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知道曾養甫當初在說起這個人的時候,為什麽表qing不自然了。他也終於知道曾養甫口中的費了好一番功夫,到底是什麽意思了。這傢夥,簡直就是一個極品。若不是曾養甫事先介紹,楊開絕不對把他和一位叱詫縱橫的道教高人,畫上等號。「老公,老公……」瘋子的嘴不斷發出啜啜的怪聲,就像是吃糠的豬一般。「啊!」華伯濤的臉漲成了醬紅色,不停地抓著頭髮,此時此刻,也正難為他了。未幾,他終於忍受不住的拍案而起,當看見笑吟吟看著自己的曾養甫等人時,立刻顫抖著手指道:「你們,你們快把這個神經病帶走!我要投訴,我要投訴!!!這簡直就是對我人格的侮ru。」「華教授,實在抱歉」曾養甫的臉抽搐了一下:「但這位……瘋……老先生,是我義父請來的,我也無權請他離開。這樣吧,您稍安勿躁,我把他和您隔開。」說完,他對楊開使了個眼色,楊開會意,便隻會了獨眼龍一聲,兩人一左一右,挾起了張鶴生,將其丟在了會議桌上。瘋子倒也不見怪,隻是不停地拍這手,笑著唱起歌來:「我飛起來了,我飛去來了。」拍了幾下之後,他的脖子一勾,瞄向了楊開,竟是跳了起來,弄得好好的一張桌子,láng藉不堪。邊跳還邊叫道:「哈哈,爹爹,我找到爹爹了!爹爹最疼小花了。」眾人笑著看向楊開,楊開無奈的聳聳肩,示意和自己無關。曾養甫拿出手帕,捂住了咳嗽的嘴。唯獨趙勇德是個愛熱鬧的主兒,一見這張鶴生如此有趣,立刻來了jing神,屁顛屁顛的湊了過去,破鑼樣的嗓子叉著腰說道:「你這一個爹爹,一個老公的,那我又是你什麽人呀!」「你……」瘋子停止了動作,愣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對呀,我是你什麽人。」趙勇德看著瞪向自己的楊開,笑笑。他這個問題,倒還真是難倒了瘋子,瘋子不停地抓耳撈腮,絞盡腦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是誰,你是誰……」片刻,他眼睛一亮,捏著尖細的嗓子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我兒子,我的乖乖親兒子。」「他媽的,老子活劈了你!」趙勇德在休息室憋了一整天,本想借個機會消遣一下。卻沒想到,自己一正常人,竟然耍別人不成,還被一瘋子耍了,而且還成了人家的兒子。那按著輩分,豈不是成了人家楊開的灰孫子?這還得了,一對眼睛紅的都瞪了都出來,下意識的就要抽背上的紅纓大砍刀,可他的大砍刀早在進軍統的時候就被收繳了,哪還能摸的著?qing急之下,伸出碗大的拳頭,就要上去拚命。第二十五章 死了三天的活人(2)「按住他!」楊開麵色一沉,九筒和石頭立刻欺身而上,一個飛撲,就將失控的趙勇德摁在了地上。「放開我,老子跟他沒完!」趙勇德允自掙紮。楊開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走到趙勇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脾氣,什麽時候可以收收?多大的出息,犯的著跟一個瘋子慪氣嗎?」「你沒聽他說,我成他兒子,成你孫子了。」趙勇德嘀咕道。他這話一說,沙發上的華伯濤也樂了,嗬嗬的笑了起來。「得了,你倆都是活寶,今天就gān上了。」楊開沒好氣的揮揮手,鬆開了趙勇德,有楊開在旁邊,趙勇德倒是服帖帖的,不敢造次了。隻是那火一時半會還消不掉,孩子似的坐在沙發上,銅鈴大小的牛眼,死死地瞪著瘋子。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有驚唿,也是斥責。片刻,緊掩著的大門,被人由外向內推開了。楊開認識,推門的還是先前給自己搜身的那兩個士兵,隻是此刻,他們的麵色並不好看,蒼白中泛著些驚駭,甚至連推門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恐懼的根源,來自於他們身後的那幾名列隊整齊的雨衣人,和以前看到的雨衣人不同,他們的雨披不是天藍色的,而是深藍色的。麵具也不再是黑色,而是紅色。「義父來了!」看到這一幕,曾養甫麵色一變,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畢恭畢敬的走了上去。果然,他的話還沒說完,雨衣人便即分開,在他們中間,慢慢的走出了兩道人影,一前一後。走在前麵的,是一個身穿墨綠色軍服的女孩,手拿文件夾,高筒靴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迴音,時不時迴頭望一眼跟在身後的那個人,模樣小心謹慎。看來,這個女孩是類似於秘書之類的角色,而她身後的那個傢夥,才是正主兒。「到了。」未幾,女孩扭過身,走到一邊,輕輕地說道。「嗯。」藏在她身後的那個神秘人簡短的應了一身,走進了大廳。這個神秘人的裝束,其實和其他雨衣人沒什麽兩樣,隻是沒戴麵具罷了。但應為用雨披遮住了腦袋了關係,使得他的模樣根本難以端詳。「養甫,事qing辦得怎麽樣了?」簡單了環視了一下周圍,神秘人淡淡的說道。「迴義父,您要的人,已經全部帶到了。這就是楊開,這邊幾位,是電話裏說的那幾名教導隊員。」曾養甫用手指著楊開等人,介紹道。「好,幸苦了。」戴笠點了點頭。「這一個月來,我一直是寢食難安,生怕辜負了委員長的厚望。索xing,現在名單裏的嘉賓都已經到齊了,我這心裏的包袱,也就放下了。」說到這,他揮了揮手:「這裏沒事兒了,都下去吧!記住,在會議廳三十米外戒備,還有那兩個看門的,我沒出去之前,不允許任何人進來,qiáng要進來的,先斬後奏,全部格殺!」「是!」聽到他們的命令,那兩隊雨衣人跺了跺腳,隊形一轉,就變了方向,小跑著離開了會議廳,臨行前,還不忘將兩扇推開的門,重新掩上。剎那間,巨大的會議廳裏,鴉雀無聲。隻有戴笠一人,緩緩地解開扣子,摘下了身上那件厚重的雨衣。摘下雨披的他,瀟灑瘦長。有一雙纖細優美的手,走起路來像是脊梁骨上了鋼條,步子大而有力。戴笠的麵相很好,並沒有什麽老態。按民間的說法,就是長的頗有幾分佛相。隻是雙眉鬱結,臉色象上海的天氣一樣,yin沉晦暗。但見他快速地掃了一眼眾人。當目光掠過楊開身上時,這個久經沙場的職業軍人竟發生了片刻的窒息!那是怎樣的一種目光啊!楊開努力地在腦海中翻找著本以為豐富的修辭,最後無奈地發現,隻有一個「刀」字堪與眼前這位中年男人的眼光相楔合。是的,是刀。鋒在有形,不怒自威。那是楊開一輩子無法忘懷的目光,一個上位者的目光。「我知道,此刻你們一定充滿了怨恨。指責軍統,指責我戴笠,甚至在心裏偷偷的罵我全家八輩子的祖宗,沒關係,這都沒什麽,人之常qing嘛。」戴笠背著手,和顏悅色的坐在了沙發上,但那目光,卻讓眾人如坐針氈。「時光流轉,幾天,十幾天以前的今天,你們或許還在忙著自己的事兒,搞研究的搞研究,開鋪子的開鋪子,發神經病的繼續在那發神經病,而戰士們,則冒著槍林彈雨,在前線,保家衛國。」「然而,因為我的一紙調令,你們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人,妻子,孩子。甚至在臨走前,連一句該有的招唿,都沒來得及打。這是我的錯,我承認。」戴笠邊說邊探手入懷,取出了一個鐵盒,彈出根雪茄來,曾養甫趕忙上前幫他點燃。「嗯,謝謝。」戴笠點點頭,閉著眼吸了幾口,吐出了一個個灰色煙圈,不過當他瞧見整個大廳的人,都戰戰兢兢的盯著自己時,不禁啞然失笑。「都站著gān什麽呀?」戴笠用手指了指自己對麵:「來,坐下,坐下,大家麵對麵,才好促膝長談。要是坐不下的話,養甫,你再去搬幾張椅子來,我這裏雖然簡陋的很,但最起碼的座位,還是能湊夠數的。」看著大家依次就坐,在自己身旁圍了個半圈,戴笠滿意的笑了:「這才對嘛,都別拘謹,就當這兒是自己家一樣。」雖然戴笠嘴上說得好聽,但楊開還真沒辦法把這兒當做是自己的家。誰叫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軍統頭子,在外麵的名聲太壞了呢?和他說話,指不定前一秒親親秘密,後一秒就進了棺材。「你們怕我?」沉默了半晌,看著一語不發的眾人,戴笠終於明白了。眾人沒點頭,也沒搖頭,算是默認了。「嗬嗬,好吧。」戴笠搖了搖頭:「看來我的口碑,還真是糟糕透頂呀。估計報出來,都能止小兒夜啼了吧?」「本來想跟你們jiāojiāo心,溝通一下。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qiáng了。」說到這,戴笠的眼中劃過一絲感傷,這道微妙的表qing變化雖是稍縱即逝,卻被敏銳的楊開迅速捕捉到了。他真的孤單到,連一個能說的上話得人都沒有了嗎?或許吧,對於這些玩弄權術的人來說,處處構陷他人,處處提防他人,到最後,真的沒有任何朋友了。楊開忽然想起了一個詞:高處不勝寒。「書歸正傳,如果你們以為我隻是找幾個人喝杯茶,消遣一下,那就大錯特錯了。如果真要找這樣的人,整個軍統海了去了,我隨便拉一個來陪我就行,也不必讓下屬們餐風露宿,跑遍大半個中國,甚至付出了一些可觀的犧牲,才將你們完整無缺的帶到這裏。」說到這,戴笠重重的將雪茄按滅在了桌子上:「唉!之所以這樣,完全是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於重要了,而且還非你們不可……」「戴處長,請停了一停!」楊開打斷了他的發言。「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從頭到尾,我隻聽說任務任務……」「但到頭來,我們這些所謂的名單中人,卻連這個任務到底是什麽,該怎麽做都不知道,問了一個又一個的知qing者,不是推脫不知,就是答非所問。這讓我如何去理解您的良苦用心!」楊開已經是豁出去了,先前知道要見戴笠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做壞的打算。作為一個有尊嚴的人,他可不想一直被這些傢夥當做傻子似的蒙蔽下去。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死,也得死個明白吧?所以他根本不顧曾養甫的咳嗽示意,換被動為主動,咄咄bi人。「而且作為請求的一方,你們連我們答應不答應都沒問,就qiáng請過來,這未免有失待客之道吧?」「好!」聽了楊開的陳詞,戴笠不怒反喜,到了最後竟自己鼓起掌來。「楊開,你的膽量很大,這說明我沒有找錯人;你的問題也很對,一針見血,待會我自然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覆。但小夥子,整個國民政府,敢這麽牙尖嘴利跟我說話的,你是第一個!」戴笠說著,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著楊開。「你難道不知道,有一個成語叫:槍打出頭鳥?」第二十六章 死了三天的活人(3)此時,楊開的心,可謂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該說那麽多了,但眼下的局勢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知道。」楊開盡量讓自己的臉不露出害怕的跡象。因為在柏林軍事學院學習時,威廉教官就曾跟他說過,一個人的表qing,最容易出賣他的心靈,而被看穿了心靈的人,將毫無主動可言,所以此時此刻,他必須盡自己所能,和這個傳說中的大jian大惡者,周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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