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還有點小激動,他竟然和大師兄相提並論了,而且大師兄這下子聲名狼藉,沒法死得那麽人人稱頌了! 這感覺就像師父總說大師兄是狼他是狗,今天楚王一扒皮,原來大師兄也隻是條狼狗,大家都是狗,誰看不上誰啊。 牧廉想明白這點,腳也輕了,腰也不痛了,然後被暴跳如雷的吾昆給抓起來了。 吾昆罵他認賊為師,敗壞了風族名聲。 牧廉說你撕毀盟約,風族名聲很好麽? 被直戳痛點的吾昆當場就瘋了,拔劍就砍,牧廉轉身就跑,沒能跑掉。 牧廉感覺像是整個背都被劈開了。 特別痛。 吾昆嫌惡地看著血泊中的他,大言不慚地說念在當年救命之恩,就讓他自生自滅,假如能活過今晚,就讓大夫給他治傷。 牧廉知道自己活不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有人拍他的肩膀,“你怎麽樣?” 牧廉:“快死了,煩著呢。走開。” 沒想到到最後,還真是被瘋子砍死,無聲無息,沒有人知道。 牧廉簡直想哭。 那個人把牧廉架了起來,一路把他搬上馬,馬脖子上還係著牧廉一早打好準備跑路時帶上的小包袱。 誒? “你是楚王的人。”牧廉肯定道。 那個人看了牧廉一眼,卻不答話。 哦,密探。 牧廉從懷裏掏出一塊龍纏玉,塞到那人手裏,斷斷續續道:“交給大妃。告訴她,生機自搏!” 那個人的眼神終於驚訝起來,驚奇於牧廉竟然知道楚軍試圖籠絡的對象。 哼哼,牧廉自誇地想,雖然比不上小師弟和大師兄,我也是很聰明的。 那個人在夜色中三下兩下就沒了人影,動作迅捷得像是豹子。楚軍密探真是厲害。 牧廉扯動韁繩,他兩眼難以焦距,已經看不清方向了,但他相信楚軍密探找的馬總會識路。 他坐在馬上,聽馬蹄聲噠噠的響。 他要去見小師弟。 不是師父的命令,不是大師兄的命令,是他牧廉,要去見小師弟,要去投靠小師弟的主公。 楚軍大營好遠啊…… 天快亮了,後方有急切的馬蹄聲追來。 完了完了,要死了。 牧廉非常生氣,一不小心,就氣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誒,小師弟! * 狄其野向來以強者自居,對於弱小可憐,他氣量是很大的,不介意幫一把,也不介意被弱小毀謗傷害。 但牧廉拉著他的手不放,這種行為他還是不願意慣著的。 狄其野把手一抽,牧廉眼神就很是委屈,像是無家可歸的棄犬。 “小師弟……” “我不是你小師弟。” “小師弟……” “那老賊不是我師父!我不是你小師弟!” 牧廉趴在床上被禦醫治傷,想了想,告誡狄其野:“小師弟,雖然師父和大師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死者為大,不可任性。” 狄其野簡直要瘋。 薑揚沒想到風族幕僚是這麽個人,而且眼見著狄其野吃癟,忍不住想笑,但顧慮著狄其野的麵子,沒有笑出聲來。 顧烈就沒這個顧忌了,他勾著唇,饒有興致地看狄其野被牧廉搞得無可奈何。 狄其野瞪他一眼。 顧烈這才對牧廉道:“你將狄其野強擄進穀,但他從未拜老賊高望為師,為躲避高望殘害,在山洞住了十一年,其中艱難,自不必說。以後師兄弟一事,不必再提了。” 這話讓牧廉想了許久,久到禦醫都給他包紮完了,都沒迴話。 張老起身,對顧烈稟道:“主公,牧廉先生的傷勢已無性命之憂,但損傷頗大,需長期靜養。” 顧烈點頭。 張老再道:“另,果如主公所言,牧廉先生幼時中過牽機之毒,份量重而不純,損了腦,因此麵部僵壞,偶發抽搐。恐怕於壽數有損。” 甚至言行異於常人,這話軍醫隱而不提,但在場的除牧廉都看得出來。 張老猜測:“惡仆高望對小王子說是韋碧臣幼年所為,那應當是韋碧臣從書中記載知曉牽機毒性,卻不清楚應當如何用藥,並未提純。所以下的份量重,是起了殺心,卻沒能殺死牧廉先生,隻是藥壞了他的臉。” 雖不知道這一出是為了什麽,顧昭卻是機敏,見張老看向自己,便點頭確認道:“那怪老頭是這麽說的。說他的大徒弟比二徒弟能幹,就是心思毒了些,藥壞了二徒弟的臉。” 牧廉循聲看去,驚喜道:“小小師弟?” 狄其野徹底黑了臉,把青龍刀往他枕頭邊一立:“牧廉,你是不是真聽不懂人話?那我大楚要你何用?” 牧廉把臉藏在枕頭裏,嗚嗡嗚嗡地說:“師父死了,大師兄也快死了,小師弟不認我,那我就沒有內人了,全是外人!” 誰特麽是你內人。狄其野一翻白眼,正要斬釘截鐵地跟他說清楚大家毫無關係,卻聽顧烈提議:“你如果拜狄其野為師,你就又有師父了,還有五個師弟,雖然他們先來你後到,但畢竟你曾經是狄其野的師兄,關係更親厚。” 這麽荒唐的提議,顧烈越說,牧廉的眼睛卻越亮,跟狗看肉骨頭似的看著狄其野,也不問狄其野的意思,張口就喊:“師父!” 狄其野隻覺得天都塌了。 * 顧烈學習狄其野,捅完窟窿就溜,帶著小王子“先走一步”迴了帥帳。 狄其野可不好糊弄,他不屈不撓地跟進了帥帳,怒道:“你收幕僚就收幕僚,為何非要與我扯上關係!” 顧烈看著他,冷靜道:“你不能和人扯上關係嗎?將軍同僚你敬而遠之,可以,你是個隻對本王忠心的純臣;左右都督你不願親近,可以,反正他們各個對你死心塌地。然後呢,你就這麽來去無牽掛,瀟灑到底?” “那又如何?”狄其野眉頭緊皺,“難道主公管天管地,還要管我的私事?” 顧烈冷笑:“那你為何要管我是否活得了無生趣?狄將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不是很會成語麽?” 狄其野緊盯著顧烈,疑惑不解:“你活成那樣,但凡薑揚他們能看出來,都會不忍心,都會插手勸你。而我不過是怕麻煩,不願和閑人扯上關係,讓自己過得舒服點。你我情況恰恰相反。” “你是不願,還是不敢?”顧烈迴視狄其野,濃於黑夜的眼眸藏著難以看出的不忍。“本王不會派你的手下去送死。你不願親近你的手下,那一個本就不是什麽好人的牧廉,何妨?” 狄其野最討厭被插手私事,而且顧烈還提起他的心病,被戳了痛腳,他立刻迴嘴道:“那你怎麽不去試試愛人?你娶妻何妨?” 顧烈卻很冷靜:“你這麽問,是承認你也有心病了?” 狄其野答不出來,一甩帳簾,氣跑了。 顧烈冷哼一聲,埋頭軍務。 顧昭在紙上端端正正地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 兩日後,消息傳來,韋碧臣大喊著“臣寧死不降楚”,被文人皇帝楊平推下高台而死。 狄其野對跟在自己身後當尾巴的牧廉冷笑:“你們師兄弟倒是心有靈犀。” 牧廉歪頭疑惑:“師父,你糊塗了,我隻有五個師弟,沒有師兄。” “我是大師兄。” 他還很驕傲。 狄其野一口血梗在胸口,恨不得都噴顧烈臉上。 一個個都有病!第44章 我唬你的 楊平心裏苦。 那日他被柳氏女慫恿出了怒氣, 思來想去, 還是借著書山時雨的名義向韋碧臣發難, 趁韋碧臣名聲被楚顧攪得大不如前,想挫挫韋碧臣的銳氣,讓韋碧臣知曉誰才是燕朝的主人。 因為涉及後宮私事, 楊平還特地假借登高觀景的名義,把韋碧臣請到了臨近宮牆的望帝台,免得被太監宮女聽了去。 但他哪裏想得到, 好好的丞相, 會突然就瘋了? 哪有人正說著話,突然就喊著“臣寧死不降楚”往台下跳的? 猝不及防地看著韋碧臣死在眼前,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從來沒上過戰場的楊平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把韋碧臣推下去的。 楊平躲在柳美人的殿裏膩歪了兩日,時不時跟中了邪一樣大喊“不是我”“我沒有”。 柳湄心裏嫌棄他廢物, 但為了邀寵,時刻周全伺候著, 讓楊平在溫柔鄉裏許諾不斷,兩人竟相處得如膠似漆。 到楊平不得不出去上朝那日,他耳朵一軟, 把柳美人也帶上了。 一坐上龍椅, 看著底下四大名閥互不相讓,楊平就懷念起韋碧臣來。 韋碧臣雖然死了活該,可畢竟是讓他舒舒服服過了這麽多年。 楊平當太子的時候,上頭有個暴君老子壓著,動輒打罵。等把老子熬死了, 又有四大名閥把控朝政,夾縫受氣。楊平廢物了一輩子,隻有躲在韋碧臣身後的這些年活得舒舒服服。 都說韋碧臣狹天子搏出一席之地,但說到底,沒有韋碧臣,楊平的日子更難過,其實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所以現在楊平重新過上了不好過的日子,立馬就開始悔恨那日為何要去找韋碧臣發難。 這麽一想,近日喜歡得朱砂痣一般的柳美人,霎時就成了蚊子血。至於溫存間要立柳美人為後的隨口誓言,更是頃刻間拋到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