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後,年號正式改為慶陽,沈福喜也五歲了。


    按理說,改元對小皇帝來說,應該算是喜事,不過正月還沒出,便大病了一場。


    小孩子生病本是常事,但小皇帝的身份不同,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宮中和朝中上下全都揪心不已經。


    這場病拖拖拉拉直到二月中旬才算痊愈,大家剛鬆了口氣,不到半個月,又是上吐下瀉折騰不停。


    陳太後簡直是操碎了心,照顧皇上的內侍宮女不知罰了多少、換了多少,可又有什麽用呢?


    小皇帝依舊是三災六病的沒完沒了。


    陳太後覺得自己這一年操的心,簡直比出生到一年前加起來的還要多,每每看著銅鏡,都有種自己正在飛速蒼老的感覺。


    朝中大臣們也被折騰的不輕,皇帝一病了,閣老以及近臣就要入宮侍疾,也是防備小皇帝萬一掛了,也好第一時間有人商量商量。


    沈三老爺這日又從宮中侍疾迴來,在外殿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在宮中的時候還沒什麽感覺,坐車迴家的時候一顛,就有點兒要忍不住了。


    進門直奔屏風後麵,隻聽一陣急促的放水聲。


    趙氏臉上一臊,迴手掩住隔扇門,怕女兒突然跑過來撞見,心想,福喜今年已經五歲,差不多該給她單獨弄個院子住了。


    “官家的身子怎麽樣了?”趙氏叫人端水進來,自己上前給沈三老爺挽起袖子,讓他洗手。


    沈三老爺捏了顆皂豆,搓了搓手,又換了清水上來再洗一遍,接過手巾擦幹後,直接倒在炕上歪著,才開口道:“如今看著已經沒什麽大礙了,隻是太後擔心,太醫們也謹慎,不敢保證無妨,隻能繼續溫補調養。”


    “都說越是養得精細的孩子越容易生病,我以前不覺得,如今看來倒是有幾分道理的。”


    趙氏的話音未落,外麵傳來沈福喜的聲音:“阿娘,晚上吃蒸魚好不好?”


    沈三老爺抬手捏捏眉心,自家女兒也算是金嬌玉貴養大的,還不是每日好吃好睡,雖然出水痘那次有點兒嚇人,卻也是沒兩日便活蹦亂跳了,除此之外竟是沒生過什麽毛病。


    同樣都是四五歲的孩子,怎麽差距就那麽大呢!


    全家人一起吃過晚飯,趙氏把之前想的事兒提了出來道:“福喜,你如今也大了,該給你單獨弄個住處了,你說好不好?”


    “好啊!”沈福喜頓時興奮起來,這是要有獨立空間的節奏麽?


    趙氏見女兒這樣痛快的答應了,心裏不免有些失落,哎呀,還以為女兒會舍不得自己、離不開自己,或是不敢自己搬出去住什麽的。


    沈福喜這邊已經開始構想自己的新住處,腦子裏轉了一圈問:“阿娘,我想選一處離阿哥近的院子好不好?屋裏能不能讓我自己布置?”


    “都依你,你看上哪處便住哪處,東西什麽的,去庫房裏挑就是,若是不稱心,便叫人再去買過。”


    說是搬出去,但是真的執行起來,還是需要很多時間的。


    挑中院落之後要重新修繕,炕也要重新盤過,還要根據沈福喜的要求打家具。


    不過第二天,管事就一臉為難地對沈昱靖道:“四郎,七娘說的這個床,小的問遍了城裏的木匠,竟沒有一個人做過。”


    “胡說,福喜竟然能說得出來,又怎麽會沒人做過呢!”沈昱靖拿過單子,見上麵寫著——有圍欄,有雕花,內有櫃有踏腳,正麵有花圍的床。


    這……是個什麽東西?


    沈昱靖也被哽住了,隻好拿著單子去問妹妹。


    “福喜,你要的這個床,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


    “就是,就是寫的那個樣子嘛!”沈福喜心道不好,難道這會兒還沒有這種床麽,幸好自己機靈,沒有直接把名字寫出來。


    她隻好比劃道:“前麵就是像阿哥書房裏的那個圓形的隔扇一樣的東西……”


    “你是說落地罩?”沈昱靖很快就反應過來妹妹說的是什麽。


    “嗯嗯,就是那樣,然後三麵有雕花的圍欄,下麵有底座,然後床在這個裏麵,踏腳也在這個裏麵,兩邊再放兩個小櫃子。”


    沈福喜也被自己的表達雷得不輕,第一次發現自己嘴這麽笨。


    她自己表達的都不明白,沈昱靖更是摸不著頭腦,但是又不想在妹妹麵前露怯,起身道:“好,我知道了。”


    看著阿哥離開,沈福喜一臉錯愕,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你到底明白了什麽?


    沈昱靖迴書房之後,將福喜剛才的描述寫在紙上,自己對著琢磨。


    “沈兄。”陸雲景到書房取書,見沈昱靖對著桌上一張紙發呆,連自己喚他都沒有聽到,還以為是沈三老爺又給他布置了什麽為難的題目做文章,便也湊上前細看。


    “這,似乎是千工床?”陸雲景看清楚紙上的字之後,語氣猶豫地問。


    “千工床,那是什麽?”沈昱靖一下子迴過神來,忙拉著陸雲景細問。


    “是南邊的一種家具,我偶然看到過幾次,京城中似乎很少有人家用這種床的。”陸雲景以為沈昱靖這是在為自己新婚研究家具,便打趣道,“家具不是該嫂子家置辦麽,沈兄怎麽還為了這個勞神?”


    “我哪裏有那麽多講究,還不都是福喜。”沈昱靖臉上微微一紅,但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千工床上問,“你細細跟我說說,這個床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福喜也不知是在哪裏看到過這東西,自己卻又說不清楚,弄得我是一頭霧水。”


    陸雲景攤開一張紙,取筆蘸墨,在紙上大致畫出輪廓,再對著圖細說各個位置都是什麽樣子的,哪裏有雕花,哪裏有花圍之類。


    有了平麵圖,沈昱靖茅塞頓開,果然還是直觀更容易理解。


    陸雲景講完又道:“不過這種床,京城的工匠未必會做,沈兄少不得要去尋南方的工匠,或是幹脆寫好要求,派人去南邊找人做好運迴來倒也便利。”


    這就不是一兩天可以完事兒的了,於是,沈福喜夏天能住上新床的願望落空了。


    等床好不容易從南方運迴來的時候,京城都已經是深秋時節,早晚冷得一張嘴就是一片白霧,沈福喜就又被趙氏塞迴炕上去睡了,新床最快也要明年夏天才能住上了。


    此時已經出了國喪,京中瞬間繁華熱鬧了許多,夜生活也被眾人重新撿拾起來,夜市幾乎都要擺到天亮才會漸漸散去。


    似乎是這三年被憋得狠了,大家都要把缺了的玩樂補迴來似的,養戲子、捧紅牌,爭風吃醋,甚至於大打出手的事兒天天都有發生。


    啟元府衙的捕快和衙役們每日忙得累成狗,可大多數尋釁鬧事的不是官幾代就是皇親國戚,他們這群小嘍囉一個都惹不起,每每去了也就是低頭哈腰陪個笑臉,能拉架的就拉開,能勸散的就勸散了,實在弄不了的,就要趕緊派人去兩家報信,總是,要以安定團結為大目標。


    沈三老爺對此自然也是有所耳聞,所以近些日子加緊了對沈昱靖的管教,順帶也毫不客氣地把陸雲景一道管了起來。


    國喪一出,趙天元和沈昱靖被耽誤的婚事都被提到了台麵上,把趙氏忙得腳不沾塵,要不就是去置辦東西,要不就是去娘家,反倒是很少著家。


    沈福喜打算在家裏點炭盆之前搬到新住處,所以阿許最近一直帶著人收拾東西,也不著急,一點點地往新院子裏挪。


    原本的四個乳母,如今隻剩下阿許一個人還跟在沈福喜身邊,下麵的侍婢倒還剩下四個,除了阿杜之外,其餘三個都低調得很,都是聽阿許的吩咐做事,從來不上趕著地往上湊。


    阿杜自從串珠事件後,一躍成為屋裏第二個被沈福喜記住名字的下人,這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十分得意,更加努力地巴結媚上。


    可漸漸她發現,沈福喜對下人根本沒有親疏之分,她什麽事都找阿許,不過是因為用得順手罷了,半點兒也沒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賞賜也從來都是中規中矩的,過年的時候,阿許五兩銀子,下麵四個丫頭都是二兩,尋常節日,阿許二兩,四個丫頭每人一兩,每到換季的時候,賞兩匹布做衣裳。一直如此,也不見她多給誰點兒東西。


    看清楚這一切之後,阿杜巴結沈福喜的熱情頓時大大減退,自己費勁巴力地討好,最後得的跟別人一樣,何苦來的。


    這次收拾東西搬家,阿杜懶得跑來跑去,便搶著要求自己留在房中收拾東西。


    平時都是阿許管著鑰匙,如今要搬家,要緊和貴重的東西自然還是由她親自收拾整理,這會兒見阿杜主動要求幫忙,就將收拾其他東西的差事交給了阿杜。


    沈福喜房中的東西太多,出生前趙氏置辦的暫且不說,隻說出生之後,親戚朋友逢年過節送的,幾個家人又都是往死裏寵孩子的,要一個恨不得給一車,於是乎,東西就越來越多。


    這可真是不收拾不知道,阿杜都沒想到,沈福喜一個小孩子,居然有這麽多的衣裳、首飾、擺件……


    阿杜越收拾越覺得可惜,許多東西,她從來都沒見沈福喜穿過用過,就這樣白白地擱在箱子裏發黴,她的心不由得癢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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