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縣算是宋州轄下最大的縣城,東西都有寬闊的官道,南邊還有水路,由此出去可前往江南,故而聚集在陵縣的客商很多,藥材,絲綢,幹貨,筆墨紙硯,木材,砂石,應有盡有。

    那是一個很熱鬧的地方,此時薑蕙坐在馬車裏,心情甚是輕鬆。

    說實話,她很怕麵對穆戎。

    倒不是說不知道如何與他相處,是她厭惡極了這種感覺,因他的身份,她必得要仰望他,絲毫不能得罪他。

    雖然上輩子,她豁出去偷了他的地圖要挾,那也是因為被逼到絕路。

    她要去找妹妹,她不想麵對將來的王妃衛鈴蘭,也不想再做個奴婢煎熬下去。

    可重生之後,再見他時,卻沒有這等勇氣了。

    二人的身份相差太大,她得罪不起。

    如今他總算要迴京城了!

    想必日後不會再見。

    薑蕙麵上笑盈盈的,薑辭看著她道:“阿蕙是不是已經在想著能賺大錢了?不過咱們大夫都還沒找到呢,我聽說藥鋪最好是有坐堂大夫,這樣客人看完病正好就一起抓藥,一舉兩得的事情。”

    “大夫找到了,就等鋪子開呢。”

    “哦?”薑辭驚訝。

    薑濟達也問:“你一個姑娘家哪兒認識的,是誰?”

    “姓寧,原先是在迴春堂坐堂的,我上迴去那兒,因緣巧合認識了,我瞧他醫術不錯,便邀請他,正巧他與迴春堂掌櫃有些不合,前幾日不做了,尋到我這兒。”

    薑濟達很是簡單,笑道:“既然能在迴春堂坐堂的,必是不錯。”

    薑辭卻瞧了薑蕙一眼:“怎麽咱們一點不知道?他何時來找你的?”

    “哎呀,不過是小事,我隻是還沒告訴你們罷了,到時候請了他,哥哥自會看見的。”薑蕙生怕薑辭就此事問東問西的,說道,“哥哥,你覺得藥鋪開了,會不會無人來的?”

    “自然不會了,我與那些同窗提過,他們說,開張之日定在休沐日的話,他們一定來捧場。再說了,阿蕙,咱們二叔可是知府,宋州的父母官,這個名號打出來,旁人怎麽也得給個麵子罷?隻要藥材好,他們用過之後,自然還會來的。”

    薑蕙笑道:“好,那就定在休沐日開張。”

    她笑顏如花,薑辭瞅了一眼,暗道他那幾個同窗都知道妹妹是個美人兒,可想娶的卻沒有,反倒堂姐已經有好些

    人提親。妹妹說的真沒錯,她嫁不嫁得了好人家,果然還是看他的,他一定得好好念書。

    等中了舉人,將來哪怕是個縣令,妹妹也好多些選擇。

    等到了陵縣,三人下得馬車,四個衙役坐了縣衙的車,此時也跟上來。

    縣城門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果然見好些商人。

    薑蕙道:“既然來了,再買些旁的帶迴去,哥哥,家中紙墨還多不多?”

    “買些也無妨,總是要用的。”薑辭也有些興奮。

    隻將將走入城中,身後傳來何遠的聲音:“薑公子,稍等。”

    薑辭迴頭一看,卻是穆戎主仆兩個到了。

    他笑道:“穆公子也來陵縣?”

    “想買些藥材帶迴去,反正順道。”穆戎的目光落在薑蕙的臉上。

    她戴著帽兒,看不清楚神情。

    但是她定然難以高興。

    不知為何,想到這個,穆戎的心情忽然很好,就跟上次差點吻到她嘴唇,嚇得她落荒而逃時一樣,他的嘴角微微翹起來,問薑蕙:“聽聞薑姑娘要開藥鋪?”

    薑蕙正暗自著惱呢,明明哥哥說他不來的,怎麽卻跟個鬼似的甩不脫了。

    她不想多說一個字,隻道:“是。”

    薑濟達上下看穆戎一眼,隻見這公子好似是從畫裏走出來一般的人兒,忙問薑辭:“阿辭,這穆公子難道是你同窗?”

    “是啊,還是蔣夫子的遠親呢。”薑辭介紹父親,“穆公子,這是家父。”

    穆戎略微頷首。

    “咱們要先去買些紙墨,穆公子可去?”薑辭問。

    穆戎道:“去看看也無妨。”

    一眾人便先去東大街,那兒專賣筆墨紙硯,畫畫顏料,鎮尺等,全是書房裏用的玩意兒,因今日也是休沐日,年輕人甚多,這樣寬闊的大街竟然也顯得有些擁堵。

    薑蕙還是頭一迴與穆戎在街上同行,眼見路過的人,無一都要往他看去。

    在人群裏,他總是那樣耀眼,似明珠,光芒外放。

    遇到姑娘家,更是了不得了,有些膽子大的,竟然一路跟著。

    薑濟達心想,原本兒子已經長得極俊了,可有個穆公子,卻一下便被比了下去,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這個年輕男子,隻覺他像是與旁人不一樣,與他見過的人都不一

    樣。

    誰的身上都不曾有他這種氣質。

    然而,薑蕙卻離得穆戎遠遠的,他在左邊,她就走到右邊。

    他來右邊,她又走到左邊。

    很快,穆戎就發現了,她總是不與他同一側的。

    想他堂堂三皇子,竟然有被人這麽嫌棄的一天!

    便沒有這個身份,像他這樣的人,也不應該會被嫌棄罷?

    鋪子裏,薑辭正看中一樣鬆煙紙,很是滿意,說道:“掌櫃,給我來十疊。”

    除了他自己,薑照得有,兩個堂姐堂妹,還有妹妹也得有,一人兩疊正好,夠用好久了。

    他又問薑蕙:“阿蕙,你可有喜歡的?哥哥買給你。”

    “我要這個鎮尺!”薑蕙指著一個玉葫蘆鎮尺。

    黃白色,上頭一串七個葫蘆,個個都雕刻的圓圓胖胖,形態極為可愛,藤上兩片葉子也是圓頭圓腦。

    穆戎看著搖搖頭,這鎮尺,論雕工,論玉質,都是下下層,實在是粗劣。

    也是,她出自小戶之家,哪裏能有什麽好眼光。

    他伸手拿起旁邊一尊白玉梅花鎮尺。

    玉雪白,梅花清雅,恰似她今日的打扮,素潔卻隱含芬芳。

    看他把玩這個,薑辭瞧了一眼,笑道:“阿蕙,我看穆公子手裏這個鎮尺不錯,比你那個玉葫蘆的好看,也襯你,不如買這個好了。”

    薑蕙側過頭去,果然見穆戎拿了一個,確實挺不錯。

    可她才不想要。

    “我就要這個,我一早看中了。”她仍堅持自己的。

    穆戎忽地把鎮尺放了下去。

    薑辭沒法子,隻得給她買了這一個。

    薑蕙又挑了兩樣別的鎮尺給薑瑜與薑瓊。

    眾人隨後去看鋪子裏的硯台。

    薑蕙興匆匆的跟在薑辭後麵,誰料自己的手忽地被人抓住,那手寬大修長,觸之微暖。她驚得輕唿一聲,下意識一抖,正待要叫喚父親,哥哥,卻發現那人竟是穆戎。

    他低頭看著她,眸中分不清是何意,冷冷的,沉甸甸的壓得她一陣心慌。

    薑辭聽到她的聲音,忙問:“阿蕙,怎麽了?”

    “沒,沒事,被人踩了一腳。”薑蕙努力裝作正常。

    薑辭道:“小心些,等買了硯台,咱們就出去,這

    兒人太多了。”

    薑蕙嗯了一聲。

    穆戎嘴角挑了挑。

    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都不敢告訴旁人,還說她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然她怕什麽呢?

    他的手自然早已放開,不過剛才掌中的玉手柔若無骨,好似一用力就能揉沒了似的,倒是叫他有些留戀。

    而薑蕙此時極是震驚,她對穆戎的舉動無法理解。

    他明明是個不喜歡被人接近的人,現在竟然會抓她的手。

    簡直不可思議!

    他到底要做什麽?

    “我有話問你,你與我出去。”穆戎低聲命令她。

    薑蕙想一想,跟了上去。

    是該弄清楚此事,她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嚇到,已覺驚悚,如今知道他的目的,興許還能有個對策。

    四個衙役正等在外頭,見到他們,都圍上來。

    薑蕙道:“你們進去替阿爹,哥哥拿東西,我與穆公子一會兒就迴來。”

    四個衙役聽從。

    薑蕙跟著穆戎一路往東,到了一處僻靜的巷道才停下來。

    “穆公子到底意欲何為?”她麵色鄭重,“假使穆公子再如此下去,說不得我隻能告訴二叔了。”

    她有個二叔做依仗,可眸中仍帶著深深的忌憚。

    穆戎看得很清楚,開門見山道:“你到底為何怕我?”

    “什麽?”薑蕙一怔。

    “你很怕我,難道不是?”穆戎往前一步逼上來,“不然在鋪子裏,你早該喊了,為何還要隱瞞你父親與哥哥?如今還聽從我,跟我出來?”

    薑蕙忙道:“男女授受不親,我怕被人知曉,到時候我名節沒了,不好嫁人。”

    “哦?隻是因為這樣?”穆戎看她死不鬆口,伸手就把她扯過來,一下掀開了帷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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