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年多的時間未見,看樣子這洛佩斯倒是混的遠不如從前了,一身明顯帶著中東風格的白袍早已汙穢不堪,腰間懸掛著的一柄彎刀,刀鞘上的寶石也全不見了蹤影,而他身後的劉小刀等見過麵的一眾海盜也是個個帶傷。


    如此情形卻是讓朱平安為之一愣,還沒等問出口,洛佩斯已然是苦笑起來,“我的大人,您當初的預言已經一一實現了,荷蘭人和鄭家步步緊逼,如今海上真的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天下了,就連想過些安定的日子都是一種奢望了!”


    洛佩斯緊緊握著朱平安的雙手,眼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真誠,雖然朱平安也知道在這些商人的眼中,這些真誠是多麽的廉價。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在荷蘭人和鄭家的聯手打擊下,在海上的勢力被逐步壓縮,如今已然是無力迴天了。


    “我想知道,大人當初所說的,關於貴我雙方合作的事情,現在還有效嗎?”洛佩斯試探著問道。


    “當然!”朱平安毫不猶豫的迴答,“對於洛佩斯先生當年對我們的幫助,朱某是牢記在心的,人無信不立,我們是一定不會拋棄自己的盟友的!”


    洛佩斯眼前一亮,雙手不經意間握的更緊了。


    “不過生意總是要互惠互利的,這一點還請洛佩斯先生務必明了!”朱平安緊接著又加了一句。這世界不會有白吃的午餐。朱平安便是提前告訴洛佩斯,如果他隻是要利用自己來打開中國北方的市場,抑或是想利用明朝官軍來與荷蘭人和鄭家爭奪海上的商路和霸權。那他便是打錯了算盤。如今還不到時候,但遲早有一天,這大明的海洋和陸地隻能有一個聲音,但絕對不是他們。


    “那是當然!”洛佩斯心知肚明。同時心中也在暗暗慶幸當初接下了朱平安的那筆生意。自己從中賺取了不少利潤不說,但是這朱平安的發展便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料。不到兩年的時間,便成為了這個東方帝國的一方諸侯,看他如今還不到二十歲。假以時日,前途畢竟不可限量。能和他綁在一條戰船上,這是自己迄今為止最英明的決策,沒有之一。


    洛佩斯趕忙讓劉小刀等人搬上來幾袋子的東西,“大人當初叮囑我找的東西。總算幸不辱命,如今都已經找了過來,請大人查看!”


    說著,劉小刀便將袋子朝下,劈裏啪啦的滾出一堆東西。朱平安的眼睛立時被吸引了過去,看那東西的模樣,正是之前委托洛佩斯代為尋找的土豆和番薯。


    這兩樣東西早在萬曆年間便傳入中國,但分布在沿海一帶,始終也未曾形成大規模的種植。直到清朝年間,也正是這兩樣東西的大規模種植,才使得當時的糧食產量飛速增長。成為後世某些“磚家”鼓吹的所謂的“康雍乾盛世”的主要依據。不說別的,這兩樣作物的耐旱性便是如今大明急缺的,而且畝產也都極為可觀,隻要大規模種植起來,便可以大大緩解大明疆域內的糧食危機。


    就在眾人看著這些個毫不起眼的東西嘖嘖稱奇的時候,朱平安卻是蹲下身來。將這些個作物一把攬入懷中,雙手竟然微微顫抖。就連一旁的陰世綱也是大感奇怪。


    陰世綱剛要上前詢問,卻冷不丁聽到朱平安喊了一聲,“郭追、陰世綱!”


    兩人趕忙上前稱是。


    “將這些個東西妥善保管,不得外傳!安排專人全天候守衛,如果有失,唯你們兩人試問!”


    兩個人頓時麵麵相覷,實在是想不通這些不起眼的東西竟然如此得朱平安重視。朱平安白了他們一眼,小聲在他們耳邊說道:“這兩樣東西都是寶貝,隻要種植得當,不需耗費多少工夫,輕輕鬆鬆畝產可超越千斤!”


    這一番話一說出來,可是將陰世綱和郭追兩個人嚇得不輕,“畝產過千斤!”千斤是多少,一石糧食便是一百二十斤,也就是說,這東西的畝產將達到至少八石。如今的糧食畝產是多少?即便是在南方地區,風調雨順的情況下,稻穀不超過三石,而麥豆等不過一石而已,這畝產八石是個多麽恐怖的數字。


    兩個人頓時變了臉色,看向土豆和番薯的眼神也立刻變得火熱起來,當即找來了士卒,兩人輕手輕腳的將作物又收迴袋中,再三叮囑手下嚴密看管,這樣一來,讓旁邊圍觀的官員和百姓也是驚奇不已。


    朱平安將洛佩斯一行人安置在了都司衙門旁邊的客棧中,他們畢竟是商人和海盜,雖然沒有明說,但登州都司的官吏都看在眼中,貿然的住進官衙總是不妥。


    洛佩斯等人梳洗休息,到了晚間,朱平安包下一間酒樓,宴請洛佩斯一行,特意找了周勉、陰世綱、郭追和孫和鼎作陪。人數雖然不多,但都是朱平安的心腹,周勉的出席則是因為生意上的事情。


    酒樓蒞臨海邊,臨海的窗戶全都大開,送進一陣陣略帶著腥味的海風,使人心曠神怡。朱平安等人就坐於二樓,而劉小刀等人則在王金發和沈恪的陪同下在一樓飲酒。


    洛佩斯也換上了一身綿綢的長袍,將褐色的卷發梳成明人的式樣,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他自己卻與有榮焉。跟隨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洋人,都是一頭長長金色頭發,都是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話很少。


    酒過三巡,話題便轉移到目前海上的局勢。鄭家雖然稱雄海上,但卻漸漸與荷蘭人起了齷齪,說起來還是分贓不均的問題。但佛郎機商團的日子並沒有因此而好過起來。天啟年間,鄭家從每條商船上的抽水不過二十兩紋銀。到了崇禎初年便成了一百兩。如今佛郎機商船的抽水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一百五十兩之多,也難怪洛佩斯一說起這個來,頓時悲憤滿腔。一連自顧自的喝了好幾杯酒水。


    “這個沒什麽問題!”朱平安卻是不以為意。鄭家投靠朝廷,如今鄭芝龍也得到了朝廷的恩賞,聽說福建總兵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過如今卻還是掛著朝廷的名號,做得自家的生意。朝廷於廣東、福建、浙江開設市舶司,放開海禁,但其中,廣東和福建實際上卻在鄭芝龍的勢力範圍之內。聽聞他和當地官吏以及掌管市舶司的宦官打得火熱,朝廷於開放海禁得到的收益卻是有大半流進了鄭家的口袋。


    但登州的地理位置卻是得天獨厚。朱平安的意思是,目前登州水師雖然不過兩百多條艦船,但要配合陸路守住遼東半島,尤其是朝鮮、倭國南下的通商航道卻是易如反掌。一旦守住了這條航道。鄭家,包括荷蘭人和朝鮮以及倭國的生意便要看登州的眼色行事,除非他們撕破臉皮,動用武力解決爭端。不過,朱平安估計,鄭芝龍如今未必有這個決斷。畢竟,他現在也是朝廷命官,不比從前恐怕還下不了決心和同為官軍的登州水師死磕。


    一聽到朱平安表了態,洛佩斯一時間感激莫名。隻要登州水師答應護航,至少這通往朝鮮和倭國以及琉球的航道便可以不再看鄭芝龍的臉色。畢竟朱平安和鄭芝龍現下都是大明的臣子,彼此還有商量轉圜的餘地。


    “但你也要清楚!”朱平安放下酒杯。兩隻眼睛盯住洛佩斯,“鄭氏家族可是海上大族,麾下水路大軍數萬之眾,僅是艦船就有數千艘。萬一打起來,我登州兵馬可萬萬不是對手!”


    “您的意思是?”朱平安的一番話瞬間便給洛佩斯澆了一盆冷水,但他也聽出朱平安是話中有話。


    “現在我就要做一筆生意。看你佛郎機商團能不能吃得下!”


    “大人請說,我佛郎機商團雖然目前在太平洋處於劣勢。但畢竟曾經縱橫海上,要說是商業能力,我們不弱於任何人!”


    “我要一批西班牙皇家精銳部隊使用的“k”火槍,數量在一千到兩千支左右,能不能搞到?”


    所謂“k”火槍,便是早期的燧發槍原型,中國稱之為“狗鎖”槍,早在十六世紀便出現在西班牙,隻限於精銳衛隊的使用。但經過數代的改良,到了目前,技術已經頗為成熟。隻是該型號的火槍阻鐵閉鎖很容易走火誤傷,而且槍機無鍋蓋設計,下雨天或是潮濕的天候有無法作戰的問題。目前何長水等人正在依據畢懋康的圖樣,和由京師而來的工匠正在打造畢懋康發明的燧發槍的實物,朱平安便是打算依托於先改良“狗鎖”槍,改善目前存在的問題,尤其是解決陰雨天無法使用的大問題。然後,再將兩種槍械結合,設計出一款適合大明軍隊使用的燧發槍。


    “數量有些麻煩!”洛佩斯抓著腦袋想了好久,最終咬著牙迴答道:“這種槍械造價昂貴,數量不多,皇室又對其嚴加控管,我沒有把握能弄到一千支,五百應該沒有問題,最遲半年之內便可以送到登州!”


    “好,還有,我需要西班牙或者葡萄牙目前常備軍火炮配置的清單,參詳以後,我需要引進一批火炮,你知道的,我的手中並不缺乏錢財,同樣,如果你需要大明的絲綢、瓷器等物品,我們也可以以貨易貨!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


    朱平安鄭重介紹周勉,“這也是我們之後的商業夥伴,我的朋友,你或許不知道我們的計劃。我們正打算向朝廷上疏,請求朝廷在登州設置市舶司,今後登州將成為大明北方唯一的一個自由交易的港口,你有興趣加入嗎?”


    朱平安的話讓洛佩斯的腦子瞬間變得一片空白,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就要參與到一段重要的曆史當中。大明要在登州設置市舶司,那也就是說,登州將成為和泉州、廈門等一般無二的自由貿易區,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這個設想便成現實,往來於歐洲、非洲尤其是朝鮮、倭國的客商將多了一個選擇,這個選擇會讓他們的運輸成本下降三分之一。


    “主啊!您終於眷顧您正處於迷惘之中的孩子了嗎?”洛佩斯不禁淚流滿麵。


    這一刻,洛佩斯竟然產生了要親吻朱平安靴子的念頭。他偷眼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兩位同伴,抑製不住的興奮使他連忙用本國的語言將這個天大的喜訊告訴了他們,不出所料,他們兩個也頓時陷入到驚愕之中。


    洛佩斯忽然覺得,今天自己所帶來的禮物實在是太少了,價值更是寒酸的拿不出手。


    但有件東西也許適合朱平安的身份和地位。(未完待續)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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