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七月二十,傅宗龍與孫傳庭督帥三邊兵馬解開封之圍。傅宗龍其人在崇禎年間的經曆還真稱得上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崇禎十一年,傅宗龍平定貴州苗亂,在楊嗣昌的舉薦下迴到京師接任兵部尚書一職。但傅宗龍履職之後,卻沒有給楊嗣昌留絲毫的麵子,對於楊嗣昌一手操辦的“剿餉”、“練餉”大加指責,認為這些東西除了給百姓家中負擔之外,於剿賊一事百害而無一益。也因此,被楊嗣昌和高啟潛聯手彈劾,之後便被罷官。


    但隨著李自成和張獻忠的日益壯大,襄陽失陷後,楊嗣昌病逝,周延儒再度向崇禎舉薦了傅宗龍,其後便接任三邊總督一職,負責山陝、河南剿賊事宜。但傅宗龍接手的卻是一個難以形容的爛攤子,概括起來便隻有四個字——“無兵無糧”。最後,還是汪喬年將陝西賀人龍和李國奇兩部劃歸給傅宗龍,傅宗龍才有了一些資本。之後,孫傳庭率領團練人馬前來會師,才拚湊出兩萬人馬,在朝廷的一再催促下出潼關解開封之圍。


    傅宗龍出潼關走東南方向,與孫傳庭以及河北剿賊軍務總督楊文嶽會師。大軍在汝河上搭建浮橋,打算東渡汝寧,前往項城,然後再直逼開封。但由於三軍之間缺乏配合協調,遲遲沒有能夠搭建起浮橋,而此時,李自成和羅汝才的大軍已經聞訊逼近汝河,並搶先一步開始搭橋渡河。


    李自成和羅汝才的大軍號稱五十萬,其中能戰之兵也不下十五萬,此次得知傅宗龍率兵來解開封之圍,李自成便命麾下大將李過、田見秀繼續圍攻開封,自己則親帥大軍會同羅汝才前來交戰。


    此時已到黃昏時分,對麵的明軍陣營卻是一片靜謐,絲毫不見炊煙的升起,反倒是闖軍這邊,人喊馬嘶十分喧鬧,部隊仍舊在渡河之中,而留守的士卒已經開始埋鍋造飯,殺豬宰羊,沸反盈天。


    李自成帶領手下一眾文武信步走上高坡,借著將要落下的夕陽仔細探查遠處的傅宗龍大營。


    一名身材頎長的年輕將領觀察片刻,走到李自成的身邊,較之李自成魁偉的身材,這名年輕將領便顯得有些文質彬彬,細眉長目的白皙臉龐更是和一眾粗豪的闖軍大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啟稟闖王,看來官軍缺糧的傳言的確是真的,一整天的時間,對麵的大營竟然沒有冒出一絲炊煙……!”


    李自成微笑著點點頭,頜下的根根短須如同鋼針一般翹起,渾身的甲葉也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響。“林泉所言極是,官軍精銳盡出關外,如今關內已然式微。傅宗龍能召集這數萬散兵遊勇前來,已屬難得,待各部齊聚,定然能一鼓而下。”


    旁邊的一個魁梧漢子卻是冷冷一笑,似乎對那年輕將領的話語不慎認同。“大哥,官軍如今的戰力是一撥不如一撥,原先稱得上的猛將不是死在了關外便是被咱們取了首級,對麵的傅宗龍不過隻有區區數萬兵馬,管他有糧還是無糧,難道還擋得住兒郎們的一次猛攻嗎?”


    李自成雖然沒有因這魁梧大將的言談而生氣,卻是擔心他的話會令年輕將領不快,因此便繃著臉嗬斥道:“劉宗敏,製將軍李岩熟讀兵書,更是名門之後,如今是在兩軍陣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鬆懈,官軍缺糧於我便是有利,隻要咱們運籌得當,說不定還能不戰而勝!”


    劉宗敏雖不敢出言反駁李自成,卻是狠狠的瞪了李岩一眼,嘴裏嘟囔了幾句,幹脆到一邊再不說話。


    李岩卻是不以為意,反而為劉宗敏開脫了兩句,並且說道:“如今雖是我方盡占優勢,但也不可大意,傅宗龍乃是文武全才,當年一舉平定貴州苗亂,便可見他的韜略非凡。末將隻是擔心,眼前的官軍大營不過是個幌子,一天未見炊煙難免有些詭異。一旦傅宗龍出奇兵突襲我軍身後或者側翼,引起大亂,再以眼前之兵夾擊,則戰事勝負還在兩可之間啊!”


    李岩的一句話到時給李自成提了一個醒。這些年的起起伏伏,多次的生死之間的遊走,已經使得李自成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隻知砍殺劫掠的流寇頭子。


    李岩是在攻克祁縣的戰役中解救的名門之後,其父李精白曾為天啟年間的山東巡撫,後因得罪閹黨被罷官返鄉。李岩其人飽讀詩書,更是精通武略,屢次為鄉人打抱不平,反而得罪了權貴,被構陷下獄。之後被李自成所救,兩人一見如故,這才投入到闖軍陣營。正是由於李岩的投效,闖軍這才徹底改變了以往打家劫舍、以戰養戰的流寇作風,提出“均田免賦”的口號,吸引了大批流民和百姓加入,並以此為基礎逐漸壯大起來。因此,李自成對於李岩其人相當信重。


    可由於李岩的身份,他和李自成麾下的一眾流民山賊出身的大將卻有些格格不入。


    李自成還沒有對李岩的話做出迴答,旁邊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幹瘦中年人卻是忽然開了口。“製將軍所慮似乎有些杞人憂天,即便官軍分兵突襲我側翼或後營,但畢竟人數有限,所發動的攻擊規模料想也難成規模。我軍如今僅是在如何一線便有帶甲十萬,兵精糧足,即便有官軍突襲也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啊!”


    不遠處的劉宗敏哈哈大笑,“牛金星所言甚是啊!河南之地如今都是我闖軍天下,傅宗龍那老狗苟延殘喘,如何能擋住我雷霆一擊啊!”


    李岩微微一笑,向後連退了兩步不再出言。


    此時,一名背插紅旗的士卒卻疾馳而至,“稟告闖王,曹帥麾下大將楊承祖前來拜見!”


    士卒的一句話打斷了李自成的思路,當即便是眉頭一皺,“羅汝才為什麽沒來?倒是打發了一個部下來敷衍。在湖廣,張獻忠差點殺了他,並了他的人馬,要不是老子收留,今時今日焉有命在?”


    張獻忠奇襲襄陽,殺了襄王朱翊銘和貴陽王朱常法,楊嗣昌在襄陽積攢的軍糧器械餉銀包括襄王一脈百年來積下的金銀珠寶,都便宜了張獻忠大軍。數月之間,張獻忠的部眾便擴充到二十餘萬之眾。


    之後,丁啟睿接替楊嗣昌成為剿賊總督,但卻兵馬匱乏,朝廷不得已,又將奔赴河南的左良玉部劃歸到丁啟睿的麾下,又調集南京的朱大典一部兩萬多人趕赴湖廣支援,丁啟睿總算穩住了陣腳,開始對張獻忠發起進攻。


    張獻忠驕狂已極,卻是連吃敗仗,瑪瑙山一戰,差點被左良玉生擒活捉,兵馬也折損大半,由此便看上了羅汝才手中剩下的三萬精兵。在潘獨鼇的建議下,擺下鴻門宴,請羅汝才和老迴迴馬守應前來赴宴,打算在宴席間殺了兩人,吞並了他們的人馬。


    卻沒想到羅汝才和馬守應卻是早有防範,宴席剛開始,兩人便先後逃遁,由於張獻忠的追殺,羅汝才隻得率領殘餘部眾來到河南投靠李自成,而馬守應則慌不擇路,退到了英霍山中,與革裏眼賀一龍、左金王賀錦、爭世王劉希堯、亂地王藺養成組成五家聯營,號稱“革左五營”。


    李自成收留了羅汝才,與其合兵一同猛攻開封,但羅汝才卻如同驚弓之鳥,金銀珠寶送了一大堆,恭維諂媚的信函也寫了十餘封,但就是不願到軍中與李自成碰麵。他也知道,自己起兵的時日比之李自成和張獻忠都要早,高迎祥死之後,義軍中就屬他的資格最老,也因此不能見容與李、張二人,更何況他的手中還掌握著部分精兵,更是令李、張二人垂涎三尺。


    因此,李自成命他率兵合擊傅宗龍,他隻是派了楊承祖前來送達消息,等候李自成的命令。


    李自成冷眼看看氣喘籲籲的楊承祖,語氣頓時變得冷淡肅殺。“曹帥好大的架子,本王親自去信延請,他都不肯露麵,這是為何啊?”


    楊承祖戰戰兢兢的迴答道:“闖王息怒,曹帥身染風寒,如今已經帶病前往確山,特命末將前來會和,等候闖王的將令!”


    楊承祖偷眼看看李自成的麵容,又連忙低下頭去,“闖王明鑒,曹帥剛剛得到消息,汪喬年已經領兵出潼關,一路向東而去,應該是打算折返向南,夾攻我義軍。曹帥請闖王多加留意!”


    李自成冷哼一聲,“汪喬年一介文官,麾下不過一萬老弱殘兵,守衛潼關都是岌岌可危,本王防範個什麽勁!”


    楊承祖連忙說道:“曹帥曾經提及,汪喬年領兵出動,如今潼關卻是空虛,闖王如能派遣一支偏師,奇襲潼關,說不得便能一鼓而下。”


    “哦?”李自成卻是驚唿了一聲。這一點他倒未曾想到。潼關的扼守山陝門戶,曆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一旦拿下潼關,山陝便可來去自如,關中之地唾手可得,這樣一來,便可成就席卷天下之勢。


    忽然間,李自成的心髒莫名的顫抖起來。


    “闖王不可!”李岩、牛金星以及謀士宋獻策同時喊出聲來。


    李岩剛出聲,便發覺有些不妥,當即緩了一緩,牛金星趁機搶上前來,“闖王,此事萬萬不可啊!潼關乃是官軍重地,汪喬年奉皇命鎮守潼關,豈有輕出之理。汪喬年此舉,到像是有意為之,以此來吸引我大軍向西猛攻,以解傅宗龍和開封之圍啊!”


    李自成扭頭看看李岩和宋獻策,兩人也是點頭同意。


    宋獻策和李岩飛快的交換了一下眼色,向前跨出一步,低聲說道:“闖王,為今之計,咱們須要全力拿下麵前的傅宗龍大軍,突襲潼關之舉未免太過冒險。如今優勢在我一方,實是不宜輕身涉險啊!”


    “不過機會的確難得啊!”李自成輕聲說道。


    宋獻策嘿嘿一笑,用眼神瞄了瞄不遠處的楊承祖,“既然羅汝才屯兵確山,倒不如命他率軍突襲潼關。一舉而克自然是對我闖軍有利,拿不下,也損耗了其兵力,到時便可找個由頭尋他的不是,此為一石二鳥之計,不知闖王意下如何?”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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