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在京城的時候,家中事務一概不管,交際應酬上頭也還有田氏撐著,自己最多跟親朋好友聚在一起熱鬧熱鬧。


    如今到了南方,自己一下子成了挑大梁的,各種官夫人間的應酬多得要命,阿阮又被留在薑四娘身邊,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其他人用著總覺得不那麽順手,所以一時間忙得脫不開身。


    沈福喜就更加無所事事,沈三老爺公務繁忙沒有時間,趙氏如今也沒有空閑,她每日除了按照規定讀書識字之外,就是帶著小黑在家逛花園,簡直都快悶得長毛了。


    南方七月的天氣簡直跟蒸籠一樣,跟京城的簡直不是一個檔次的熱,什麽竹席、竹夫人、冰盆、扇車或是冷飲,全都隻能稍稍緩解,根本達不到徹底涼爽的效果。


    沈福喜懨懨地抱著竹夫人,趴在席子上盯著地上的冰盆,恨不得撲過去用冰把自己埋起來,好能夠徹底地涼快一下。


    趙氏又進來道:“過些日子便是七夕女兒節,南方比京城更重視這個日子,到時候城裏也有遊園花會,到時候你得跟我一起去。”


    沈福喜聞言猶如晴天霹靂,這樣大熱的天,出去遊園?這城裏的女人腦子都被門擠了吧?


    “阿娘,熱死了,我不去好不好?”沈福喜裝可憐求放過。


    趙氏雖然心疼女兒,但自己到了這麽久,什麽宴會活動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從來沒帶女兒在眾人麵前亮過相,長久下去指不定要有什麽閑話傳出來了。更何況這次收到的請柬上明明白白地寫著,請沈夫人和沈小娘子賞光一顧,再不帶女兒也是在說不過去。


    沈福喜聽了趙氏的理由之後,也覺得的確如此,她雖然愛撒嬌卻從來都不會給家裏添麻煩,所以雖然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還是點頭答應道:“阿娘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就是了。”


    趙氏在女兒臉上狠狠親了一口,誇道:“我們福喜最懂事了。”


    娘倆兒正說著話,沈三老爺滿頭大汗地撞進來,一臉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


    趙氏被他嚇了一跳,趕緊打發人去打洗臉水,自己端著茶上前給他喝,這才道:“什麽事這樣著急,打發個人迴來告訴一聲不就得了。”


    沈三老爺喝了幾口水,胡亂擦了把臉,抓著趙氏的肩膀大聲道:“京城放榜了,阿靖乙榜十二名,阿陸甲榜二十三。”


    趙氏聞言也是大喜,趕緊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都是菩薩保佑。”


    沈福喜插嘴道:“都是阿爹和阿翁教得好!”


    沈三老爺聽得大樂,捋著胡子連連點頭:“福喜說得很是,很是!”


    “說你胖你還就喘上了。”趙氏笑著嗔道,“什麽時候放的榜,信怎麽沒送到家裏,反倒送到衙門去了?”


    “六月二十二放榜,阿爹托送邸報的兵士把信捎來的,自然要快上許多,所以才跟著邸報一起送到衙門去了。”沈三老爺興奮的情緒這會兒才稍稍平複,突然問趙氏,“你說我是不是也該給陸兄寫一封信?”


    趙氏聞言一愣,下意識地瞟了女兒一眼,然後才說:“想必阿陸也會寫信迴家的,不過你寫一封也好……”


    這話說得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沈三老爺迴了個會意的眼神,就此打住不再說了。


    沈福喜看著父母在自己麵前毫不掩飾地互相使眼色,覺得心好累,再也不會愛了。


    沈三老爺突然問:“福喜,你最近功課有沒有丟下?”


    “沒有,阿娘每日都有布置功課。”沈福喜有氣無力地說。


    “嗯,你娘如今也忙,我尋思著,出伏之後給你請個先生,到時候就有人教你讀書寫字了。”沈三老爺說完又道,“你如今字練得如何?”


    沈福喜頓時就沒聲響了,說實話她自認為字寫得還算可以,不過在比如沈三老爺、沈昱靖乃至陸雲景這些純粹的古代人眼中,她的字還遠遠不能合格。


    沈三老爺見狀說:“字是一定要練好的,不然以後豈不被人笑話?我聽說阿陸給你寄來幾本字帖,拿來我看看,若是合用,你便照著好生練練。”


    沈福喜驚愕地抬頭,問:“阿爹,你怎麽知道他給我寄了字帖?”


    沈三老爺一臉鎮定地騙女兒道:“你阿哥信裏說的。”


    “……”沈福喜簡直抓狂,你們這簡直是助紂為虐啊!


    什麽?我用詞不當?去你的不當,我要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心裏瘋狂的吐槽,但阿許已經飛快地把字帖捧了過來。


    喂,我當初明明藏在箱子底下了,壓了那麽多東西,你是怎麽這樣飛速取出來的。


    沈三老爺翻看了一下字帖,十分讚賞地說:“阿陸的字寫得著實不錯,小時候一定是下苦功夫練過的,這個字帖也是按照你學習的進度寫的,十分合用,你便先照著練,每日寫十張字,我晚上迴來檢查。”


    沈福喜欲哭無淚,你究竟是不是我親爹啊喂!


    很快到了七夕,豔陽高照,一出門便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地曬得人想去死一死。


    沈福喜被趙氏打扮完畢時,汗就已經快要把中衣都打濕了,看著外麵的大太陽,她簡直想抱著門框死也不肯出門。


    心裏想了幾百遍,但最後出門的時候,她還是灰溜溜地被趙氏帶上了馬車,那種熊孩子的做法,她從來都是在心裏過過暗癮,現實中完全做不到。


    這次的七夕賞園會是當地一位郭姓世家的主母齊氏牽頭辦起來的,據說已經連辦了七八年,赫然成了當地上流社會七夕的一個固定節目。


    沈福喜跟著趙氏來到賞園所在的花園,這也並不是郭家的花園,據說是有人蓋了專門出租所用,這種事情在南方並不少見,因為南方地狹人多,城中人口密度更大,房子大多都是狹長形狀,房間和院子較之北方都很窄小,所以一般人家也不會蓋這麽大的一個花園,於是這種蓋好花園對外租賃的行業便應運而生了。


    因為這幾日太陽太大,院子裏的花木葉子都有些幹巴巴地打卷,齊氏覺得太過難看,早晨又叫人專門來澆了一次水,甚至連樹幹和葉片上都潑了水,地麵上更是濕漉漉的。


    結果這樣一來倒好,太陽出來之後,把地麵上的水慢慢蒸發,整個花園裏登時又悶又熱,赫然比外麵還要再多一分濕熱。


    沈福喜下車後就一個勁兒地出汗,阿許和阿冬兩個人跟著她,不住地幫她擦汗打扇子,卻也沒什麽太大的效果,不過聊勝於無。


    趙氏到了花園之後,頓時就被一群官太太圍住,不管是寒暄還是巴結,看樣子短時間內是脫不開身了。


    沈福喜被人引到一處敞軒,各家夫人帶來的小娘子都在這裏,年齡大多集中在六七歲以上到十三四歲的樣子,基本就是從稍微懂事到還未嫁人的這一個層次上。


    沈福喜剛一坐下,頓時就有人圍了上來,有大方的自我介紹的,也有嘴笨或是靦腆隻眼巴巴看著的,還有人試探地問沈福喜要不要跟自己一起玩。


    沈福喜禮數周全地跟這些小娘子們打了招唿,然後說自己剛坐車過來,有些氣悶,打算先歇一會兒,讓她們隨意,自己一會兒再加入便是了。


    礙於沈福喜的身份,這些小娘子也都十分給她麵子,表達了適度的關切之後,就都依沈福喜所說散開各自繼續剛才的遊戲或是活動去了。


    沈福喜大致看了一圈,不外乎是下棋、繡花、打絡子、翻花繩,聊天的內容都是,綢緞莊新進了西洋的料子,我剛做了身兒衣裳,覺得還不錯,你要不要去買些,又或者我前幾日跟阿娘又學了一個調香的房子,我覺得你肯定會喜歡那味道,叫人給你帶了一盒,你拿迴去用用看,別嫌棄……


    簡直是悶爆了!


    沈福喜知道自己肯定融入不到這些小女生當中去,雖然可以假裝融洽,但這裏悶熱得讓人煩躁,著實沒有哄著她們玩兒的心情和力氣。


    她悄悄起身,讓阿東留在這裏以免趙氏來找,自己帶著阿許去園子裏隨便逛逛。


    南方園林無論在哪個時空都是十分出名的,沈福喜如今住的宅子,不大的一個後花園都能用山石樹木搭配得錯落有致、掩映生輝,更何況如今這個專門建造出來以供遊玩的花園。


    亭台樓閣自不必說,布局構思上也是巧妙異常,幾乎可以說是移步換景。


    幾次眼看前麵已經再無去路,卻總會在不經意間又發現一條通幽曲徑。


    沈福喜一邊逛一邊看,覺得暑熱都消散了許多,興致慢慢高漲起來,心道這裏山石洞窟眾多,若是能帶小黑過來,它肯定會高興地鑽來鑽去。


    就這樣走走看看,穿過假山和竹林間的羊腸小路,突然間豁然開朗,原來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


    湖麵上荷葉田田,荷花嫋嫋,微風送來一陣陣沁人心脾的幽香,更送來一陣陣的清涼。


    “這地方不錯啊!”沈福喜吹著小風,覺得整個人格外舒坦,扭頭看看假山,在阿許出言反對之前,手攀腳蹬,飛快就爬到假山半山腰處一塊突出略平坦的石頭上。


    她扭身坐在石頭上,享受著湖麵吹來的微風,帶著荷花特有的清幽,愜意地晃動著雙腳。


    “小娘子,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阿許明知自己說了也是白搭,但這話卻也還是要說,“一會兒娘子該找您了,咱們逛逛差不多就迴去吧!”


    沈福喜衝她招手道:“阿許你也上來,這裏真的好舒服。”


    阿許哪裏敢上去,若是被人看到了,沈福喜好歹還是小孩子,自己一個做下人的也跟著爬上去像什麽樣子。


    沈福喜見她不肯上來,就衝她吐吐舌頭央求道:“好阿許,剛才那邊又悶又熱,根本坐不住的,你讓我在這裏舒服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了。


    阿許耐不住沈福喜的撒嬌央求,還好妥協,自己在假山下也找了塊石頭坐下。


    沈福喜側身靠在假山上,吹著小風幾乎要睡著了,忽然耳中聽到一陣響動,卻是通過假山上的山石傳遞過來的聲音。


    她豎起耳朵聽著那邊的動靜,很快就聽到了腳步聲。


    阿許明顯也聽到了聲音,緊張地猛然起身。


    沈福喜居高臨下地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示意她躲到竹林裏去,自己把腿收上去,整個人蜷縮在石頭上,人站在下麵已經根本看不到她的身體了。


    阿許沒法子,這會兒再把她弄下來肯定就會驚動假山中的人,如今隻好聽沈福喜的指示,自己也先找個地方躲了起來。


    沈福喜這會兒也不覺得困也不覺得熱了,兩隻眼睛中幾乎要迸出光來,耳朵貼在假山上聽著裏麵的動靜,心道,到底是密謀還是偷情?


    不管是什麽,總算是有點兒餘興節目了,這日子過得簡直要悶死人了。


    就在她兩眼放光等著聽新鮮熱乎的第一手爆炸性八卦的時候,頭頂上忽然傳出個脆生生的聲音:“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藏在這裏?”


    沈福喜被實實在在嚇了一跳,身子一彈幾乎從假山上掉下去,好在她左手一直摟著塊石頭,這才堪堪穩住了身子,抬頭向上看去。


    隻見一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小娘子,一身利落的打扮,大半個身子通過一個石洞從假山內部探出來,正好在沈福喜的腦袋頂上,正滿臉疑問地看著沈福喜。


    還不等沈福喜說話,那小娘子突然嚷道:“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壞人!隻有壞人才會這樣鬼鬼祟祟的。”


    說罷她扯起嗓子便大喊道:“救命啊,又壞人混進花園裏了,快來救我啊,我好害怕啊!”


    沈福喜滿頭黑線地看著她,你臉上的表情若是有哪怕一點兒的驚慌我也能裝作信你,可你這一臉興奮加激動地喊救命是要鬧哪樣?


    這小娘子的嗓門著實不小,估計身份也是不低,剛喊完不多時便有幾個粗壯的婢女朝這邊過來。


    阿許趕緊從藏身處出來開口解釋,那小娘子卻根本不聽,伸手一指阿許道:“連她也一起抓起來。”


    阿許滿心焦急,生怕那些人下手沒輕沒重傷了沈福喜。


    沈福喜卻絲毫沒有反抗,笑眯眯地從假山上下來,對衝過來的兩個仆婦道:“別著急,我跟你們走,保證不耍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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