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衣是跟著自己的叔父隨軍隊來的,他當時歲,剛剛能騎穩戰馬,即使是好戰的蠻族也不會讓這麽小的孩子上戰場,這並不是個好差事,但是他別無選擇。  他的母親是個被搶到邊域蠻族的漢人女子,雖然父親是大首領,但他一出生就不受寵愛,母親視他為恥辱,從未給他半分憐愛,父親子女眾多,不會在意他。  周圍的人也對他冷眼相待,連侍衛和侍女都看不起他,覺得他出身卑賤,因為他有一半的漢族血統。  那時候幾個蠻族女人為了自己的孩子能繼承首領之位爭權爭得厲害,他被夾在間,處境堪憂。  他隻有靠自己,他自己去求的叔父,那個男人答應了,他喜歡野心勃勃的孩子。  但叔父也不會特別關照他,叔父隻答應了一個機會,如果他能抓住,才表示他有被擁護的潛質。  碎衣跟著軍隊一直躲在後方,他還太小,隻能勉強跟上大部隊。  在攻城的時候,碎衣在那一陣混亂裏跟大部隊走散了,沒了馬,街上到處都是晉國士兵,他割了蠻族樣式的辮子,換了衣服,混進了難民堆裏。  他就是在那時候碰見的林亂,瘦瘦小小一個孩子,走路都不利索,跟在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身邊,碎衣不知道那個老人是不是乞丐,因為那時候所有人都跟乞丐沒什麽分別。  那個老人應該是林亂的爺爺或者外祖父,又或是仆人,反正無所謂,現在林亂在碎衣身邊。  那個老人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用水泡了,喂給林亂,但林亂還是咽不下去,他一直哭鬧,碎衣不喜歡林亂,這讓他感覺他自己也是那麽弱小到無助。  碎衣覺得,林亂活不下來,那個老人也活不下來。  晉國士兵衝過來的時候,他也覺得他自己活不下來,但他活下來了,那個老人替他擋住了刀劍。  他將碎衣護在身下,隻來得及對他笑了笑,溫熱的血就流了他滿身。  碎衣覺得他真傻,林亂也傻,他當時坐在一旁的角落裏拿著沙子往嘴裏塞,還一直咯咯笑。第43章 林家幼子  林亂坐在那裏, 碎衣看過去,他就看著碎衣,不知道哭, 也不知道跑。  碎衣想也沒想就將林亂扯了過來,自己身體微微弓起, 將林亂藏在了腹下。  他欠那個老人一命,他得護好林亂。  從今以後,他背負著他的性命。  林亂也省心, 乖乖的抓著他的胳膊, 不哭不鬧, 一動不動,像隻正在蟬蛻的蟬。  碎衣覺得他可能是個傻子,但他不關心這個,傻子對他來說可能更好, 至少傻子不會背叛, 他養一個傻子, 總比養匹會咬人的狼來的輕鬆。  碎衣和林亂躲在屍體下麵,從白天一直躲到晚上。  直到天大黑了,碎衣才帶著他出來,又經過一番波折才找到了大部隊。  叔父自然是不願意再養一個麻煩的小孩子, 林亂太小太瘦弱了, 好像又在戰亂受了驚, 呆呆傻傻, 瘦瘦小小的, 找人家收養都難的很。  最後碎衣沒有迴去,他留在了晉國,接手了晉國的勢力,這幾乎是相當於放棄了首領之位。  他慢慢籌劃,他當時什麽都沒有,他不付出任何信任,他不放心任何人,就將林亂也放在眼皮底下,放在毒夫人身邊,成為棋盤一顆毫不知情的棋子,圍繞著這顆棋子,他築起層層城牆與屏障。  用在晉國的勢力慢慢滲透邊域。  等到有人察覺的時候,他和他的勢力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  他已經不想要首領之位了,他想要的更多,他要統一邊域。  而林亂,林亂是他的意料之外。  這孩子在精心的照料下慢慢長大了,就像幹癟的種子吸足了水,立刻長出了嫩綠的葉子,迫不及待的開始抽條成長了。  小孩子都長的快,林亂被養了幾個月,就已經成了一個雪白的團子,毒夫人沒有孩子,將來也不可能有孩子,她是拿林亂當親生孩子對待的,即使這個孩子可能是個傻子。  林亂走路穩當的時候會開口說話了,咬字還是含混不清的,但是碎衣他們都鬆了一口氣,看來不是個傻子。  這孩子小時候受苦,但是那次混亂的時候他許是太小,又或者是受到了驚嚇,總之是忘的一幹二淨了。  林亂被嬌慣著長大,越長越好看,無憂無慮,整日跟著別人後頭,想的也不過是要個什麽玩意兒,買多少吃食。  但他剛開始不是這樣的,他幾乎不說話,不開口,他不隨便提要求,別人給他什麽,他就拿著什麽,不給他他也不會發脾氣,與其說是乖巧,不如說他是在害怕。  都說他太小了,不記事,什麽都不知道,連害怕也不知道,但是碎衣就是覺得他在害怕。  他一刻都離不了周煙,獨自一個人讓他焦躁不安,周煙忙,他就整日捉著周煙的裙角,周煙走到哪裏,他就跟到那哪裏。  許是剛開始就由周煙帶他,他隻認周煙,周煙心軟,雖然覺得他這樣太過嬌氣,林亂睜著一雙大眼睛一看她,周煙就連心都化了,也就由著林亂。  碎衣不,他覺得林亂在逃避,他不記得了,但他還在害怕。  碎衣隱隱有預感,再接著這樣下去,林亂自己就會毀了自己,碎衣不懂這種情況為什麽會出現,他用的方法也十分簡單,林亂要跟著周煙,拒絕任何人的靠近,他就讓他不要跟著周煙。  他按住林亂,隨便在那裏,隻要看見他跟著周煙,就過去,撂倒他,按住他的背,按在榻上、床上、欄杆上、地上,隻要他看見。  那時候碎衣用的弓箭已經是很多大人都不會選擇的重弓,壓住一個林亂輕輕鬆鬆。  林亂掙不過他,看周煙,周煙也不敢管,周煙聽碎衣的,隻自己往前走。  剛開始林亂不說話,隻是掙紮,怎麽也爭不過之後就恨恨的看著碎衣,眼睛卻裏就溢滿眼淚,後來幾次之後他就開始哭了。  碎衣不怕他哭,就怕他不哭,不哭不笑那就不是孩子了,那連人都不是。  碎衣等周煙走遠後就會鬆開他,林亂就抽抽搭搭的抹著眼淚,一邊抹眼淚一邊自己往前去找周煙,看起來可憐的很。  碎衣是不管他去找周煙的,他不能一輩子跟著林亂,隻是在他眼前,林亂不能跟著周煙。  林亂找到周煙之後就哭哭啼啼的拉著她的裙子,他開始主動開口說話,漸漸學會了告狀,告訴周煙碎衣欺負他,後來還學會了栽贓嫁禍。  周煙覺得這才像個小孩子的樣子,聽的時候滿口安撫著,什麽都答應,轉頭卻十分支持碎衣。  碎衣連晚上都不叫林亂跟著周煙一起睡,他覺得,林亂不該整天都在周煙的照看下,他讓林亂和他一起睡,剛開始林亂抱著枕頭往外跑,碎衣不攔著,外麵所有人都不敢給林亂開門,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林亂最後隻好抱著枕頭悄悄爬上床,還是抽抽搭搭的。  他以為碎衣睡了,小聲罵他。  “壞,真壞。”  碎衣稍稍動動發出些動靜,他就一動不動,不敢出聲,連抽泣都壓低了聲音,硬生生自己憋迴去,像個小可憐,連碎衣自己看著他那副樣子都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他哭到最後往往窩在床腳就睡了,翻個身就能滾到床底下,碎衣半夜再把他抱到床裏麵,幫他換好衣服。  這是他從戰火裏抱迴來的孩子,碎衣是一點點看著他長大的,看他一點一點從拘謹怯懦的蒼白孩子長成現在張揚跋扈的小少年。  林亂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麵前,他熟悉,他了如指掌。  他知道林亂想要什麽,討厭什麽,他知道怎麽討林亂歡心。  碎衣慢慢鬆開林亂的頭發,把頭埋在林亂頸窩,蹭了蹭。  可現在,林亂說不必。  那時候的點心也罷,這時候的馬也罷。  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覬覦著他守了十幾年的人。  這個認知讓碎衣略有些不爽,可他依然沒有太過擔心,他知道林亂的性子,到現在還是孩子脾氣,什麽都想要,沒心沒肺,他的喜歡太廉價了,點心和馬都是。  *  不知過了多久等林亂醒來的時候,他身上的衣服被換了寬鬆的褻衣褻褲,鞋襪也被脫了下來。  林亂窩在被子裏,身後就是碎衣,林亂很喜歡這樣睡,尤其是冬天,前麵是都是被子,後麵碎衣把漏風的縫隙都堵起來,暖和的很。  他剛剛動了動,碎衣就醒了,碎衣環著他的腰,在他脖頸間蹭了蹭。  “怎麽,餓了嗎?”  林亂拉長了聲音胡亂應了兩聲,掙紮著掙開一隻眼,還有些迷糊,腳踩在碎衣的膝蓋上,他赤著腳,碎衣還穿著一身勁裝,並沒有脫衣裳。  碎衣除了晚上很少再睡,就算實在困,也不會解了衣裳,稍稍躺一會兒就會起來。  隻有林亂,就算是午睡那麽一小會兒,若是不解衣裳就睡了,起來之後就要喊手疼腰疼腳疼,偏偏他睡的時候不講究,他嫌麻煩,倒下就可以睡。  碎衣這些年早就習慣在林亂睡著後給他脫鞋脫襪換衣服了。  林亂覺得腳下的觸感有些粗糙,有些癢,他踩了兩下,紋絲未動,碎衣見他不迴答,隨他鬧著玩兒,把他拉進懷裏,接著閉上眼,睡了。  林亂現在清醒了,他清醒了就鬧碎衣。  “碎衣別睡了,我們去吃東西,我肚子好餓,吃完東西我給你看看我的新馬鞭,有個人弄壞了我的鞭子,就給我送了好多新的,都很好看。”  碎衣強撐著睜開眼,他趕了兩天一夜的路,全程快馬加鞭,就算是他也累的很,隻剛剛眯了一會兒,剛剛他睡的很沉,現在就愈發感覺累了。  現在林亂鬧騰,他直接捉了他的手。  頭埋在他脖頸裏,抬都沒有抬,連聲音都有些軟綿了。  “乖些,就一會兒,再過一會兒就去吃東西。”  林亂這才安靜了下來,他原本也不是很餓,就是想吃了,還想給碎衣個鞭子,他有好多了,那個人沒騙他,派人給他送了好多,就是薑子瀚有些不高興,陰陽怪氣的說什麽,拿他給的鞭子換了別人的鞭子,真真是好算計。  林亂想了想,挑了自己最不喜歡的最難看的一根,遞給了薑子瀚。  薑子瀚當場黑了臉,緊緊捏著扇子直接拂袖走了,連鞭子都沒有拿,林亂倒是開心了,他哪個都想要,哪個都舍不得送人。  林亂雖然沒心沒肺,還是能看出來碎衣眉目之間的疲憊的,就是不知道他竟然這麽累,睡了這麽久,他還是起不來。  他往被子縮了縮,有些不太自在,剛剛碎衣是在撒嬌吧,是吧。  他越想越是那麽迴事兒,心裏有些得意,美滋滋的想,哎呀,這怎麽好呢,竟然撒嬌,既然這麽撒嬌也沒辦法了,就陪他再睡會兒好了。  他自己想的開心,咯咯笑了兩聲。  “那我不餓了,你陪我睡覺。”  碎衣沒有說話,下巴抵在林亂的頭發上 ,嘴角勾了勾。  *  林亂趴在床上,窩在被子裏,調轉了一個頭,頭朝外,雙手托腮,上身露在外邊,下半身還留在被子裏。  冬天林亂起的遲,他太久不在家,又剛剛迴來沒幾天,周煙對他還算有耐心,不想說他,也就由著他,林亂睡不著又不想起,就在床上看周煙給他縫衣服。  周煙說好給他做一件新騎裝的,今日就來給他量了量尺寸,林亂連量尺寸都不願意出被子,被周煙拎著耳朵從被子揪出來量好的,量好他就竄迴了被子裏。  周煙拿著東西,剪子針線什麽的都齊全,林亂又跟她亂扯了好些,周煙給他量好後索性就在旁邊做了起來,一邊跟林亂說閑話一邊做針線。  做了一會兒,碎衣就進來了,見他們聊的開心也沒有插嘴,徑直坐在床邊的榻上,在林亂身旁,兩手撐在兩邊,長手長腳的,兩腿自然的彎曲,看起來很自在。  他好久都沒有這樣悠閑了。  林亂下手摸了摸剪子,被周煙打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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