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夫人挨了皇後娘娘一頓訓斥之後病倒了,這消息如同雨後的蘑菇一般,極速生長,飛快蔓延。非但諸位朝廷官員的內眷人人聽聞,連小老百姓也一個個交頭接耳,個個猜測皇後到底說了什麽,能把將軍夫人罵吐了血。


    這一段時間,季家發生的事兒太多了。先是季照輝這熊孩子非得去圍場跟著冀王玩耍,結果不幸失蹤,實在不像話。接著季雪川整治內宅,卻識人不明,放了些眼裏頭沒主子的下人去伺候季雪竹,差點兒害死妹妹,更加不像話。再往後季照輝大鬧將軍府,一狀告到了冀王跟前,鬧得季家不得不給季雪竹治病,尋來的還都是醫術粗鄙的怎麽都治不好,到頭來太醫到場一針搞定——季雪川可不就是故意想叫庶妹病死麽?


    人言比什麽都可怕,有了這一堆亂事兒做鋪墊,是個人都覺得將軍府治家不嚴,以致連著鬧了這一個多月的笑話。更有人掀出先前季家妻妾不和的往事做例子——你看,那季夫人要是個賢良的,怎麽會後宅不寧呢?


    這些個流言,從街頭巷尾飄進朱門府邸,京中但凡是數得上名字的官員主母,訓斥起自家子女都拿了季家做例子——你看,那後宅子不像話的,今後落得個怎麽樣的名聲?做夫人的被皇後訓斥,連子女也跟著成了京中的笑話。別的不說,季雪川便是能嫁給冀王,也勢必得不了丈夫的愛重了,她那庶妹,更是別想有個好人家。


    至於在家裏頭大鬧一場的熊孩子庶弟麽,夫人們亦是嗤之以鼻:你看,季將軍將他送迴來,一定是希望他能謀個侍衛之類的官職,省得在邊疆吃苦受罪,可他一迴來就不叫人省心,陛下和娘娘,還有貴主們,誰想要這麽一個莽撞的侍衛?萬一哪天血上了頭,在宮裏頭打了人,那可不是大鬧將軍府能比擬的罪過,說不定主子也要跟著吃個沒趣呢。


    而在熏香扇的暖風和雀舌茶的清甜中被人嚼舌根子的季家,此刻卻顧不得名聲了。季孫氏從那一口血吐出來,便複發了舊病,躺在床上是一動都不能動的。季雪川日日在跟前伺候,原也心憂,但喜在季雪竹與季照輝兩姐弟此刻卻是消停。


    他們會消停,趙霜意是心知肚明的——那肯定又是歧江公主的吩咐!從前歧江公主隻讓季雪竹搗亂,無奈季雪竹情商太低,說是搗亂,其實就是去給季雪川刷經驗升級當小怪。於是歧江公主隻能自己出手,授意季雪竹做壞事,還別說,有個公主在後頭看著,季雪竹的作用大了十倍也不止。


    這時候,就該安安靜靜地等,決不能想著季夫人病重就再鬧一票大的好直接把季雪川的親娘氣死。歧江公主要做的,是毀了季雪川雷厲風行把庶妹庶弟關禁閉時落下的“能幹靠譜”的好名聲,可不是為了幹掉季雪川的拖油瓶。


    如季孫氏這種人物,活著反而對季雪川更不利。沒了她,季雪川很可能在絕望之中反撲,做出什麽來都是難說的——反正死了親娘守孝三年,冀王妃的位置便是空著等她,也沒什麽意思了,還不如和渣渣們拚了呢。但若是季孫氏一直不死,一直就這麽吊著口氣地活著,季雪川考慮到親娘,想下狠手也少幾分底氣。


    而宮裏頭梁皇後的行為,仿佛也印證了趙霜意的猜想——皇後也好,公主也好,都想讓季孫氏這麽半死不活地活下去。梁皇後下了一道恩旨,著令身邊的太監頭子去季家宣了,還帶去了兩盒宮中的貢參。


    恩旨的內容,除了季家那接旨的幾個女眷之外沒人知道,但梁皇後的履曆表上,懿德高潔仁慈寬愛幾個字,又被描深了一遍。市井裏沒人會閑著無聊拿皇後打牙根子,但多少也聽聞了皇後給了季夫人賞賜,這賞了什麽東西還越傳越玄,最後連“娘娘將皇家收藏的,從來隻交給皇後的一顆絕世寶珠也賞了季二姑娘”都出來了。


    這消息在百姓之間不脛而走,人人都當這是皇後還看好季家的證明——皇家的珍寶,隻給皇後的,如今在季二姑娘那裏,說明了什麽?


    說明你們實在是太蠢啦!彼時趙霜意正和趙之蓁幾個在茶樓的廂間裏頭吃茶,她們兩個才從城外的佛寺裏燒香迴來,聽聞這茶樓的各色細點名動京城,這才挑了一間雙套的廂間,小廝們在外頭守著,姑娘們和丫鬟們在裏間吃茶品點心。


    隻是,既然是女眷,便斷不可如旁人一般,請人來輕吟淺唱的——莫說清倌人請不得,連戲班的小女娃兒也請不得!是而這間廂間裏格外安靜,靜得能聽到隔壁的男子們大聲爭論這在她們看來完全沒有必要爭的話題,正是說到這麽一句。


    趙之蓁聽得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四姐姐,你聽他們說什麽呢,皇後娘娘那裏,哪兒會有什麽曆代皇後才拿得到的寶珠?便說是寶玉也好呀。誰拿著顆珠子做傳家寶,這也真是太沒見過世麵了。”


    趙霜意卻在嘴邊比著根食指,提示她靜聽,果然,隔壁另個人更大聲道:“什麽世麵?你們沒見過,你們也不知道!那顆寶珠有人頭那麽大呢!”


    這話出口,廂間外頭的小廝們都忍不住笑了。趙霜意悄聲道:“那邊兒怕是聽到你說話了,這才大聲喊迴來。”


    “癡蠢。”趙之蓁咯咯地笑:“若是有這樣大的珍珠,卻哪裏尋養它的貝?難不成是龍珠?可若是龍珠,一結二十四顆,又豈有獨一顆在禁中的道理!便是真隻有這一顆,那若是算得上皇家的寶物,娘娘怎麽會拿來賞下人呢?”


    她這一迴說話的聲音輕了些,那邊怕是沒聽到了,男人粗豪的嗓音道:“嗨呀,老弟,你和那些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爭什麽?她們一輩子隻識得針頭線腦油鹽醬醋!”


    趙之蓁不笑了,拍著桌子便站了起來:“無知刁民,趙蟹兒,你給我進來!”


    外頭那叫做趙蟹兒的小廝正是麗藻的哥哥,此刻忙沿著牆根兒溜進來:“五姑娘,怎麽的?”


    “你現下便迴家裏去叫幾個人,在門口候著他們出來,過了街角就套他們麻袋,痛打一頓給姑娘消氣!”趙之蓁道。


    “好了,好了,這麽點子事兒。”趙霜意忙攔著,道:“你也真是能折騰,這些個市井小民,聽他們說幾句圖個樂子罷了,非得抖什麽機靈?平白惹得一身氣。再打了人,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麽辦?趙蟹兒啊,你也別動手打人了,我給你三錢銀子,你去香粉鋪撿那頂便宜嗆人的貨買了幾包,幾個人分拿了,過陣子人出來了,趁著分開,一人趁機丟上一身香粉。叫他們迴家看看,婦人除了針頭線腦,還識得鍋鏟子哩。”


    “四姐姐,這不成,萬一他們家裏頭婦人是個和軟的咧?”


    “婦人和軟,難道在這茶樓裏頭坐得起廂間的男子沒有個小的?”趙霜意道:“得寵的小妾,總是不怕男人的。他們一句話得罪了你,叫他們迴去被小妾瞪眼嗔怪,也算是得了,如何?”


    趙蟹兒雖然不曾娶妻,可想著這場景也十足可樂,自然比冒著風險仗勢欺人毆打百姓更有些滋味兒,接了寶荇遞出來的三兩銀子嘿嘿一笑:“倒是便宜了這幫狗崽子。四姑娘,五姑娘,小的去了!”


    “迴來!”趙之蓁卻叫道,見趙蟹兒轉迴頭,才道:“你去盯著,看看他們都是進了哪一家的門,我要聽聽他們迴去是怎麽被大婦小妾拾掇的!”


    趙蟹兒麵露難色,趙霜意卻向麗藻使了個眼色。麗藻將趙蟹兒拖出了廂間,才嗔道:“蠢死你個殺才,你進不得門,看不到人家家裏頭的事兒,可連編兩句姑娘愛聽的都不會?白拿了我的錢聽了那麽些戲!竟是半句戲文沒進心裏去!”


    趙蟹兒醒悟,撓頭道:“咱們在外頭伺候爺們的,哪兒知道伺候姑娘們的事。你且等著咱,保定編的個好故事,準能把五姑娘哄歡喜了!”


    “去吧,我進去伺候姑娘了。”麗藻笑一下,轉身便迴去了。她自小在家裏比兄長得寵,養得沒半點兒女卑男尊的心思——趙家的家生子裏頭,這輩兒幾乎全是男丁,長成了便也是小廝們多,丫鬟們少。此時養個女兒,跟著家裏頭的姑娘,倒比養兒子在外頭跑腿兒更容易出息些,趙蟹兒心裏也是明白的,對這個妹子更是要忍幾分。


    進了廂間的門,趙之蓁便道:“你出去和那趙蟹兒說什麽了?”


    麗藻笑吟吟道:“我同他說,隔壁恐是個大間,叫他多帶幾個人去辦姑娘囑咐的事兒呢,省得帶的人不夠,漏了哪一個跟不上,聽不到笑話!”


    趙之蓁這才笑了,趙霜意乘機招手道:“過來吧,我和五妹妹都嚐過了的這幾樣點心,你們也拿下去,和小廝們一並分些兒。算辛苦你們走這一遭。”


    幾個丫鬟拜謝了,將剩的幾樣點心端出去與小廝一並吃了,外頭正吃得歡,裏頭趙之蓁悄聲問趙霜意:“四姐姐,皇後娘娘不會將這麽貴重的東西給那季雪川吧?”


    “若是真有這東西……娘娘要是給了季雪川,太子妃怎麽看?”趙霜意笑笑:“娘娘可不會做這般招人恨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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