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站起身來,便在舉步離開的那個瞬間,忽然覺得有些異樣。


    她驀地睜大了眼睛。


    死者的一隻手露在了布外,指甲上染著淡粉色的丹蔻,指甲剪得極短,而且,也沒修整齊。


    傅珺一下子蹲了下來。


    “怎麽?有何不妥?”孟淵立刻察覺到了傅珺的異樣,人已經走了過來。


    這兩具屍身他們請仵作驗了好幾迴,沒查出一點兒異樣。今天傅珺要查,他也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


    他知道她有多麽聰穎,帶她來的時候他還想,也可能她真能查出些什麽來。


    畢竟,她可是連藏劍山莊的釘子都審過的人。


    不過,親眼看著她查驗屍身,那感覺還真是……


    孟淵說不上來。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她專注的樣子……實在很好看。


    那雙明亮的眼睛凝在眼前的事物上,心無旁鶩,長而黑的睫羽輕輕扇動時,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美麗。


    那一刻的她,即便是站在屍身麵前,也美得叫人不敢逼視。


    當她失望地站起身來時,他還以為她已經查完了。


    可是此刻,她的眼睛那樣地亮,她翻看那具女屍的手指,動作輕盈而優美。而那雙發亮的眸子顯示出,她有了重大的發現。


    傅珺正在仔細查驗死者的手指甲。


    從表麵看來,死者的手指甲無甚異樣,除了剪得過短了一些,並且不大整齊以外,看上去還是很正常的。


    “她的指甲有何不妥麽?”孟淵再次問道。


    他並沒看出什麽不妥來,仵作也說,死者的指甲縫裏非常幹淨。


    “她的指甲剪得太短了。”傅珺一麵說,一麵抬起頭來,秋水般的明眸凝在孟淵的臉上,眸中帶著幾許極淡的喜意:“她的指甲不應該這樣短的。這不是她的丫鬟替她修的。”


    孟淵的神情有些怪異。


    這算什麽重大的發現麽?


    傅珺此時已經站了起來,見孟淵的神情帶著不解,她便脫下了手套,將自己的手舉到了孟淵的跟前。


    “你瞧瞧我的指甲。”她微笑著道。


    孟淵的背立刻繃直了。


    她居然叫他看她的指甲!


    她的手染了黃脂。掩去了原先的白皙,卻又有一種格外的柔嫩細膩。粉色的指甲圓潤晶瑩,宛若花瓣輕落指尖。


    孟淵轉開視線,輕輕咳了一聲:“我瞧過了。”


    “你瞧過了便該知道,這屍身的指甲肯定有問題。據我猜測。應該是兇手替她剪了指甲。”傅珺的語氣十分平靜。


    孟淵猛地轉過頭來。


    “你瞧,她的指甲與我的相比,是不是短了許多?”傅珺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女屍的手旁邊。


    孟淵這一次才仔細地看了過去,隨後他發現,確實如傅珺所說,那女屍的指甲剪得非常短。


    “那又如何?”孟淵仍是有些不解。


    傅珺重新戴上手套,翻動著女屍的右手,指著她中指的第一個關節處道:“你瞧,她此處的皮膚略有些粗,骨節也有些突起。這就表明,她是慣作針線的,這一段骨節是安放頂針的位置,經年累月下來,便留下了痕跡。”


    說到這裏,傅珺又將女屍的手掌翻了過來,指著她的指甲道:“既是慣做針線,便必須要留一些指甲。因為分線、拈針都是些精細活兒,指甲短了做起來不便。再者說,她還染了丹蔻。這丹蔻瞧來也是新染上沒多久的。顏色還很鮮豔。這顏色若是沒有十指尖尖襯著,便不好看了,所以她肯定是一直蓄著長指甲,斷不可能剪得這般短。”


    說到這裏。傅珺又轉首往四下看了看:“她隨身用的衣物之類的可在這裏?”


    孟淵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一旁的隔間裏,不一時便提了個大包袱出來。


    “這些是她的丫鬟收著的,現交予我們處理。”孟淵一麵說著,一麵便打開了包袱結。


    傅珺仍是戴上手套,在包袱裏翻揀了一會。便尋出一個描蘭草紋的烏漆扁匣子來,翻開匣蓋,果然從裏頭尋到了她想要找的事物。


    “你瞧,”傅珺攤開手掌,掌心裏躺著一枚長不過兩寸的銀柄小銼刀,刀柄上還雕了一小叢蕙蘭,“這是用來修指甲的,一般的閨閣女子都有此物。”


    孟淵這一迴終於明白過來了。


    一個有丫鬟服侍的官員妻子,又是個賢惠愛做針線活兒的,她的指甲必定會精心保養。


    他拿起銼刀看了看,複又蹲下身子,仔細地觀察女屍的指甲。


    這一看,他便發現了問題。


    那指甲的斷痕十分生硬,而且痕跡還新,並沒有被細細打磨過。也就是說,傅珺的推測很可能是對的。


    是兇手剪去了女屍的指甲。


    就算不是兇手所為,也表明官員夫妻死亡之後,還有別的人進過他們的房間,剪去了女屍的指甲。


    孟淵摸著下頜陷入了沉思。


    這行為也過於怪異了。


    無論是何人所為,剪去死掉的女人的指甲,用意何在?會不會是女人的指甲裏留下了什麽東西,讓此人不得不剪?


    傅珺也在想這個問題。


    隻是,對於此事的看法,她與孟淵卻是不盡相同的。


    種種跡象再加上前警察的直覺,皆讓傅珺生出了一種猜測:這很可能是一係列的連環殺人案。


    她前世處理過幾起變態殺手連環殺人案,有一個兇手便喜歡收集死者的器官。


    發生在大漢朝的這起案子,讓傅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同樣類型的死者,怪異的收集行為。前者是傅珺已知的,而後者卻隻有這一例。若是能夠收集到更多的信息,傅珺便能夠進行更多的推理了。


    可惜,這個時代做不到這一點。


    走出地窖的時候,土坯房的小窗子裏正透進來一束陽光。


    傅珺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們在地窖裏呆了二十多分鍾。


    雖然傅珺在心理上並無不適,然而她的身體明顯有些吃不消,當她褪下口罩時,麵色顯得有些難看。


    “你不舒服?”孟淵那雙淬了冰的眸子裏,劃過了幾道細碎的光,一雙長眉更是蹙得極緊。


    早知道就不帶她來了。


    她本就纖弱,哪裏經得起地窖那般冷法?


    現在的她柔弱得宛若雪片。孟淵忽然有種感覺,隻要一陣風來,她可能就要迎風化了去。


    這想法讓他的心髒一陣緊縮。


    “我無事,就是有些悶氣,出去後就會好的。”傅珺淺笑著道。她的麵色雖然疲憊,然眼睛卻清亮得如同凝了秋露。


    “屬下來開門。”吳鉤立刻顛顛地跑了過去,拉開了土坯房的房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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