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嶽凱這麽問, 我已經想好了主意,如果照實說了,許軍萬一知道,肯定對我不利。如果對大副撒謊,說船長身體康複不錯,還吃了一條魚,也不是不可以,問題是,不是我一個人走崗值班,嶽凱今天晚上肯定也會問走崗的王立新,這一問便知我在撒謊。我突然覺得許軍好像犯了一個錯誤,如果想隱瞞船長的病狀,就不應該讓其他人走崗值班,自從劫持船長後,其他人就不走崗了,今天變了,我是第一個去舵樓值班的。


    “船長在宿舍裏,關著門,我看不到,不知道他身體怎麽樣?”我這樣說。


    “不會已經死了?”嶽凱皺著眉頭。


    “沒有,絕對沒死,我聽見船長在裏麵咳嗽,李強把魚還端進去。”


    “他吃魚了沒有?都吃完了嗎?”嶽凱問道。


    “反正魚端進去了,吃沒吃,我就不清楚了,聽說船長還在打著吊水。”


    嶽凱吐了一口氣,“你說這許軍吧,平時船長對他怎麽樣?他居然能直接拿刀捅船長?”


    “船長對他是不錯,平時兩人還互相開開玩笑,我也不知道許軍怎麽會這樣。”


    “有糧,你說,他為什麽要劫持船長,他說合同是陰陽合同,被陷害了,這合同也不是船長孟德水給他簽的,是公司法人代表給他簽的,和船長有什麽關係?船長也是給漁業公司打工的,我也是打工的,他拿刀去捅船長,你說他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就算船長態度不好,你也不能拿刀傷人呀。”


    “不是許軍一個人捅的。”我說。


    “這我知道,是李強先捅的,這李強也是沒腦子的人,還有劉洋,被他們殘忍殺害扔海裏去了,這都出人命了,他還想迴國?”


    “是啊,迴國還不是被抓?”


    “性質變了,對不對?原本是一個很小的經濟糾紛,現在上升到了刑事命案,殺人償命他不知道嗎?”嶽凱用力把煙頭朝地上扔去。


    “迴國好像迴不去了吧,你看這船開的這麽慢。”


    “他唯一的出路就是趕緊靠岸,把船長送醫院救治,然後去警方投案自由。”嶽凱說。


    “我問過了,他不想靠岸。”


    “不靠岸這麽耗著?船沒油了,沒有吃的再靠岸?有糧啊,我現在擔心船長的身體,船長缺醫少藥,老閻說他腸子都出來了,這麽重的傷,拖下去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他堅決不靠岸,你們怎麽打算的?”我問。


    “有糧,孟德水對你不錯,我記得上船前一天晚上,還專門喊你去家裏吃飯,他傷成這樣,萬一有個好歹,我們怎麽和他老婆孩子交代?你說呢?”


    “我覺得你們要和許軍他們談判。”


    “是想和他們好好談談,但許軍根本不搭理我們,難道非得逼我們對他動刀子?有糧啊,你是當過兵的人,許軍他們是殺人犯,你可不能和他們走在一起,他們是一夥罪犯。”


    “這我清楚,我迴去勸勸他。”


    這時,冷波從外麵進來。


    “糧哥,你也在這裏。”冷波說道。


    “我找老閻的。”我說。


    “老閻在機艙裏了。”冷波抬頭看著周成龍,“龍子,把dvd給我。”


    “哎,等會,正舔著呢。”周成龍說道。


    “不是說好的嗎,讓我5點來拿,趕緊給我,快點!”冷波口氣很強硬。


    冷波這麽對二管輪說話,讓我有些吃驚,二管輪在船上是帶職務的領導,平時許軍都不會這麽和二管輪說話。或許這次劫船,冷波已經把自己當領導了。


    “兩分鍾,肯定給你。”周成龍說道。


    “好,那我就等你兩分鍾。”


    “冷波,來,抽支煙。”嶽凱遞給他煙。


    “這煙我抽不慣。”冷波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將軍”煙。


    大管輪趙炳輝進來,後麵跟著機修工侯大亮,還有二副,夥食長和水手長。


    我看到趙炳輝手裏拿著刀,心裏不由一緊。


    “凱哥,你看我打的這把刀,不比你那把差。”趙炳輝說。


    “收起來吧。”嶽凱說道。


    趙炳輝看了我一眼,然後把刀放在枕頭下麵。


    “我靠!凱哥有好煙啊,來一支。”侯大亮說道。


    “行了,這煙不多了,抽紅塔山吧。”嶽凱說著把一盒紅塔山扔過去。


    候大亮抽出一支煙,先放在耳朵上,然後再抽出一支叼在嘴裏,“我給你們講一個笑話,李白的老婆是趙香爐,女兒叫李紫煙。”


    “完了?”冷波問道。


    “完了啊。”侯大亮說。


    “這什麽笑話?聽不明白。”冷波說道。


    “哎,孩子,也不知道你是怎麽上的學,那首詩沒學過嗎?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嶽凱說道。


    侯大亮吐了兩個煙圈,“我再說一個笑話,據權威機構調查:二十年前的男人跟女人做完那事後,2%男人會去喝水,3%吸煙,另外95%翻身睡覺。現在的男人和女人完事後,2%的男人去睡覺,3%吸煙,另外95%起身穿衣服迴家。”


    嶽凱歎了一口氣,“世道變了。”


    趙炳輝換了一件背心,“昨天夜裏你們猜我夢到什麽了嗎?”


    “夢到你媳婦跟人跑了?”周成龍說。


    “滾你的,我夢到我在田頭吃黃瓜,那個黃瓜水靈靈的,又脆又甜,哎,幾個月都沒吃過黃瓜了,嶽凱,等靠岸了,批它幾麻袋黃瓜吧。”


    “你自己家種的還好,城裏的黃瓜不行,全是農藥。”嶽凱說道,“早年種地那會,地裏哪有多少農藥,我記得也就幾種,六六六,敵敵畏了,對吧?現在呢,這農藥有敵百蟲,百菌清,對硫磷,甲霜靈等等據說有四千種農藥,我的娘啊,四千多種農藥,每年幾百萬噸的農藥撒在瓜果蔬菜上,這中國人太厲害了,用的人厲害,吃的人也厲害。”


    “是啊,這農藥不但汙染農田,被雨水衝刷後帶進江河裏,就把水汙染了,地下水也汙染了。”趙炳輝說道,“哎,我想我媽了,他身體不好,天天盼我迴去,等靠了岸,我都想做飛機飛迴去。”


    趙炳輝說到想母親時,宿舍裏一下沉默了。


    “老閻呢?”嶽凱突然問道。


    “在機艙裏了。”


    “我去找他。”嶽凱叼著煙出了屋。


    冷波抱著dvd也出去了。


    二副薑衛東看著劉洋的鋪位,突然哭了起來。大家任由他哭著,也沒人上前去安慰。


    劉洋睡得那個鋪位,毛毯疊得整整齊齊,枕巾潔白,一塵不染。他很愛幹淨,愛臭美,他平時說話不多,性格內向,也不愛跟別人說笑。聽老閻說,他在鄉下有一個女朋友,還是他小學的同學,兩人感情很好,但女方家裏強烈反對,說當海員不好,常年不在家,豈不是守活寡。因此這次出海後,劉洋打算掙點錢,就不幹了,這算是最後一次出海了。沒想到這人說沒就沒了。我忽然心裏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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