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越抬眸,道:“你沒有你說的那麽好,你也並不是被我拒絕之後才開始變的,你一直都是現在這個樣子。”華如真隨意的表情總算變了,幾分猙獰,幾分嘲弄。重越盯著華如真,繼續說:“你之所以會對我坦白所謂的心意,並不是你想跟我關係更進一步的明示,而是你打算跟我劃清界限的一次決裂宣言,不帶半分戾氣,卻也不留半點餘地。“你明知道會被我拒絕,自那之後,你就有了死心的理由,恨我的理由,也有了充分與我作對的理由,好似賭氣一般,之後所行之事性質卻十分惡劣。”“但你要的就是利用自己所謂的那份不純粹的癡心,來換取我對你的歉疚之意,進一步拔高我對你的容忍度,好讓自己之後行事更順暢點。”華如真輕嘶一聲,震驚之餘,很是嫌棄:“重越,你的內心好陰暗啊。”吳駭頓時有種拍案叫絕的衝動,這段位,他以前覺得藥尊已經算是能說會道的極限了,沒想到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山更比一山高啊!重越道:“我原本想說你挺聰明的,可你都這麽說了,倒讓我覺得你早就意識到自己陰暗麵,不願暴露,小心藏起來,其實有改過自新的餘地。這種想法也在你意料之中吧,你真是厲害,既罵了人,又讓人體諒你的苦衷。”華如真搖頭說:“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會這樣想。”重越說:“我也一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華如真洗耳恭聽,重越道:“當年,你是因何中毒?在最後決戰的時候,右臂斷口處傷勢無法愈合,當真是藥尊提前給莊岫的劇毒麽?”華如真理所當然地道:“你們不都說是藥尊幹的嗎,都是陳年舊事了,下次再說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遠處來了一隊人,為首的那位器宇軒昂,昂首闊步,眼下餘光俯視著一幹人等,唇邊勾起的弧度也別具嘲諷意味。“所以,那當真不是你自己給自己下的毒麽?”重越道。華如真的臉色難看了一刹,笑出聲:“重越你過分了!”“你說著不想牽連其他,聲稱悔恨,黯然離開,都以為你會毒發身亡,可沒多久你又活著迴來了,說你身上的毒平白無故消失。能讓徐尊都束手無措的毒,卻在藥尊離世後無端消失,有人懷疑藥尊,更多的人懷疑是白玉,卻從未有人懷疑你。你寫個‘毒’字試試,或許也有類似的效果。”“我不下毒,隻是不想讓你想到那個會讓你傷心難過的人!”華如真道,“我發誓從未毒害過任何人!”重越道:“那是自然,你的毒,毒不死人。你不用,因為一旦你使用這招,至少瞞不過我。”華如真道:“重越你真是……太會冤枉人了!”重越道:“那如果你所言非虛,你是真心喜歡我,你會容得下祁白玉麽?”“在你眼裏我心胸是有多不寬廣。”華如真語氣埋怨。重越不受影響,繼續道:“你後來悔恨自己若是沒有中毒,就能救下白玉,至少也不會讓白玉死得那般冤枉,說都怪自己。所有人包括我都說不是你的錯,但你執意要離開,甚至不告而別,我一直想不通那樣重情重義的你,為何要那樣對我,這才一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可若是你本性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不是麽。”“你把我想得太齷齪了!”華如真一副跟他開玩笑的語氣,說,“照你這麽說,我反你有什麽目的,若是如你所說的是為了取你而代之,那我當初為何要給自己下毒,我處在巔峰之境,我與你一同對付藥尊,如今我的威望也不會亞於你。”重越聽到這裏渾身血脈都涼了,難以置信地道:“我什麽時候說過,你反我的目的是為了取我而代之?”“你敢說你沒這意思?”華如真被重越的語氣弄得挺不快,陡然反應過來他方才語言有失,但要收迴來已經來不及,表情有些難看。至聖藥尊給重越上的最有用的一課,就是他說話乍聽之下都是模棱兩可,聽出什麽意思取決於聽的人什麽品行。以及是人都知道,成為至聖並不是斬了至聖方能成,相反斬了至聖反而是重越身上一個抹不掉的汙點,也是不少老頑固寧死不服他的原因。此人的心思昭然若揭。重越也不想跟華如真掰扯那些是人都知道的問題,他隻是想把一切都說開,直接道:“你當然不想斬至聖,斬至聖可沒什麽好處!關鍵是你莫名其妙身中劇毒,下毒元兇自然而然落在了斷你手臂的莊岫身上,華藝為了護住你性命,就會對莊岫出手,這樣勢必會激怒莊岫,說起來,你甚至從未解釋過一句你和華藝關係清白的話,莊岫誤會你或者就在你意料之中。他趁機扯個由頭斷你手臂,你的計謀就已經成功一半。”重越繼續說:“成功一半的意思是,他倆惡鬥之下,必定會有至少一人隕落,或者同歸於盡。活下來一個,極有可能是華藝,畢竟莊岫愛華藝愛得深沉,寧可死也不會忍心傷華藝半分。“隻要讓莊岫死在華藝手中,就能成為華藝心中永遠過不去的一道坎,而你也就一下子解決了兩個眼中釘,三個,四個,不,包括我在內,其實是五個。““你居然說自己是我的眼中釘。”華如真笑得自嘲又無奈,“你真是……太遲鈍了。”重越道:“你斷臂之痛,反擊卻不是對準莊岫,而是朝著至聖藥尊而去,實則隱藏手段對準了我,連我都沒有反應過來,祁白玉替我擋下了攻擊,你甚至沒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率先唿天搶地哭嚎崩潰,喊著讓藥尊救人,藥尊不答應,成功把我的仇恨轉移到了藥尊身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好像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一樣,但就算你說的不錯,”華如真道,“但這能怪我嗎?”“沒人怪你。你的絕招大多總是不恥下問尋求我們的點撥,誰都不介意幫你一把。真是諷刺啊,你對付我們的絕招,正是我們點醒你的,所以這能怪誰呢?”重越再說起這個,隻覺得就像滔天洪水衝垮堤壩般,一瀉千裏,很多謎團再清楚不過。藥尊為何不過來,其實那時候已經無力迴天。藥尊最為器重的接班人死了,稍微大膽猜測,藥尊自己或許也是蒙的,以及看到當時複雜的情景,被重越這位“親兒子”不惜以死拚殺,藥尊隻說了一句話,意思是你們都不行。白玉不行是白玉兒女情長還死了,重越不行是他看不穿身邊的那人包藏禍心,而那人不行是,他從頭到尾沒安好心。“斬殺至聖藥尊的我,本該是被人人喊打的那個。”重越道。“而最無辜,最獨特,戰力舉世無雙,新道統的創始者,卻遭受無妄之災被劇毒重點招待的你,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至聖。”華如真居然聽得很起勁,甚至還給他鼓勁:“有趣。”“但你忽略了我這個變數,”重越道,“我不認為至聖是世間所必須的,我甚至不喜至聖這個稱謂,我不願意讓我都不願接的重擔落在你頭上,所以縱使萬般不自在,我也還是臨危受命,而且超乎你的所料,我做得居然很好。”華如真憂心忡忡,關切道:“重越你,不太像你。以往從未聽你這樣自吹自擂,你總認為自己還不夠好,你總在想辦法進步,而今你開始驕傲了,真的不太好。”重越心結已解,已經看透這個人,道:“你不懂。”“以前的他才叫不正常,現在這樣多健康積極向上!他也得接受自己不是,他也需要認可自己,一個人若是得不到自己的認可,病急亂投醫,豈不是很容易被有心人影響,聽信些不夠境界的大放厥詞之語,平白讓自身境界倒退,”吳駭瞥了眼華如真,道,“到了他這個層次,能給他解惑的已經不多,你還遠不到至聖境界,哪來的自信指點至聖,狂妄自大!”“我和重越說話呢,你閉嘴。”華如真很惱火,哪怕重越在指責他,那也是在跟他說話,在生他的氣,滿心滿腦子想得都是他,他在重越心裏的地位還是無與倫比。“他是我朋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重越維護吳駭。華如真的表情變了,對上吳駭,毫不掩飾敵意,見他好像不以為意的樣子,立刻冷笑一聲,反過來嘲諷重越道:“一口一個朋友,可人家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朋友出力,他可曾把你當迴事,至於如此捧著他?平白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無妨。”重越融合了無數次輪迴的記憶,自覺跟吳駭老交情了,交流毫無障礙,不像眼前的華如真,說得半天,對方還繼續當他是傻子。“重越當然是我朋友,”吳駭笑了,“若不是把他當朋友,我何必費盡心力把他請到這裏來呢,倒是你,你跟他算個屁的朋友呢。他身邊有你這樣的人輔佐,倒了八輩子黴,真是祁白玉不在,否則哪有你囂張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