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是去看看熱鬧,還是繞道兒迴家?”元惟揚看了看還趴在他懷裏淚痕未幹的趙霜意,連聲音都格外溫柔。


    趙霜意一怔,想了想,道:“其實我是挺想去看看熱鬧的……可是我這臉……妝都花了吧?出去怪丟人的。”


    元惟揚笑了笑,道:“總帶著帷帽呢,整張臉都遮住,誰看得到你——原本想著,過兩天帶你去外頭玩兒,沒想到今日便有用場。先戴著看看,合適不合適?”


    那帷帽是戴在發髻上的高帽,四麵垂下深色的紗擋住臉的。趙霜意戴著,隻覺自己看東西尚且清楚,但外頭看自己顯然是什麽都看不到了,十分滿意,倒也消解了幾分先前的怒氣,輕聲道:“想不到你還備著這個……哪天帶我到外頭玩兒啊?”


    “原本是想著三四天之內——不過,說不準就沒空兒了呢。”元惟揚輕聲道:“走吧,去看看。我倒是想知道,曹家什麽人敢對定遠侯府的姑娘無禮,又是怎麽個無禮法兒。”


    趙霜意點頭,跟著他走。馬車前方果然聚集了不少人。那車夫忙帶著路往前走,鎮遠侯府跟從的幾個小廝也上前來,幫著趕開百姓。這京城裏頭天子腳下,百姓們多是聽說過不少事兒的,此刻見得鎮遠侯府的家丁過來,有大膽的問了幾句,卻都驚住了,一個個眉碰眉眼碰眼的,顯然都覺得今兒這場熱鬧值得一看。


    郎中家對上定遠侯府,這原本就夠熱鬧一迴的了,定遠侯府的家丁把鎮遠侯府的少爺少夫人給堵在了路上,更是挺有一曲子戲唱!


    趙霜意跟著元惟揚往前走,也聽到了旁邊的嗡嗡議論聲,可是看著元惟揚不動聲色,她也便當做沒聽到,快走幾步趕上他的步伐。那些個百姓想看熱鬧的,哪兒能把他們擋在外頭?自然是順利讓出一條道兒來,叫這兩位走到了近前。


    “定遠侯府是怎麽的?堵著路不叫人過?”元惟揚走到了那一夥堵著綢緞鋪子的人跟前,悠然道。


    那為首的家丁聽到這話,勃然大怒,正要罵人,一迴頭卻看到是元惟揚,登時愣住:“這……您是……元三少爺?”


    “是。”元惟揚瞥了綢緞鋪子一眼:“這不是曹郎中家的產業?怎麽了?”


    定遠侯府和鎮遠侯府雖算不上關係親近,甚至還有些對頭的意思,然而元惟揚這人做事兒不偏不倚,也是許多人都知曉的。那定遠侯府的家丁頭子略一猶豫,便道:“請元三少爺給做個主!曹家欺人太甚!”


    “做主不敢當,我不過是出來看看,能不能先放我和內子過去的。”元惟揚道:“不過,若是能順手將這事兒給解決了,也不壞——你不妨說說,是怎麽了?”


    “我們侯府五姑娘今日帶著幾個人出來玩耍,規規矩矩帶了帷帽的,誰曾想遇到個無禮的,瞥著我們姑娘就往近前兒走。姑娘出門隻帶了兩個小廝,想攔著,他還叫他家的人把小廝們扯開,自己上前一把揭開了五姑娘的帷帽——這事兒,換了誰家能忍?五姑娘急了,叫喊起來,咱們家知道了才跟著追到這兒來。那個潑皮是誰咱們不認得,但這綢緞鋪子跑不了!”


    “鋪子是跑不了,可這鋪子前後都有門……”


    “咱們也前後都守著人!”


    “所以,前後兩條街都堵了?”元惟揚苦笑,轉頭向趙霜意道:“你看,還好咱們多事兒過來了——若是不來,掉頭換路一樣走不通。”


    “三少爺,今日是耽擱了您的事兒,萬萬對不住,可我們姑娘受了委屈,斷斷不能就這麽算了。您看……”


    “那登徒子既然竄進了這綢緞鋪子,又絕不會逃走,你進去搜就是了。天日昭昭,光天化日之下冒犯貴人女眷的罪名……”元惟揚哼了一聲道:“你們便是把這鋪子砸了,曹郎中多半也一句話都不會說。堂堂朝廷命官,是非好賴,總是分得清的。”


    “這……咱們也進去看過了,實在不見咱們的人說的那個人。”定遠侯府的家丁有些訥訥:“先前他們還好說話些,見咱們沒找到人,口氣便橫起來,說我們是敲竹杠來著……”


    “既然前後都看住了,那個人怎麽會跑掉?難道這鋪子裏還有地窖密道不成?”元惟揚蹙眉道。


    他這話出口,趙霜意便在一邊兒愣住了。


    曹郎中若是在此,隻怕要高唿元惟揚這話其心可誅了——誰閑著沒事兒在商鋪裏頭修這種東西?那不是要做什麽見不得天日的勾當還能是要幹嘛?


    元惟揚這是有心和曹家過不去麽?上一迴也是他主動帶人去了曹家,這一迴又是曹家的鋪子倒黴……難不成這小小的工部郎中,還和他上輩子的經曆有關?元惟揚這是把曹家往死裏整啊,這深仇大恨的樣子就和季雪川見到她趙霜意一樣樣的啊。


    然而那定遠侯府的家丁也聽出了元惟揚話中的意思,精神不由一振:“三少爺,這事兒呢,按理說咱們不該多問,可我們府上少爺如今不在京城裏,老爺又不在府裏頭,我們這些個人……目下願意唯您馬首是瞻,就圖給五姑娘討個公道,將那無賴抓出來罷了,您看……”


    元惟揚嘖了一聲,迴頭看了看趙霜意,道:“你說,這事咱們管不管呢?”


    趙霜意分明讀到了他眼神之中的暗示,心道——這就是知道劇情開外掛的角色。哪怕今天沒有這一連串的巧合,隻怕早晚有一天元惟揚也會搜到這裏來。


    “管啊。”趙霜意道:“這都欺負到定遠侯府頭上了,誰給那無賴的狗膽子?五姑娘我先前見過,挺得人喜歡的姑娘,怎麽能吃這口髒氣!”


    “好。”元惟揚看著她,笑了,道:“那麽,元某……就多管這麽一迴閑事了。”


    “多謝三少爺仗義!”那家丁大喜。


    元惟揚向那鋪子走了幾步,站在門口,朗朗潤潤道:“在下北衙百戶元惟揚,請掌櫃的出來說話!”


    他這是拿身份壓人,曹家的掌櫃便是占了理兒,又怎敢不出來?可出來了,便挨了元惟揚風輕雲淡的兩記眼刀,再怎麽努力壓著心思也還打了個顫:“元百戶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我原本是不來的,不過,聽聞你們窩藏了膽敢冒犯定遠侯府姑娘的無賴啊。”元惟揚指指那些堵著門不肯散去的定遠侯府家丁:“我又偏巧從這兒過,被堵住了,隻能過來看看——不知道有沒有這事兒啊?”


    “元百戶,這話,不能隻聽一麵兒的。定遠侯府的姑娘吃了虧,咱們聽著心裏頭也不喜歡,但是您若是要說這無賴藏在咱們鋪子裏,咱們是真不能認的——方才定遠侯府的爺們也進來看過了,我鋪子裏頭隻有夥計,前後門他們都堵住了,那人要真在鋪子裏,難不成能飛上了天去?”


    “飛上天?我看難。就算他爬了屋頂,人多眼雜,也看得到,對不對?”元惟揚眯起眼睛,聲音平和,緊接著的下一句卻如棉花團裏刺出了一把刀:“不過,飛天不能,遁地呢?”


    “元百戶說笑,咱們這兒,就是個綢緞鋪子,要遁地,難不成挖開地磚躲下去?那不和地老虎一般了麽。”掌櫃的道:“這麽的,難得來百戶您這麽一位人物——也請您進去看看!若是那無賴果然在咱們店裏頭,咱們半句話都沒有多的,把他綁了給定遠侯府諸位出氣,可若是不在……定遠侯府鬧上門來不讓咱們做生意,這可也不合適吧?”


    “那自然是不合適的。”元惟揚笑道:“那麽,掌櫃的,麻煩帶個路。”


    那掌櫃的自恃不會有把柄落下,轉身便讓了元惟揚進鋪子裏,趙霜意同鎮遠侯府數人忙跟在後頭,定遠侯府幾個家丁不甘讓步,也隨了進去。


    這綢緞鋪麵不小,饒是這麽多人同時進去,倒也還轉的開身。那些個夥計見得他們來,歡迎是絕對不會的,但倒也沒敢把人往外趕——畢竟這還真有個朝廷命官鎮著。


    元惟揚看著也真像是來找那個無賴的,他眼神如隼鷹一般,從那些夥計臉上一個個掃過去。趙霜意這也是第一迴見他如此神色,當真有幾分森厲可怖,絲毫也不像那個見她哭了就心軟的元三少爺。


    “你們幾個,各去選一種綢料,每樣給我來一匹。”元惟揚將那些個夥計們掃了一遍,道。


    那些個夥計都有些驚詫,倒是掌櫃的反映快:“元百戶要綢料,你們還愣著做什麽?!快去裁!”


    一匹綢子沒多少,這些個達官貴人們采購起來,自然也不會一匹一匹地買。可作為綢緞鋪子的夥計,還是要有一把裁出整一匹布的本事的。登時四五個夥計各自挑了一樣綢料忙起來,元惟揚踱著步子看他們的動作,突然被絆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手就按在了櫃台的某一處。


    那一霎,鋪子裏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奇異的“吱嘎”聲。


    而趙霜意心裏頭的第一個念頭是——曹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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