的很難看,整個廣寧重鎮都丟了,率殘兵逃迴。熊廷弼率親屬五千兵接應,退迴山海關。


    接下來的問題是遼東經略的人選,本來是解經邦,解經邦不敢去,被罷官削籍。


    接著輪到了王在晉,王在晉也不敢去,苦苦推辭,那罷官和經略你選一個,沒辦法,最後隻能硬著頭皮上。


    這時候王在晉跟滿朝大臣又一個180度大轉彎,變成迷之不自信,認為關外必不可守。


    那要守哪裏呢?當然是山海關。


    王在晉提議,修建八裏鋪重關,就是在山海關外,離關八裏的一個地方再建一道關隘。變成兩重重關,兩層烏龜殼,這樣似乎更保險。


    這時候,從福建邵武縣令進京述職轉,並遷兵部職方司主事的袁崇煥,一個人跑到山海關巡查了一次,揚言“與我兵馬錢穀,我一人獨守此”。勇氣可嘉,王在晉提拔為永平兵備道,協助他修城。


    剛開始修了不久,袁崇煥覺得不對呀,關外奴爾哈赤根本沒有能力一下子占領大片領土,繼續推進。十三山的難民還在錦州附近堅持抵抗呢,朝廷完全可以把戰線往前推進,直接修守遠築城,戰局更加主動。所以就提出反對意見,甚至繞過上司王在晉,把這個意見直接寫信給首輔葉向高。


    葉向高對此也很重視,這才有了孫承宗當朝受命,替葉向高閱關。


    所謂爭論,其實是孫承宗到了關上,質問王在晉幾個問題。孫承宗:你說在關外再築新關,那新的關隘是山海關分兵駐守,還是另外征兵呢?王在晉:另外征兵四萬,駐守新關。


    孫承宗:那就是新城舊城不到八裏的距離內有八萬兵,而且還有一片石西北也要設兵。


    那兩城中間的空地怎麽處置呢?王在晉:埋設地雷,防止前城兵潰。


    孫承宗:新舊兩城中間埋了地雷,那是為了阻擋敵人還是給新城的兵準備的呢?


    如果新的城可以守住,那還用舊城幹嘛?如果新城守不住,那這些守兵退迴到舊城城下,你是開關把他們放進舊城呢,還是閉關守城,放棄這些士兵呢?王在晉:我在新城內又建了三座山寨,可以為新城的兵退守計。


    孫承宗:仗還沒打,你就建了三座山寨,準備讓他們撤,那不是讓他們撤嗎?如果撤下來,潰兵可以進,敵兵就不能進麽?也不想恢複領土,而是劃地而守,照你這麽個玩法,山海關還有寧日嗎?王在晉:…………這一次質問(爭論)的最後,是王在晉沒有任何語言可以組織應答。


    然後,是朝廷議論守哪裏好,閻鳴泰主張守覺島,袁崇煥主張守寧遠,王在晉及其它人主張守廣寧中前所(寧前)。


    最後,孫承宗是采納了袁崇煥的主張。這個過程很簡單,王在晉對可能出現的戰局形勢根本毫無預案,被孫承宗幾句話問得啞口無言。


    看看王在晉自己怎麽說的:獨是八裏為兩城而舊城之坑壕空營當在三裏外,而新城之守卒法當四萬,則四萬之退步跟將及之,而一不戒,將城下之備盡為我人設。且北山南水,既無為旁出,而賊方擁此四萬於舊城之下,開關延之不可,閉關謝之不可,將城上之備又為我人設,而城中驚潰無問也。


    經臣曰:於山建寨三,以為退守計,而三道關俱可入。」蓋法雲置之死地而生,經臣言邊兵之善走也,即殺不能止,況大勢散,誰複為殺者?故為兩城以固其心而實置之死以勵其必死之氣。臣遂無以應。——《三朝遼事實錄》。


    如果沒有對照,王在晉完全把最後孫承宗否定他設三道關的質問省略,變成了孫承宗對他這個方案沒有任何迴應。蓋法雲,置之死地而生。


    經臣言:邊兵之善走也,即殺,不能止,況大勢散,誰複為殺者,故為兩城,以固其心,而實置之死,以厲其必死之氣。臣無以應。——《孫承宗集·以守修戰疏》。


    孫承宗的意思顯然對王在晉沒話可說。而王在晉卻把“臣無以應”這幾個字提到前麵去了,變成孫承宗無法迴答了。這當然不是事實。


    很明顯,孫承宗懟王在晉的話,最後關於潰兵的問題,王在晉是不會寫進自己的書裏的。


    相反,《明史》等書記載的不是“無以應”原文,而是“在晉無以難”反而更加體現史實。整本書太多歪曲手段了,孟森評之曰:“其拉雜掛漏,非為詳當時之事變計,乃其自為攘功掩罪計。”可謂精到,對古人毫不留情麵。


    哪一種方案對,守八裏鋪還是守寧遠?


    可以從三個方麵來分析,領土主權、軍事策略、築城費用。1、領土主權首先,明朝比起今天,的確沒那麽迫切的領土主權的訴求,但這不等於領土主權不重要。是戰爭服從於領土訴求,還是領土主權服從戰爭勝負?關外被後金一步一步的蠶食,才使得奴爾哈赤不斷的壯大。寧遠離山海關,再怎麽說也還有二百裏的江山,從後來袁崇煥可以從容築城,再後來趙率教在錦州屯田,奴爾哈赤當時根本沒有能力進擊至遼河以西。打都沒打,就放棄領土,把自己躲在兩重關隘之後,這是哪門子的軍事策略?2、軍事策略建八裏鋪重關的爭議,根本不是主攻還是主守的問題,而是明朝此時的形勢一定要守,是守寧遠還是守山海關的問題。我建議網絡軍事家們看地圖,看地圖,看地圖。關寧錦防線,是遼西的一條走廊,北麵大片是山地,根本無法行軍,南麵是海。後金如何推進到山海關,沿線四百裏的補給成為問題。反觀明朝,則可以很好的解決。因為明朝有水師,登萊水師可以把山東、天津的補給從海路運輸至覺華島,至遼河,進而補給錦州大淩河一帶據點。為什麽選寧遠,就是因為存在覺華島這個依托,可以互為犄角,退可守,進可攻。


    修築費用從實際築城的費用來看,王在晉的策略也是勞民傷財。


    對比一下重關和寧遠的費用:王在晉的八裏鋪重關真的省錢麽?


    王在晉的提議,八裏鋪重關是:“有為再築邊城,從芝麻灣起,或從八裏鋪起者,約長三十餘裏,北繞山南,至海,一片石統歸總括。”


    對比一下後來用王在晉修八裏鋪重關剩下的錢修的寧遠城,其“城壁外用青磚,內用石塊砌成。南北長826米,東西寬804米,頂寬5米,底寬6.5米,高10米,周長3260米。”


    後來袁崇煥重修:“三年九月,崇煥至,乃定規製:高三丈二尺,雉高六尺,址廣三丈,上二丈四尺。使大壽與參將高見、賀謙分督之。明年工成,遂屹然為關外一重鎮。”


    修一條長度是寧遠城大約五倍的重關,且問錢省到哪裏去?


    那守兵呢,是不是比原來更省,也不是。


    孫承宗當時恰恰有問起這個問題,王在晉說同另外再征召四萬兵,也就是原來的兵餉並沒有減,要額外增加這四萬兵的費用。


    且不說這四萬新兵是否可戰,且問這又哪裏來的省錢?


    另外再增加四萬的兵,原來的兵還是原來的兵並沒有增減,能省錢麽?


    因為築了寧遠城,所以後來形成了關寧錦防線。


    因為關寧錦防線要花錢,所以明朝花費了大量的財力物力。


    因為明朝被關寧錦拖累,所以無力剿匪,最後導致滅亡。


    孫承宗袁崇煥之流,實在也是做了很多浪費無能的事情。大概這些人的想法,一看到築城,就馬上工程承包,豆腐渣工程之類的想法躍然而上,以為築城象現在這樣的基礎建設,要花很多很多錢。


    實際上,築城在當時主要是靠勞力,而勞力主要來自於班軍。


    明代中後期,京軍頹敗以後,就從山東河南等地調軍拱衛京師,分春秋兩班,是為班軍。班軍到了京城,也無事可幹,就大量的被調去修陵寢,修城防。


    到了遼事起,又大量調去修防禦工事。


    甚至到了高第上任的時候,朝廷有人建議調四萬班軍入關修陵,高第不同意,堅持八萬班軍都部署在關外繼續修建。


    因為是調地方的軍隊,糧餉由地方供應,朝廷隻負責發放鹽菜銀(一種補貼),普通是每月三錢(差不多工匠的工錢),最多的時候九錢。一句話,就是省錢。


    之所以花錢,是因為關寧錦防線不僅可以防守,還可以進攻。


    明朝一心想著收複遼東失地,要複遼,就要征兵,征全國四方的強兵,甚至從廣西、福建等邊遠的地區征調。


    所以征兵的成本越來越多,軍事成本居高不下。


    除了征兵還要買馬,還在造器械,造火器。在這個基礎上,孫承宗袁崇煥給明朝留下了十五萬多的關寧軍。那征兵複遼就需要花錢,這錢有出處嗎?有。明朝自薩爾滸以後,不久,原來征收的遼餉一下子定額就提高到520萬兩,也就是說,每年針對遼東,都有520萬兩的預算。


    王在晉築八裏重關需要多少錢?93萬兩。


    正經的事情不幹,省下的錢準備幹嘛用?以明朝的性子,這錢肯定就不知道填了哪個窟窿,最後也是敗光了。


    關寧錦防線之所以花錢,那是因為征兵複遼的軍費,是糧和餉需要增加,不是因為是攻是守哪種更省錢,更不是守哪裏更省錢的問題。


    袁崇煥之所以會問韋寶這個問題,就是想要搞清楚韋寶的‘政治立場’!


    韋寶當然清楚袁崇煥的目的,所以模棱兩可,說的滴水不漏,效果非常好。


    沒有別的,隻因為韋寶是站在曆史的高度看待這段曆史,後世已經能夠看的很清楚了,至少,是站在宏觀的立場上看問題。


    毛文龍又拍了拍巴掌,“韋公子說的好,我與韋公子的看法一樣,就是要以現在孫督師大人的策略,困死建奴!”


    袁崇煥也點頭,對於韋寶的話中表現出來的對王在晉的厭惡,而感到滿意,覺得韋寶至少在政治立場上,跟自己是站在一邊的!“韋公子的確說的很好,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應該堅持按照孫督師大人的策略去做!”


    韋寶嗬嗬一笑,看了看剛才還殺氣騰騰的毛文龍,又看了看轉而輕鬆愉快了的袁崇煥,暗忖,人和人之間,其實還是很容易找到共同點,找到讓彼此開心的事情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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