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柔坐在鏡子前,手裏拿著玉梳,一下一下的梳著頭發。

    這是薑蕙送給她的,她第一眼見到就很喜歡,想起她說得那句話,“世間隻要有人喜歡自己,那也得好好活著”,嘴角便露出一抹笑,可笑過之後又覺得滿嘴的苦。

    經曆過這些,倒是爹娘還喜歡她,可旁人就難說了,如今還有人願意娶她,多半是看中沈家的背景。

    好一些的,又有幾人心甘情願?

    母親為她的婚事,頭發都慢慢白了。

    前幾日,相中了一個,那公子是個舉人,家世好似也不錯,母親很欣慰,說他品行好,將來定是有大成就的,可她去見了一麵,他就立在麵前,看都不肯看她,對著父母,卻又笑得溫和可親。

    自己若嫁給她,能有好日子嗎?

    可為怕母親傷心,她還不曾說。

    想到這些,她眼中差點落下淚來。

    她放下梳子,叫丫環給她梳個平髻,一邊幽幽歎了聲:“這一年多也是辛苦你們了,等事情了了,你們也輕鬆些。”

    兩個丫環隻當她說是等嫁人之後,由不得打趣道:“姑娘以後有姑爺體貼,咱們是輕鬆一點的。”

    她們這主子年紀輕輕受了不少苦,如今還能覓得個好夫婿,也是老天保佑,她們見過那公子,彬彬有禮,學識淵博,老爺夫人挑了這許久,總算是如了願。

    沈寄柔微微一笑,並不說什麽,又問起沈寄安:“妹妹的病還未好嗎?”

    兩個丫環互相看一眼,其中一個道:“不曾呢,這病會過給旁人的,誰也不敢接近,每日隻一個婆子送飯。”

    沈寄柔皺了皺眉:“到底是何病,請得名醫竟都看不好?母親也不準我去,也不知她是何樣子了。”

    “說是怪病。”丫環忙道,“姑娘千萬莫去。”

    沈寄柔歎口氣:“我這樣,妹妹也這樣,真該去廟裏進香了,但願她能快些好起來。”

    外頭一個丫環稟告:“客人來了。”

    自從上迴出事,家中很少再請人來,但是她與母親一說請薑家,母親立時答應了,她笑著起來:“走,你們把我新刻得印章都帶上,”又問,“都來了?”

    “隻衡陽王妃與賀夫人,賀姑娘到了。”

    沈寄柔點點頭,快步走出去。

    薑蕙與寶兒是在路上遇到薑瑜的,三個人一見到,高興的不得

    了,坐在一起來了沈家。

    薑瑜拉著寶兒的手:“也不是多久沒見,竟然那麽大了,以後定是比阿蕙長得還高。”

    小孩子一旦抽條似的長,人便也不那麽胖了。

    寶兒原本福娃娃的臉,下頜也開始有些尖。

    眼睛越發的漂亮,亮晶晶的,好像兩顆水晶珠子。

    寶兒嘻嘻笑道:“堂姐也不一樣了,胖了呢。”

    薑蕙打量薑瑜一眼,果真是,薑瑜以前吃得少,很是苗條,現在真是胖了好一些,臉也紅潤的很,她目光落在她胸脯,隻見那裏好像也比以前鼓了。

    被她這麽看著,想到相公昨兒還說,這兒好摸多了,薑瑜的臉就燥紅起來。

    別看賀仲清平日裏好似隻知道看書練武,可一到晚上,也不是那麽無趣的人。

    薑蕙見狀,壞笑一聲。

    賀玉嬌在旁笑道:“都是我娘叫嫂子吃得,說太瘦了對身體不好,如今嫂子的胃口大多了。”

    “莫不是有了?”薑蕙聽著眼睛微微睜大。

    “還沒呢。”薑瑜忙道,也看她一眼,“倒是你,你……”

    “我也還不曾,皇祖母說先調養好身子。”

    兩個人正說著,沈寄柔來了,笑著行禮道:“見過王妃娘娘,賀夫人。”

    時隔多日,一個個都嫁人了。

    可原本她該是頭一個的,沈寄柔暗道世事無常,她早前那麽天真,還當有爹娘庇護,一輩子都是無憂無慮的,可現在呢,誰也幫不了她,唯有她自己了。

    “今日也是我與娘說的,要請你們聚一聚。”她請她們坐,“以後要再見,也不知是何時了。”

    聽起來有幾分傷感。

    薑瑜笑道:“隻要你肯,何時不能見呢?咱們都在京都啊。”

    沈寄柔麵上閃過一絲黯然,但很快又收斂了,叫丫環把印章拿來:“這迴可是正式的了,你們瞧瞧可喜歡?”

    那些印章都是上好的玉,字也刻得漂亮。

    薑蕙驚歎:“都能拿去賣錢了呢!”

    正說著,胡氏,梁氏,還有薑瓊,胡如蘭也來了。

    兩個姑娘看到印章,都喜歡得很,薑瓊笑道:“沈姑娘的功夫一下子提高了呀!”她拿著印章轉來轉去的看,“真有意思,我看學這個比學琴棋書畫有意思多了。”

    胡氏瞪她一眼

    :“又在胡說什麽!”

    薑瓊吐吐舌頭。

    沈夫人也來了,與胡氏,梁氏互相見過,笑道:“我這女兒就掛念你們家姑娘呢。”

    沈寄柔過來問安,見丫環正在上茶,她竟親自端了一盞與梁氏。

    胡氏奇怪,瞅了瞅梁氏。

    梁氏心裏也有些異樣,便是沈夫人都看了自家女兒一眼。

    但沈寄柔並未多話,見過之後便退了下去,與薑蕙她們在一處說笑。

    待到臨走時,薑蕙與梁氏道:“寶兒想娘了,今兒正好跟著娘迴去,一會兒她所用之物,我使人送過來,平時用不到的便還放在王府了,我想她了,還能見一見。”

    梁氏笑道:“這自然好。”

    寶兒搖著梁氏的胳膊:“阿娘,阿爹,哥哥可想我啦?”

    “自然了,你爹爹每天都要提一提的。”梁氏又看薑蕙,“說不知過得怎麽樣呢,今日知道薑家請了你們,早上就與我說,定要好好看看你,怕你瘦了,累了。”

    薑蕙聽了有些難過,輕聲一笑道:“阿爹總是這樣,不如等過了端午,我請阿娘與阿爹過來玩玩。”

    梁氏搖頭:“算了,見到你就好了。”她伸手拍拍薑蕙的手背,“還是跟以前一樣,咱們又有何擔心?”

    恐怕是怕穆戎不喜。

    薑蕙道:“殿下昨日去戶部做事了,白日也不在家,我一個人冷清得很。”

    “哦?”梁氏驚訝,麵上露出些許喜色,“如此說來,你們不去衡陽了?”

    原來還擔心這個。

    薑蕙也不知怎麽說:“暫時不去呢。”

    梁氏點點頭。

    薑蕙又問起旁的人,梁氏道:“你姑姑恐怕要嫁人了。”

    “哦?找的誰家啊。”薑蕙還真好奇。

    胡氏插嘴道:“姓張的一家,早先前也是望族,後來家道中落了,如今有個孫子總算有些本事,在京都順天府當差,生得不錯,就是個鰥夫,妻子三年前去世的。”

    她說的順溜,因是她找的,老夫人也算滿意。

    畢竟薑秀的條件也不好,好歹張家還有些根底呢。

    這樁事成了,她也算扔了個包袱。

    “聽起來倒也相配。”薑蕙提醒道,“隻要人品好,其他的倒沒什麽。”

    “那要看你祖母呢,人品好的

    千多萬多,旁的可能行?”胡氏擺擺手,“我懶得管了,便這麽罷了。”又笑著看薑蕙,“阿蕙,你如今是娘娘了,定是結識不少皇親國戚罷?”

    薑蕙笑笑:“也沒怎麽見。”

    胡氏看她對此有些冷淡,暗地裏撇撇嘴,反正她一個女兒,一個兒子現在還小,隻道:“我是為阿辭呢,你作為妹妹,也該留點兒心!”

    薑蕙奇怪,看向梁氏:“還沒有合適的?”

    “沒有。”梁氏道,“你祖父,祖母甚是看重。”

    那是嫡長孫,比起薑秀的相公,可不是一迴事。

    幾人說得幾句,各自迴去。

    卻說兩個丫環原本伺候著沈寄柔的,結果沈寄柔送完客人後,說見園子裏花多,看了喜歡,要親自剪一些迴去插在花瓶裏,兩個丫環看她高興,也輕鬆,隻在外頭等著,眼見她往裏走了去,花木密密實實的,很快就淹沒了她。

    一開始還未在意,等過了一會兒,喊了兩聲,沈寄柔也不答,她們連忙進去尋,卻是人影都沒有了。

    兩個丫環慌慌張張的去稟告沈夫人,沈夫人大驚,使人四處找,發現這園子最深處居然有個不小的狗洞,那是通往外宅一處小巷子的,可見她那女兒是鑽了狗洞出去了。

    沈夫人急得不得了,一邊叮囑他們不要走漏風聲,一邊吩咐出去暗自尋找,務必找沈寄柔找迴來。

    而此時,沈寄柔已經到翰林院的門口了。

    她今日要見一個人,她有好些的話要與他說。

    如果不說出來,她不甘心。

    老天爺戲弄她,叫她大好一個姑娘落得如此境地,她哭過,恨過,痛苦過,甚至連命都曾拋棄,現在她再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她要為自己去勇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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