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個哆嗦。在門外的根本不是彬彬有禮的紳士,而是一個粗暴無禮的闖入者!林行韜猛地打開了門,敲門聲在門打開的一瞬間戛然而止,隻有一陣風吹拂過他耳畔的發絲,就像有一隻敲門的手改敲為拂,將金色的發絲帶到後方逐漸崩塌的塵世中去。“噓,我在這裏。”從另外的地方傳出了奈亞的聲音。這個敲門大概隻是他一個微不足道的惡作劇。林行韜轉過頭。那個頭顱所在的高空處,原本流淌著濃霧的地方避讓開了一條寬闊的通道,火炬由遠到近地點燃,富有韻律的優美喇叭聲覆蓋了諸神無意義的吹奏,奇異的芬芳被震顫著的鼓音送進原本隔絕一切聲響與味道的特製玻璃裏。這個場景與林行韜第一次見到奈亞的黑法老化身的場景極其相似。果然,兩列黑色的奴隸抓著銀色的喇叭出現了,他們塗著香油的皮膚、精致的臂章與一對對金色踝飾令人聯想到古代帝國輝煌的酒宴,帝王往往會在樂曲進入高.潮時出現,一揮手,臣民歡唿。奈亞便在萬眾矚目中登場,沒有歡唿,隻有撕破喉嚨的尖叫。與初次見麵不同,他不再身穿那件五光十色的華麗長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隻到膝蓋的長衣,下半身罩著金色的鎧甲,多了威嚴的威風,同時肩膀的一側垂落下的金色披風又在他從容的行走中高高飛揚,宛如永不止休的金色火焰,將他修長挺拔的身軀籠罩在炫目的光暈中。他一腳踩在怪物巨大的頭顱上,怪物嘶鳴一聲、轟隆隆地低下頭來。於是林行韜與他處在了同一個平麵。他收起豎在嘴邊表示噤聲的手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由於也沒有佩戴金色雙重冠,他英俊得宛如墮天使的麵容清晰深刻,連笑時額頭微微皺起的紋路帶著引誘人去揣度的高傲。“經過反複的思考,我決定邀請你一同去參加葬禮,而非由我孤單前往。”他伸出五個指頭傲慢又柔和地遞向林行韜,“所以我急匆匆地歸來,來迎接你的同去。”他說到這,簡直等同於矜持地閉上了嘴。他一動不動,像雕像,猶如神祗一般的頭部也顯然隻能出自雕塑家之手,唇邊每一毫厘的笑容弧度都恰到好處,林行韜再也無法從他臉上找到一絲與奈亞拉托提普掛鉤的粗暴嘲弄。林行韜就凝視著他,不快不慢地穿過了玻璃,當金色發絲嵌在玻璃中又抽離發出“滋滋”聲響的時候,奈亞一把拉住林行韜的手腕,將他拉到巨大的頭顱上。頭顱驟然高昂升空。奈亞金色披風下上半身的環形飾品叮當作響,撞擊這個來自埃及的黑暗靈魂。而過於閃耀以至於腐爛的金光中,一條奇異、無聲、未知的粘稠大河從時空的深淵中奔騰而來,巨大頭顱的底部——腫脹、扭曲的類人軀體匍匐在空中——它也許是奈亞的某一個相對弱小以供驅使的化身——爬進了長河中。奈亞拉托提普對著地平線伸出手,引導著林行韜的視線,似乎隻是隨意地塗抹了一下,地平線便迴應他動作般在長河的盡頭亮起朦朧而病態的電花。整個世界越過地平線,纖毫畢現。光芒穿過了基金會所在山丘上圍起的一圈電網,穿過小國家市政大廳的每一扇白色窗格,基金會的成員們委頓地打著瘋癲的節拍,飛鳥銜著驚恐的視線一躍而進長河中燒起的銅綠色的焰柱,濺起的火花投擲向一片祥和的人世。背著登山包的旅者低頭看路,手持鍋鏟的家庭婦女兼顧哄騙吵鬧的幼子,野心勃勃的商業家描繪交易所裏紅綠的線條……林行韜與奈亞穿過懸掛著深厚青苔的針葉林,路過小巧精致的皇宮城堡,航行過冰藍色的死海,越過荒無人煙的原野。林行韜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生命的旺盛與沉寂不停地交織出這個世界,最終被他們腳下的長河所遮蓋。群星也投入到長河中,林行韜的發尖勾起星光的脈絡,混沌而又神秘。奈亞偏過了頭,打量了一下不發一言的林行韜,總算鬆開了手,去解開剛剛塗抹地平線的手的手腕上所佩戴的金色手鐲,轉而將它套在林行韜空蕩蕩的手腕上。他也許是記起了那一次同樣給林行韜戴上了金光閃閃的首飾。林行韜注視著他的舉動,突然間低聲問:“……誰的葬禮?”奈亞捏著最後的額飾,同樣低聲迴答:“葬禮——”額飾不再是金色,而是鮮豔奪目的紅色寶石,淚珠的形狀,億萬年來一直都會是搖搖欲墜的樣子。他說:“葬禮——是你的葬禮。”林行韜頓了一下,接過寶石,奈亞的皮膚幹燥甚至帶著一絲電流。奈亞哈哈大笑,高聲宣布道:“騙你的!永遠不要相信奈亞拉托提普的話!”作者有話要說: 奈亞的魅力之一就是分不清他講的是不是真話。一寫到奈亞,我就不由自主地將句子拉長,將段落變長,將意思複雜化——肯定是因為奈亞在耳邊竊竊私語影響我的關係。反正遇事不決,量子力學。不清不楚,致敬克蘇魯。 諸神黃黃昏(十八)奈亞說自己騙了林行韜,但他們穿過時空的長河在某一個點停住, 往下看時卻真的是林行韜的葬禮。準確的說, 是趙略的葬禮。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玫國, 趙略告別了開著各自跑車前往rodeo大街炸街的朋友, 獨自一人在渺無人煙的郊區閑逛。他喜歡戴著降噪耳機聽歌, 隻是今天的歌單從you should see me in a 到hit and run, 這些平時怎麽聽也聽不厭的歌居然令他有些煩躁。“嘿,男孩, 我有些好東西, 要不要來看一下?”一個蹲在街角的男人對趙略喊。趙略揚揚眉毛,甚至沒有禮貌地摘下耳機, 直接迴答:“買不起。”男人笑了:“少來,我可看到了,你的朋友們都開著上千萬的車,你們一定不缺金錢與美女, 難道不想找點別的樂子?我這裏可不是一般的貨色……”趙略有點厭煩:“我不是說錢,我是說生命, 生命隻有一次, 離我遠點。”男人啞然, 看樣子也不敢對趙略怎樣, 聳聳肩繼續蹲在那兒。趙略也繼續往前走,隨機切了一首歌,在歌曲轉換的空檔, 價值上萬的耳機居然出現了雜亂的電流,一個低沉的聲音夾雜在了電流中炸起:“ia ia.cthulhu fhatgn!”趙略撥弄了一下耳機,無意間往身後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