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們都各有法術,在聽證會場的結界消失之後,依然不會被凡人們發現。不過,這也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在凡人們看來,雷劈這個偽聽證會場,顯然說明這種肆無忌憚、坑害百姓的不道德勾當觸犯了天怒,與六月飛雪同樣有震撼力。那些“托兒”、群眾演員、記者、還有不少辦事員都紛紛逃離會場,有人口中還狂喊道:“不管我的事,求老天爺不要報應到我身上!”我正好利用了這些人的混亂,順利地逃出了會場。為穩定秩序,一位政府官員大義凜然地站在主席台上狂唿:“你們都給我鎮定,記住自己是無神論者,我們不用怕什麽報應!……”

    我出了會場,並沒有直接往翠屏山方向逃,而是向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我想白道修真一定會在通往“花香穀”的路上設伏,我沒必要自投羅網。先向反方向走,然後再兜個大圈子繞迴“花香穀”,雖然路遠了點,但相對還是安全一些。

    在聽證會場不遠的咖啡館裏,粉妖抱怨道:“這些白道修真還真不是一般的笨!這樣都叫人給跑了,真不知道這些年我們怎麽就輸給了這麽一群廢物!” 一旁的色邪一邊用眼神挑逗著賣酒的女郎,一邊悠然自得地說道:“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輸誰贏,現在還言之過早。不過,無論誰贏,最後都對我們重建‘靈煞門’,一統邪道有好處。”

    ***

    三轉兩繞,也不知跑了多久,我來到一處位於市郊的垃圾填埋場。正值中午,我口幹舌燥,一眼望去,正好瞧見遠處的一座涼棚,在微風中飄揚著一個鬥大的“茶”字。我加快了步伐,三步並兩步,直奔茶棚而去。

    我人還沒到,從茶棚裏就竄出一道可愛的身影,撲入我的懷中。“小雪?你怎麽在這兒?”我驚訝地看著懷裏的小臉兒。“雪一覺醒來,看不到風,就出來找風,雪還以為風不要雪了呢!雪就在路邊哭,是一位好心的爺爺說他能帶雪找到風,雪就跟著來了,果然讓雪找到風了,雪好高興!”聽了小雪的話,我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小雪見我麵色凝重,擔心地道:“風,你是不是不高興雪來找你,還是風真的不要雪了!”說著眼淚已開始在小雪的眼眶裏打轉了。

    “哪能呢,風永遠都和小雪在一起,別哭,哭花了臉,小雪可就不漂亮了!”我忙安慰道:“小雪乖,先到一旁自己玩一會兒,我要和那位好心的爺爺聊聊天,一會兒說完話,風就帶小雪去吃自助餐,拚一拚戰鬥力,看誰是個大肚漢!”“嘻嘻,雪才不當大肚漢呢,雪是淑女。”小雪破涕為笑,很聽話地跑到一邊玩去了。我深吸了口氣,緩緩走進了茶棚。眼前的老者一身黑衣如墨,花白的胡須顯得分外明顯。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半點修真者的氣勢,仿佛如鏡的湖水,興不起一絲的波瀾。在我看到老者的那一刹那,我的心立刻寒了,因為我的鬥誌也在那一刻凝為止水。

    “老伯貴姓?”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先開口了。

    “你就是那個散魔?”老者緩緩地道:“真不敢相信,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修為,不易。老夫‘靜念’。”

    我沒有意識到眼前的老者就是人稱“靜念劍叟”的白道修真泰鬥,於是,又一陣默默地對視……,靜念劍叟從虛空中緩緩抽出一把寒光似水的劍,道:“此劍名為‘止水’,寒潭飛瀑凝玄鐵,一劍水倒流。”

    想象中,我也應該祭出妖嬰,然後酷酷地道:“此妖嬰名為‘血魔’,黑煞凝血鍛筋骨,吞吐九天雷。”不過事實上,我撲通跪在地上哭求道:“我是無辜的,我從不為惡,我隻想過普通日子,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麵吧,我們無怨無仇啊,上仙看在我可憐巴巴的份上,就當小子是個屁,給放了吧!我給您磕頭啦!”

    我突然的舉動令靜念劍叟吃驚不小,老人家反被氣得直罵街:“起來!看你現在什麽樣子!哪裏有半點散魔的風範,簡直給邪道修真們丟臉!你再這樣畏戰逃避,老夫就先拿那個小女娃祭劍!”“不要!我……”我阻止不及,止水劍的劍光已經電射而出,直奔遠處的小雪。

    散仙的一劍,哪怕是最漫不經心的一劍,也不是現在的我所能阻止的。雖然我沒有震歪這一劍的本事,但是我卻能隔空移動小雪的位置,因此,我在第一時間拚盡全部的神念將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小雪瞬移出七八米遠。即使這樣,我還是晚了一步。

    根本沒有看到劍光與小雪接觸,可是漸漸潤開的血花卻慢慢地從她那白色的連衣裙上滲了出來。我幾乎是在同時,飄身到了小雪的身邊,“風……”看著小雪軟軟地癱倒在我的懷裏,我竟然變得不知所措。“小雪死了,這不是真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對自己說:“這肯定是我稀奇古怪的夢,這裏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按照以往療傷的方法,奮力催動妖嬰,將一股股強勁的生命力源輸進小雪的靈台,但是,絲毫不見反應。我的眼淚早就不受控製地墜落到小雪那蒼白又毫無生機的小臉上。小雪往日的身影快速從眼前閃過,在魔窟的第一次相遇,在天雷門的救贖,在花香穀的太平日子,每天醒來後的第一杯香茶,捶背時手腳並用的情景,總是一副渴望依靠的孱弱表情……自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了。

    “為什麽?”我一時間熱血上湧,一字一咬牙地道:“為什麽要殺死她?你的目標應該是我!對小雪這樣的小女孩,你都能下得了手,你妄為一名得道的高人。”

    靜念劍叟麵色平靜,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淡淡地道:“老夫雖然身為修行者,但同時也身處這個修行群體的高層,對於邪道而言,你現在的位置應該與老夫相若吧!時間久了你就自然會明白,高層作事隻要重視結果就足夠了,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是很正常的事。越是高層,就越不能婦人之仁。老夫知道你現在很憤怒,不過,犧牲區區一個小妖奴的性命,就能激發你的全力一戰,省得老夫再費一番口舌,我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仇恨可以激發你內心的魔性,魔功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隻有這樣的散魔才配接老夫的‘靜念一劍’!”

    “好!你不要後悔。”我輕輕放下小雪的屍體,慢慢站起身來,衝著靜念祭起了麵目猙獰的血魔妖嬰。高手過招,一招就能決定勝負,麵對靈煞老仙都聞知膽寒的“靜念一劍”,我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我心裏清楚地知道,就連剛剛殺死小雪的那一劍我都沒有辦法接下,更不用說靜念劍叟人劍合一之後的全力一擊。但是,即便被殺死,也要接這一劍,為小雪接下這狗屁一劍。

    若單論修為,我與靜念都到達了一個同樣的進階瓶頸,雖然我被仇恨激發了魔性,表麵上的氣勢占了上風,但是麵對氣定神閑的靜念,我實際上已經輸了,輸在了對敵的心態!

    良久,我們誰也沒有先發招,因為這次比試不會有試探性的前奏,一擊定生死!我將妖嬰的能量提升到最高,憋在腹中的金色劫雷唿之欲出。而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自己的思想波動竟然在靜念的麵前袒露無疑,他竟然可以讀出我心中的發招順序,因為,對應著我的思考內容可以看到靜念瞳孔也在發生相應的變化。麵對一個可以預知對手招數的劍仙,我的心在瞬間便沉了下去。

    最後,還是我先沉不住氣了,妖嬰大口一張,一道樹幹般粗細的九天金色劫雷直奔靜念而去,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老頭失望的歎息聲,我知道我輸了!“靜念一劍”果然名不虛傳,劍的速度非常慢,慢到比烏龜爬快不了多少,但是,這樣的速度放在時間靜止的領域中,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刺進你的身體,而你除了感知痛苦的思想,一切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妖嬰在我這個本體受傷之後,也受了重創,躲到我的體內再也不迴應了。

    “止水劍”在飽飲了我身上的鮮血之後,發出了歡快的龍吟之聲。幸虧我的身體感知係統早就失靈了,所以,我倒在地上飆血的時候,我竟然感覺不到疼!隻是虛弱,越來越虛弱!無法再依靠神念支持自己的行動,一時間,我仿佛又迴到了從前那個陰冷、肮髒、黑暗的下水道。“小雪,對不起!我沒有做到,不過,我們很快又能見麵了!”我雖然敗了,但是心境反而出奇的平靜。

    靜念對這樣的結果很失望,因為,他還是沒能突破瓶頸,他雖然勝了,但還是失落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為什麽?為什麽還不能突破?為什麽?”

    “嗬嗬……”,我笑了,笑得有些淒苦,看著微微有些憤怒的靜念道:“你永遠也不可能突破了,因為你修真不修心!寶塔十三層,每上一層自然多一些風光,但是當上到塔頂的時候,終歸還是要下來的……”“不可能,你懂什麽!老夫的選擇不會錯,永遠不會錯,我就是靠著執著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你這小子能懂什麽?”靜念突然瘋狂地對我喊道:“一定是老夫的功力還不到火候,隻要將你煉化成仙丹,服食之後一定能有所突破,一定能!”

    “哈……哈……”,我反而有些可憐眼前的老者,俗話說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隨即我又釋然了。我不擔心自己被煉成丹藥,我突然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局外人,我感到自己能夠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待自己的事情,事情變得不再是事情了,以前的種種不再是煩惱與委屈,不再是悔恨與悲傷,有的隻是一段記憶!

    看著小雪的屍體,看著開始變得瘋狂的靜念,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悟到了,又仿佛什麽也沒得到。悲傷的事情並不是事情的本質,隻是一種處世的情緒,拋開情緒的困擾,事情不再帶來悲傷,但是事情也變得不再是事情。很多時候,我們習慣將人、觀念、事情分層次理解,我們往往認為自己已經將事情看透了,實際上,正是這樣使我們喪失了對這件事情本源的認識。所以,該哭的時候就哭吧,該激動的時候就激動吧,情緒是生活賜予我們的一種享受,人性的享受!

    就在我心情釋然的時候,一道紫色的光芒在我後腦展開,形成了一圈溫潤的光環,在我最虛弱的時候,竟然突破了丹成末期的瓶頸,進入了超然境界,成為一個真正的魔!

    “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靜念看著眼前虛弱不堪的我,徹底瘋狂了:“這一定是個玩笑!讓我靜念將這玩笑終結吧!我現在就將你碎屍萬段,看你怎麽個超然境界!”“我現在確實什麽也做不了,不過,我可以笑對你的劍!”我微笑著說道。

    憤怒的靜念轉動劍柄,一招“萬劍歸宗”,罩向奄奄一息的我。一瞬間,血肉橫飛,紅霧彌漫。劍停,我依然在微笑,隻是笑得有些勉強。靜念發現,遍地都是老鼠的屍塊,成千上萬的老鼠屍塊,不僅如此,更多的紅眼睛老鼠出現在周圍,一些大個的老鼠堆爬在一起,形成一座高達數米的王座,而我此時就坐在那王座的上麵,雖然虛弱,但還是保持著微笑!

    我認出了我左手邊上的一隻老鼠,準確地說應該是我曾經製造的邪鼠“灰球兒”。想不到,短短一年工夫,它就給我搞出這麽多邪鼠,不光有邪鼠,還有數不盡的貓、狗、鳥等動物,這些身具吸靈煞氣的邪物,堪比一支千萬規模的亡靈大軍!

    我居高臨下,看著靜念奮力揮劍,卻還是在短短幾分鍾之內就被埋沒在千萬邪物的海洋之中,他在一瞬間也試圖騰空遁走,可惜鋪天蓋地的邪物使他根本施展不開法術。事情還真出乎我的意料,即便是強如靜念這樣的修真泰鬥,麵對如潮的邪物,也是說完就完,成了邪物們的牙祭。我不禁感慨:團體的力量還真是強大!

    邪鼠大軍源源不斷地將血紅元靈輸進我的體內,我的身體漸漸不再虛弱。血魔妖嬰又開始變得猖狂,也不聽我的命令,自己遛出來在邪鼠大軍上空撒花般盤旋玩耍。我突然想起了小雪,但是我卻驚奇地發現屍體不見了!我擔心小雪的屍體被邪鼠們吃了,不過,“灰球兒”報告說它的手下也沒看到小雪的屍體。一想到小雪,一絲淡淡的悲傷又襲心頭。

    突然,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當是誰捅了這麽個大漏子!原來是個剛剛蹬入超然初期的小魔仔子。你打算怎麽處理這支邪物大軍?你要知道,要是讓這些小家夥做大,凡間界就算完了!”“你是誰?你在哪?”我在內心迴應著這種感應。“你我不是一路人,不用多問,不過,我們可以做比交易。”陌生的聲音道:“我本可以殺了你,但是你一死,你的邪物大軍就會失控,我這一年裏一邊躲避雷劫,一邊想方設法處理你這些小東西,累死老子了!不過,效果不好,你也見到了,小東西反而越來越多。現在隻有你能遏製這支邪物大軍的規模,咱們作比交易,你處理了你的這些小東西,我幫你救活剛剛的那個小女娃,你認為怎樣?現在小女娃的屍身就在我這裏,你自己決定吧!”

    一聽到小雪有生還的希望,我立刻答應了下來,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我的這些小家夥。一方麵,我不想毀掉我的這些救命恩人,但另一方麵,我確實不想讓這些小家夥危害世人,其實在這個問題上我也是束手無策。

    “我給你提個建議,”陌生的聲音再度響起:“據此五百裏,有座‘霧花山’,山側有一低穀,人跡罕至。你若能將全部邪物聚攏到那裏,並約束它們不出此穀,當可解決此事,我也會履行諾言,救那小女娃。”“好,我答應你。”事情有了解決辦法,我高興地道:“可否告知尊姓大名,聯係方式……”“你不用知道我是誰,”那人打斷了我的話:“事情辦好了,我自然會跟你聯係,你不要以為事情很簡單,還有很多的麻煩等你去解決,就拿‘霧花山’主人來說,就是你一個不小的障礙。”

    “‘霧花山’主人是誰?”我忙問道。

    “一隻千年幽魂,自稱‘花山鬼姥’,在她的地界,連我也要讓她三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那人強行阻斷了心靈聯係,無論我再如何追問,也沒了迴音。

    “那好,‘花山鬼姥’是吧,我來了!為了小雪,”我一把抓起吱吱亂叫的“灰球兒”,大聲道:“孩兒們,集合!目標,‘霧花山’側的峽穀,前進!”

    突然,那個陌生的聲音又打斷了我的激情:“想死呀!沒有超大結界的掩護,大白天領著邪物大軍招搖過市,你想上新聞麽?還是想引起恐慌?真是白癡!等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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