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蓁微微蹙眉,卻又笑了:“早知道,我使人迴來先問一聲便是。怎麽想得到四姐姐平素都在家裏頭的,獨今日出去了呢?”


    “咱們知道你要迴來的時候,她已然走了,否則便是往後推個一兩天,也是無妨的。”趙徐氏道:“據說是你五嬸有事兒要尋她呢,也不知道是什麽情形。”


    “從前他們家有事,不是都來咱們府上的?如今卻有了長輩規矩……”趙之蓁想想,道:“四姐姐到底什麽時候迴來呢……”


    “看著時辰,也快了。”趙徐氏道:“她去了有一陣子了,想來你五叔五嬸也不致要留她用飯的——你可先與你姨娘說話去,待你爹你四姐姐迴來,我再叫丫鬟去喚你。”


    趙之蓁點頭答應了,規規矩矩和嫡母行了禮,這才退下去。趙徐氏瞥了一眼鍾漏,卻是眉心一皺。


    這時辰,差不多該往迴走了吧?


    她卻並不知道,這一刻趙霜意還在趙載德家中,一秒一瞬都過得漫長無比。趙載德與她爹來往不算多,她對這位叔叔也不怎麽有印象,到了他們家中自然也是束手縛腳,倒是送她去的二哥趙葆祺應對自如,和那位叔叔說笑,倒也很像那麽一迴事。


    而趙霜意卻被趙載德的妻子李氏引到了後宅,李氏一邊走,一邊道:“這幾日聽聞四姑娘定了婚事,我們做叔叔嬸嬸的,也是歡喜。按說該去府上拜賀才是,然而你那小堂妹身子不好,這又病了一場……實在抽不出空兒來。”


    “這無妨的,”趙霜意忙道:“嬸嬸不必介懷,子女若是不舒服,父母總是沒心思做事兒,這是人之常情,我爹娘也絕不會有半點兒介意……再說了,不過是訂了親,賀喜什麽的,也不急在一時。”


    “咱們也知道哥哥嫂嫂心懷寬廣,不過啊,你小堂妹一心一意想見你,當麵祝賀呢。隻是她身子仍舊不大好,出不得門,我做娘的……也隻好委屈了四姑娘,引你去看看她。倒不知道四姑娘肯不肯?”


    李氏一邊說著,一邊往裏頭走。趙霜意心裏翻了個白眼——我肯不肯?不管我肯不肯,你不都拉著我往內宅去了麽?難道我都來了,還能說個不肯出來?


    這個安排,她自然是不愉快的。若是五叔趙載德或者李氏要見她,她過來,那是晚輩見長輩的禮數,沒什麽可說的。可若是一開始便是那個小堂妹——那個她都不知道名字的小堂妹要見她,便叫她從尚書府過來,那怎麽看都挺沒規矩的。


    也就是趙載德家,又是親戚,又不當官,這才敢對著她家這麽“沒規矩”吧?


    她這麽想著,嘴上卻道:“這哪兒有不肯的道理。姐妹病了,因了疏於來往,我先前不知道,已然對不起祖父祖母了。如今上門了,知曉了,不曾帶禮物也便罷了,若再不去探看一眼,豈不更失禮?還勞煩五嬸引路了。”


    李氏半點兒也沒聽出來她藏在話裏的話,隻道:“倒也是我們將這孩子寵壞了,她定要見你,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性。”


    她都這麽說,趙霜意更是不知道那位小堂妹什麽心性了,隻能猜出這一迴多半是因為她要見自己,李氏才巴巴跑去接自己過來——可是,是她和這小堂妹有什麽聯係嗎,還是說趙雙宜曾經與這個小堂妹關係親厚?否則為什麽這姑娘重病初愈一定要見堂姐呢?


    趙載德的宅子不大,說話之間便到了那位堂妹的閨房門口。李氏帶著她進去,邊走邊道:“好兒,你四堂姐看你來了。”


    這小堂妹的閨名叫好兒?趙霜意往房中瞟了一眼,隻見半舊的幔帳後頭隱約有個單薄瘦削的身影立了起來。想來正是那個堂妹。緊跟著,她輕輕咳了兩聲,伸出手將帳子掀開了,卻不說話,眼睛盯著她看。


    那個眼神,叫趙霜意不由蹙了一下眉頭。


    “你怎麽自己坐起來了?”李氏道:“快披上衣服,仔細著了涼,夜裏又熱起來……”


    說著,她自己向前,取了原本放在好兒被子上的衣服,披在了小姑娘薄薄的身體上。那好兒卻道:“娘,我有話和她說,娘好不好先避讓開?”


    這一個“她”,叫趙霜意對這女孩子惡感更明顯了。有這麽稱唿堂姐的麽?她不由想起自家的趙之蓁——同樣是妹妹,趙之蓁比這好兒要甜多了!


    “好。”李氏卻仿佛察覺不到女兒的失禮,就這麽和趙霜意道了個別,出去了。她出門,那好兒卻也不說話,隻是盯著趙霜意,趙霜意卻也不怕被她看——看就看了,能少塊肉,還是能少根筋?哪怕這姑娘有再多的怪異,那也不能把她怎麽樣了不是?


    許久,好兒才道:“你坐吧。”


    趙霜意眉頭一蹙,涼颼颼道:“我以為,對著姐姐,至少要用一個‘您’字。”


    “您?”好兒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話,冷笑一聲,道:“你是什麽人,自己心裏頭應該明白吧?你當真是趙雙宜?”


    趙霜意心裏頭一咯噔——她為什麽問這種話?自己穿越過來兩三年,旁人可都沒這麽問過。在這兩三年裏,她甚至從不曾見過這個好兒,單憑照麵的一眼就判定她不是趙雙宜……難道好兒能比趙徐氏還熟悉她麽?


    不可能,堂妹對堂姐的熟悉程度,斷斷是比不上母親對女兒的。趙霜意微微一蹙眉,她已然想到了唯一的一種可能性。


    “這是什麽話?”她眼中掠過如同看瘋子一般嫌棄的神色,口音卻依舊溫和:“你在想什麽?我若不是趙雙宜,還能是誰?”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一定不是她!”好兒的聲音提高,卻仿佛被自己嗆住了,她咳嗽了兩聲:“你何必在我麵前偽裝……承認吧,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你能把我怎麽樣?卻問出這般失禮的話來呢。”趙霜意道:“五嬸嬸可知道你要和我說的隻是這些瘋話?”


    “她自然不知道,她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好兒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她:“我知道你不是趙雙宜,因為我才是……”


    趙霜意眉心一蹙:“你是病得燒壞了麽?這樣的瘋話說出去有誰肯信?”說著,她走了幾步,到妝台前頭端了好兒的鏡子遞給她:“你自己看看你是誰!”


    好兒的眼光掠過鏡子,卻不停留:“我當然知道我是誰——一定要我揭穿你麽,你倒是裝得很像我……你說,娘的生辰,是哪一天?”


    “九月初三。”


    “……那,二哥哥的生辰呢?”


    “七月十四。”


    “你倒是打聽得清楚啊,”好兒冷笑一聲:“我若是問你五妹妹的生辰,你也能答出來的了?那你可知曉,娘身上哪裏有傷痕?”


    “左手臂。”趙霜意已然不懷疑好兒到底是誰了,隻是事到如今,她也不能承認自己是個冒牌貨,隻能這麽答下去,萬幸趙徐氏還曾和她提到過這個問題……說來趙雙宜問到的,還真和趙徐氏記著的重點一致啊。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好兒的聲音有些急促了,她眉頭皺起來,道:“你……你……”


    “我倒想知道,你知曉些什麽。”趙霜意上前一步,冷森森盯著她:“你打聽我娘我哥哥的生辰做什麽?你還知曉我娘身上的傷處——你是誰?你不是好兒,可我在這裏,你怎麽可能是我呢?”


    大概是她靠的太近了,神色也太鎮定了,就連那份狐疑猜忌的神色,好兒都分不清真假。她看著趙霜意,半晌才道:“你……你可記得,你最愛吃什麽?”


    “我有最愛吃的東西麽?”趙霜意道:“我喜歡吃的,多了去了,可最愛的,當真沒有。”


    好兒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聲音都啞了:“你也是我,那,我是誰?趙善好她在哪兒?為什麽我們……有兩個我,或者說,兩個你?”


    趙善好?這才是好兒的名字吧?趙霜意也算是明白了如今的情形——麵前的好兒,身體裏的靈魂是真正的趙雙宜,而趙善好的魂兒不知所蹤。趙雙宜多半以為自己隻是和趙善好對調了,並不曾考慮這靈魂互換的事兒還有第三個人參與,所以才問了幾個趙善好不會知道,可在尚書府做了幾年姑娘的趙霜意知道的問題。


    結果是明顯的——趙雙宜已經懵了,自己把三個問題都答對了,她便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兩個她了。


    “兩個我?”趙霜意心下明白,臉上卻明明是不信:“你當你這麽說我會信麽?你告訴我,我房中的硯台,是什麽時候誰給的?我和季雪川,是什麽時候相識的?五妹妹嫁給冀王殿下,她的嫁衣哪一塊兒的繡片是我繡的?”


    “……硯台是三舅舅給的,那一年你,不,我五歲。和季雪川,從小就相識,第一迴見麵,該是三四歲的時候吧。五妹妹的嫁衣……你在誆我!五妹妹的嫁衣是府中的針線女做下的,那時候我也忙著做自己的衣裳,我才是王妃,哪兒有時間幫五妹妹做嫁衣……”


    “王妃?你瘋了吧?”趙霜意看著她,冷笑道:“五妹妹今日正巧歸寧,要不要我派人迴府請她來,斷一斷咱們誰是冒牌的?王妃是定遠侯府的四姑娘!”


    “你沒用!”趙雙宜聽得這話,卻仿佛從剛剛的迷惑與失落之中掙醒了,一抬頭,那神色複又帶上了幾分睥睨,冷笑道:“原本該是我……哦,該是你去做王妃的,你卻淪落到嫁給北衙鷹犬的份兒上,竟還敢說我是冒牌的!”


    “你真是失心瘋了!”趙霜意假作發怒,斥道:“做夢做傻了麽?!我不信世上能有兩個我,更不信你的鬼話!我嫁給誰,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我自己何幹?你若真是我,該知曉大家閨秀行止有度,這沒本事一句,是怎麽個說法?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我是趙雙宜,我說了我是趙雙宜!”好兒的眼睛發紅,盯住了她:“五妹妹嬌生慣養的,她一個人在王府做側妃,你竟然也忍心。她若是出了什麽岔子,咱們一家子怎麽辦?我不知道你怎麽就做不得王妃了,容貌家世,哪樣不成了?你該是王妃,然後做皇後的!咱們家的榮光,你竟是半點兒都不想了麽?爹娘養育你這麽多年,難不成你就嫁給那姓元的,這就算一輩子了麽?!”


    趙霜意往後退了一步,沉聲道:“你瘋了。你不想死的話,這些話,就再也不要說出來!”


    “我沒瘋!”“趙雙宜”盯著她,字字清晰:“你是怕王府裏太危險?還是被人迷住了心眼,以為嫁給一個臣子就能夫婦和美過百年?你不該是這樣的,趙家要出一個皇後,是從王妃做起的皇後,不是什麽側妃熬成貴妃再扶成的皇後!”


    “你快些閉嘴!這話說出去,要給家裏頭招來禍事的。你身子弱,就小聲點兒吧。”趙霜意道:“我是有婚約的人了,殿下哪怕是為了名聲,都不會要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是什麽來頭,但你口口聲聲說著咱們家,說著五妹妹,我就當你是好心——不要再亂說了!”


    “季雪川還敢肖想,你就不敢了嗎?”好兒,或許該叫她趙雙宜了——她看著她,突然笑了,一邊笑一邊點頭:“好吧,你不敢,就不敢吧。還有我——可你不要將我今日說的話說出去,知道嗎?”


    “我說不說出去,要看你做什麽。”趙霜意也帶著一臉笑容:“你想去殿下身邊,我不管,但你要是敢叫五妹妹有半點兒不好,敢叫趙家受什麽牽累……你會死的,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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