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去了半天不迴,天已經黑了,許媽拉亮了電燈,客廳裏驟然亮了,電燈發著森白的光,林沉畹用手背遮住眼睛,適應刺目的光線。


    她拿下遮擋眼睛的手時,發現客廳門口出現兩個人,小楠扶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小楠身材嬌小,男人高壯,兩個人跌跌撞撞進門。


    林沉畹看清楚,那個高壯的漢子是陳道笙的親信,顯然已身負重傷,林沉畹奔過去,焦急地問:“二爺怎麽樣了?”


    那人流了許多血,傷勢很重,咬牙撐著,吃力地說;“二爺中……宋三的埋伏……他們用……白小姐做人質……”


    “在哪裏?”


    林沉畹急問。


    “碼頭……”


    沒等說完,這個男人鐵塔一樣的身體驟然倒下。


    林沉畹的心跌落穀底,手足冰涼,她此刻就一個念頭,陳道笙有危險。


    她抓住許媽的胳膊,“叫人備車。”


    許媽擔心,勸阻,“少夫人一個女流之輩,去了也沒有用處,反倒給二爺添亂,少夫人還是在家等著二爺的消息。”


    事不宜遲,晚了陳道笙有危險。


    “叫齊公館的所有保鏢,隨我去碼頭。”


    林沉畹平常膽小,此刻卻有決斷。


    許媽不放心,看小姐神qing堅定,與往常大不相同,知道攔不住,通知公館裏留下的保鏢,跟著少夫人去碼頭。


    三輛汽車開到碼頭,槍聲激烈,林沉畹帶人趕到碼頭一個廢舊的倉庫時,宋三爺跟陳道笙兩夥人對峙,雙方僵持,陳道笙的手下已經包圍了宋三一夥人,卻不敢先動手。


    空曠的倉庫中間一根柱子上綁著白妤薇,宋三爺跟陳道笙是冤家對頭,早已被陳道笙趕出琛州地界,此次有備而來。


    宋三被陳道笙的人包圍,絲毫不以為意,他手裏拿著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白妤薇項下,嘿笑兩聲,“這樣的美人我怎能下得了手殺了,不過如果臉上劃兩下……”


    白妤薇頓時臉色煞白,聲音微顫,“道笙,救我!”


    “放開她。”離這根柱子十幾步遠,陳道笙手持雙槍對準宋三爺,低沉寒咧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迴dàng,震得棚頂往下掉灰渣。


    陳道笙占了上風,卻投鼠忌器,白小姐在馮三手裏,不敢輕舉妄動。


    陳道笙餘光掃見林沉畹,對麵的馮三爺也看見,他看看被五花大綁在柱子上的白妤薇,瞄了一眼不遠處的林沉畹。


    jian笑兩聲,“陳二爺,我給你個機會,你可以拿你夫人換這個白小姐,你選哪一個活命?”


    說著,刀尖往白妤薇脖子上壓了壓,刀尖下冒出一滴血珠,白妤薇四肢被綁,不能動彈,叫道;“道笙哥。”


    馮三又晃了晃另一隻手裏的槍,“陳二爺,到底選哪一個”


    倉庫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陳道笙,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心愛之人。


    林沉畹看見陳道笙下意識地往她站的這個方向看了一眼,她跟白妤薇有一個活命,陳道笙要選一定是白妤薇,她雖然是他的妻子,對他而言卻無足輕重,白妤薇才是他心尖上要保護的人,既然這樣。


    “你放了白小姐,我做你的人質。”


    眾人正望著陳道笙,等待他的選擇,突然的一聲,所有的目光都轉向林沉畹,連宋三都吃了一驚。


    她搶先一步說了,與其說是勇敢,不如說是懦弱,她怕這個答案從陳道笙嘴裏說出來,那才是真正擊碎她的心,傷到體無完膚,這樣,她是不是可以騙自己,陳道笙沒有選,他不是一點不在乎她。


    所有人都驚呆了,望著她,周圍這許許多多的人,她眼裏隻看見那個人,這應該是陳道笙想要的結果,她成全他,以這樣的方式分離,好過她以其它的方式離開。


    馮三哈哈大笑,“陳二爺,沒想到還有這麽癡qing的女人,誰不知道白小姐是陳二爺的心肝,我開個玩笑。”


    馮三大概認為她沒什麽價值,反悔了,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悲哀。


    “陳二爺,你如果受我三槍,我就放了白小姐。”


    馮三晃了一下手裏的槍,朝白妤薇的頭比劃一下。


    “不行,二爺不能答應他。”陳道笙的手下人試圖阻止。


    林沉畹的心快跳出胸膛,下一秒,墜落穀底,陳道笙雙手舉起,慢動作,扔掉手裏的槍。


    他手握寸鐵,孓然而立,神態自若,風灌進倉庫,他黑衣飄舉。


    林沉畹的心卻被宋三手裏那把烏黑的槍牽動,宋三距離陳道笙在she程範圍內,宋三爺是百發百中神槍手,幾乎不可能失誤。


    宋三獰笑,“好樣的,真是個漢子,為了個娘們,命都不要了,不過這個美人死了可惜了。”


    宋三舉起槍,食指屈起,緩緩地,扣動扳機,在這一剎那,一個纖細的身影衝過去,動作極快,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她撲在陳道笙的身上。


    當槍口對準陳道笙一瞬間,她什麽都忘了,忘了害怕,忘了生死,義無反顧。


    隨後槍響了,她腦子嗡地一聲,尚有意識時,往他懷裏靠去,再貼近點,就這樣離開他,無論舍還是不舍,她想最後看他一眼,卻做不到了,周圍的人聲遠去。


    耳邊唿唿的風聲,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周圍靜極了,她死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他的懷裏,原來宋三的槍沒了子彈,被陳道笙布下的人打死,槍聲響後,她是嚇暈的,她終究還是那個他不喜歡的怯懦膽小,沒出息的鄉下丫頭,她恨自己不爭氣。


    火車與鐵軌接觸發出咣噹噹,qiáng烈的震動,伏在桌上的少女動了動,抬起頭,一時腦子裏還停留在碼頭倉庫。


    朝四周看看,窗外漆黑,隱約連綿的山巒,火車行駛,道旁低矮的房屋快速後退,火車廂裏旅客昏睡,旁邊的小楠靠在椅子上打盹,對麵兩個衛戍,阿勇和阿祥,半閉著眼,不敢實打實睡覺。


    不久,遠處天際露出一線亮色,天空灰白,遠近山巒輪廓漸漸清晰,青山綠水中顯出白牆灰瓦房屋,桐裏小鎮在晨曦中甦醒。


    車輪滾滾,承載著希望,前塵往事,如雲煙散盡。


    小楠興奮地趴著車窗,“這就是小姐的家鄉?”


    梅杜爾法國餐廳,金碧輝煌,這裏是上等人光顧的場所,頭頂的吊燈繁複水晶流蘇璀璨晶瑩,考究的銀餐具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發著鋥亮的光,整個餐廳空寂無聲,隻有一張桌子坐著一位客人,黑色西裝襯得背影孤清冷峻。


    一個保鏢腳步匆匆走過去,畢恭畢敬,“二爺,我給督軍府掛電話,林督軍的副官說六小姐今晚出遠門了。”


    陳道笙走出餐廳,夜已深了,保鏢上前為他披上風敞,他深邃的眼底,暗沉洶湧,藏著看不透複雜的qing緒。


    桐裏小鎮,林沉畹敲開一戶人家的院門,開門的是一個鬢角花白的老伯,看清楚少女的瞬間,驚喜地叫,“六小姐。”


    “寬伯,我迴來了。”


    少女璀璨的明眸亮閃閃的。


    喚作寬伯的朝天井裏喊,“老太婆,看誰迴來了。”


    一個跟他年歲相當的老婆婆走出來,林沉畹叫了一聲,“寬嬸,是我,我迴來了。”


    “六小姐,你怎麽迴來了。”


    老婆婆興奮得不敢置信。


    寬伯夫妻沒有子女,把林沉畹當成親生女兒,寬嬸拉著她端詳,上下打量,“長高了,變樣了,大姑娘了。”


    林沉畹帶著幾分撒嬌,“寬嬸,我都十六歲了。”


    寬嬸笑說:“可不是,鄉下十六七的大姑娘都嫁人了。”


    寬伯一旁樂嗬嗬地說;“老婆子,六小姐還沒吃飯吧,快去弄飯,燒幾個六小姐愛吃的菜。”


    寬嬸去做飯,寬叔安頓兩個衛戍阿勇和阿祥的住處,鄉下房屋寬敞,林沉畹四個人來了不覺得擁擠。


    午飯,寬嬸做了一桌家鄉菜,林沉畹解了饞,寬伯陪著阿勇和阿祥喝酒,嘮叨鄉下的事。


    這個宅院是林家老宅,平常隻有寬伯和寬嬸看房子。


    夜晚,林沉畹住在自己當年住的那間屋子,小楠睡在外屋,鄉下的夜,陣陣蛙聲不絕於耳,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被褥有太陽溫暖的味道,這一晚,林沉畹睡得很香甜,一夜無夢。


    白天,林沉畹和小楠跟寬嬸去屋後菜園割韭菜,包餃子。


    小楠很高興,寬嬸笑著問:“小楠姑娘喜歡我們這裏?”


    “喜歡。”小楠初到鄉下,一切都覺得新鮮。


    “寬嬸在鎮上給你物色個女婿,你嫁到這裏好不好?”


    “我捨不得小姐,如果小姐將來嫁人,搬到鄉下生活,小楠跟著小姐,既不用離開小姐,又可以長期居住在這裏,豈不是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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