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福喜雖然是第一次入宮,但田氏卻已經是熟門熟路了,她一早便按品大妝地準備好,等趙氏將孫女送過來,便帶著她出門上車,朝皇城而去。


    此時,天邊連魚肚白都還沒翻起來。


    所以沈福喜上車就東倒西歪地睡著了,被田氏一把摟進懷裏,她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開睡。


    等到車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又補了個迴籠覺了。


    感覺到馬車停住了,沈福喜動了動身子,似乎是想掙紮著起來。


    田氏輕拍她的背道:“還不知要等多久呢,你先睡,等會兒阿婆叫你。”


    沈福喜頓時放棄掙紮,又一頭睡死過去。


    好不容易睡到平時起床差不多的時間,她漸漸清醒過來,從田氏懷裏出來,見外麵都已經天光大亮了,伸了個懶腰問:“阿婆,怎麽還在車裏啊?”


    “咱們還在宮外候著,等娘娘宣召了才能入內呢!”田氏伸手給她攏了攏睡亂的發絲,叫丫頭進來給她重新緊一緊頭發,擦把臉補補妝。


    沈福喜從銅鏡中依稀看到自己臉上壓出一道痕跡,伸手摸摸,還真是,正在右邊臉頰中間。


    田氏這會兒也瞧見了,伸手幫她揉揉,見紅痕沒有什麽消褪的樣子,想起入宮前沈閎說過的話,幹脆也不管了說:“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祖孫倆正說著話,前麵終於有動靜了,車夫在外麵道:“老夫人,七娘子,宮中有內侍出來傳話,讓依次入宮。”


    沈福喜跟著田氏從車中下來,這才看到原來周圍早就停滿了馬車,車內的人陸陸續續下來,朝宮門的方向走過去。


    順著人群的方向看向皇城,跟故宮差不多的琉瓦紅牆,一派巍峨挺拔的樣子。


    入宮卻也不是隨便入的,諸位命婦帶著小娘子,根據品級高低依次排好,這才由內侍領著進入宮門。


    此時還在外圍,地麵都是深黛色的方石鋪就,倒也磨得溜光水滑,許多人走過去也聽不到腳步聲,隻偶爾有一兩聲環珮撞擊的輕響。


    路兩邊都是高聳的宮牆,根本看不到自己身處何處。


    走過這段長長的宮道,再穿過一道並不算大的宮門,腳下換成了漢白玉地麵,細看就能發現,上麵還雕刻著細細的花紋,隨著陽光和角度的變化,呈現出不同的色澤變化。


    想到自家的石板地麵,沈福喜心裏暗暗點頭,宮中的氣派果然不是尋常人家可比的,看來沈閎也算不得是個太大的貪官,至少家中沒有弄得富麗堂皇的。


    也許是因為住慣了懶得換地方,也許是因為做皇後的時候一直與太後不睦,所以對她住過的地方也多有嫌棄。總之,陳太後如今已經榮升太後,但依舊住在原本的坤寧殿內。


    一眾命婦帶著小娘子們魚貫而入,沈福喜趁機前後看了看,田氏的位置算是在前三分之一處,不算搶眼,也不至於被人看不上,倒是不錯。


    陳皇後在正殿上首坐著,眾人上去磕頭行禮。


    起身後沈福喜才看到,陳氏也不過才二十多歲的模樣,如今就已經貴為太後了,命運這種事也著實說不好。


    來的人多,自然沒工夫一個個的寒暄,所以陳太後隻與前麵幾個命婦交談了幾句,又叫那幾個小娘子上前細看看,之後便叫人賞東西。


    兩個漂亮的宮女端著紫檀木的托盤出來,托盤上放著的是各色玉佩,大小都差不多,但品色各異。


    二人上前便跪下將托盤舉倒諸位小娘子眼前,竟是由她們自行挑選。


    沈福喜用餘光瞟了陳皇後一眼,心道這應該就是第一個試探吧。


    這些小娘子雖說在家也被大人叮囑教導過,但到底都是六七歲的孩子,除了幾個靦腆羞澀的落在後麵,其餘的便都大著膽子上前去拿玉佩。


    她們的家世本都不差,自幼也是吃過見過的,對東西的好壞基本都是有分辨能力的,自然就出現了幾個人都想要一塊上好的玉佩的情形。


    有人見狀便退讓開來,有人卻是拔尖兒慣了,誰都不肯讓誰。


    兩個小娘子同時抓住一塊玉佩,一人抓著花結,一人扯著穗子,如拔河般撕扯開來。


    兩家的命婦急忙要上前阻攔,陳太後卻笑著說:“咱們坐著說話兒,讓孩子們自己玩兒就是了,我自己沒有女兒,看到這麽多活潑的小娘子,不知道有多開心。”


    兩個人戰戰兢兢地重新坐下,目光卻還是黏在孩子身上,隻見她們很快就滾做了一團,好在陳太後殿內鋪著地毯,應該不至於受傷。


    沈福喜心道,原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應該是這樣的,可一旦把地下滾著的某個人臉替換成自己一想,她又趕緊搖頭,平時賣萌賣蠢也就算了,這種撒潑打滾的事兒可是真心做不出來的。


    她看得津津有味,連自己的玉佩都忘了伸手去拿。


    其中一名宮女舉著托盤到她麵前道:“小娘子,娘娘賞賜您的玉佩。”此時盤子裏已經隻剩下一塊品相最差的。


    沈福喜渾然不覺,拿起來想揣進荷包裏,忽然想到入宮不許帶都放在家裏了,隻好順手係在自己的裙帶上。


    玉佩爭奪戰最終以穗子被扯斷分出了勝負,拿到玉佩的小娘子自然是洋洋得意,隻抓到一個破穗子的小娘子嘴巴一癟,眼圈明顯紅了,可看了看自家阿娘都已經要昏死過去的樣子,咬緊牙關總算沒哭出聲來。


    這時候外麵有人道:“皇上駕到!”


    眾人急忙起身迎駕,沈福喜也好奇地將目光投向殿門處,暖簾掀開,一個身量比她稍矮一點的正太邁步進來,一身明黃的衣袍昭示著他的身份。


    除了陳太後,所有人都跪下磕頭行禮。


    陳太後這會兒的笑倒是真心實意的了,那種疼愛之情簡直要從眼睛裏漾出來,招唿道:“官家到上麵來坐,冷不冷?”


    小皇帝上前衝陳太後行禮道:“給娘娘請安,勞娘娘惦記,兒子不冷。”


    母子二人對答幾句,小皇帝才在上麵坐定道:“平身。”


    沈福喜起身後,不敢一直盯著小皇帝看,但還是從頭到腳,一點點地打量了一遍。


    小皇帝麵色略有些蒼白,穿著冬日的衣裳,卻依舊纖纖弱弱的模樣,讓人一看就覺得身體底子不好。


    該不會是有什麽不足之症,以後也會短命吧?沈福喜在心裏暗暗吐槽。


    小皇帝來了之後,陳太後的全幅心思就都放在了兒子身上,一會兒摸摸手,一會兒給扯扯衣裳,糖水點心什麽的也都擺了上來。


    下麵眾人自然也是有的,隻是沒有小皇帝吃的那樣精致,沈福喜嚐了一塊,呸,還沒有家裏廚子做的好吃,勉強就著茶水吃了下去。


    陳太後對兒子表達過母愛之後,好歹還沒忘了今天的目的,叫人端了兩張桌子拚起來那麽大的一個木板進來,用四個小杌子架起來擺在正殿當中。


    沈福喜定睛一看,原來是古代版的飛行棋——雙陸。


    板上的線條都是用玳瑁鑲嵌而成,棋子和骰子俱是象牙的,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敗家,兩個詞來形容,就是非常敗家。


    陳太後淺笑盈盈地說:“我們坐著說話,孩子們太悶了,叫她們去玩兒吧。”然後又扭頭對兒子道,“官家不是最愛雙陸,不用在這兒枯坐著無趣,過去一起玩兒吧。”


    母子二人應該是早就達成了某種默契,所以小皇帝很快就也過來,抓起骰子,帶著一群小姑娘開始玩兒雙陸。


    沈福喜的手氣素來就旺,不管是關撲還是投骰子,投中的幾率一直很大,今天更是旺大發了!


    兩個骰子丟出去,就沒有一次低過十點的,沈福喜絞盡腦汁地在棋盤上繞路,但還是一路遙遙領先,甩了小皇帝不知道多少條馬路。


    好在小皇帝涵養比較好,或者說是偽裝的比較好?至少沈福喜沒看出他不悅,但其他小娘子都已經不幹了,有的嘟著嘴生悶氣,有的幹脆丟下棋子不玩兒了。


    對於這些,小皇帝也不理,自己走過之後便把骰子推給沈福喜。


    沈福喜哆哆嗦嗦地胡亂把骰子往棋盤上一扔,心裏一個勁兒地喊,兩點,兩點,兩點……


    兩個骰子滴溜溜轉了片刻停下來,一個六,一個五。


    沈福喜簡直想把手剁了,扔一點兩點就這樣難麽?


    小皇帝忽然露出個笑容道:“你手氣不錯。”


    沈福喜沒出息地雙膝一軟,簡直要給他跪了,不知道史上有沒有因為手氣太壯贏了皇帝而被砍頭的先例。


    其餘一起玩兒的人慢慢地都離開了棋盤,隻剩沈福喜跟小皇帝對麵而站,繼續投骰子,走棋子……


    聽著身後傳來聲音並不算低的“竊竊私語”,沈福喜心裏早就淚奔成河,我才是最想離開的那個人好麽,被小皇帝這樣盯著簡直壓力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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