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手揉亂了頭發,嘴裏不停地重複著,“鬼打牆,是鬼打牆……”  相比之下,馬麗婭安靜得近乎詭異,她低頭看著腳尖,原本被別在耳後的頭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出表情。  李魚往前走兩步,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扭頭一看,發現保鏢正站在馬路邊,明目張膽的放鴿子。  他問, “1551,他在打小報告?”  1551,“把你今天的活動一字不漏全寫了下來。”  李魚,“……”  鴿子飛走後,保鏢走迴來,仿佛自己啥也沒幹過。  李魚琢磨著,這樣一來,自己就處於被動位置,石遇如果默許,或者裝作不知道還好,真要質問起來,尷尬不說,還傷感情。  “1551,胖灰呢,我要寫信。”  “在院子裏,你吹聲口哨試試。”  口哨清脆響亮,落下不久,胖灰帶著它的黑鴿子男友一起來了。  兩隻鴿子背著同款小書包,一左一右落到青年肩頭上。  李魚把大黑從右肩上拿下來,“去把那隻鴿子追迴來,我讓胖灰陪你吃,陪你喝,陪你一起困覺。”  大黑猛的伸長脖子,嗓子裏發出咕的一聲,用力撲扇翅膀,直衝雲霄。  這年頭,連隻鳥都散發著戀愛的酸臭味,時代在進步啊。  目送大黑離開後,李魚來到保鏢麵前,“紙和筆。”  保鏢裝傻。  李魚挑眉,“趕緊的。”  保鏢不情願的從屁股兜裏掏出紙筆,遞給青年,想了想,他決定為之前的行為做出解釋,“隨時報告你的行蹤和動向,是主人吩咐的。”  這事兒確實像目標能幹出來的,李魚沒有追究,蹲到地上,將紙墊在膝蓋上,一字一句的開始寫流水賬。  長篇大論寫了滿滿一紙,落下標點後,李魚在末尾畫了個小桃心,用簽字筆塗色。  他將信紙疊成小方塊,塞進胖灰的書包,屈指在它的尾羽上彈了下。  小信差收到信號,出發了。  巷口,王姐和馬麗婭還在拉扯。  隔壁的宅子王姐死活不肯迴去,沒辦法,商量之下,李魚和馬麗婭把她安排到了賓館。  進門第一件事,王姐衝進衛生間,用浴巾把鏡子蓋住。  李魚站在衛生間門口,安靜的看著,等對方出來,他問身旁的馬麗婭,“王姐在隔壁工作多久了?”  馬麗婭,“我聽說在管家為石先生工作前,她就已經來了。”  那少說有一年半了。  李魚問,“那個隔壁沒有其他傭人嗎,要不打電話讓人來接一下?”  “沒有,隔壁就王姐一個人守著。”  李魚心裏有點譜了。  隔壁宅子和石宅麵積相仿,不可能隻有一個傭人,其他人如果不是離職,那就是瘋了,被抓去了瘋人院。  王姐的精神狀況顯然出了問題,旁邊有人喝口水她都會被驚著。  李魚和馬麗婭隻能安靜守著,大概過了半小時,王姐縮在床上睡著了。  馬麗婭起身,掀起被子給她蓋上,輕聲對李魚說,“我們走吧。”  兩人前後離開房間,迴了宅子,剛進門就撞見門神一樣立在門口的管家。  管家一臉冷色,背著手擋住在路中間,先是輕蔑掃了眼李魚,隨後才將視線停在馬麗婭身上。  “上班時間擅離職守,你知道後果。”  這件事自己的確理虧,馬麗婭沒有做任何辯解,低著頭安靜聽批評。  管家教訓幾句後,見對方態度良好,昂了下頭,示意她先進去。  李魚知道,馬麗婭一走就會輪到自己,自覺停在原地等管家發話。  管家個子略高,故意抬高下巴,半闔著眼皮看人,“當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鍾,江沅,你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這是叫他在辭職前謹守本分,該幹的工作不能落下。  李魚有點冤枉,他也沒想甩手不幹,坐吃等男人來養,即便沒有任務,他也需要工作來充實自己。  “我知道了。”  說這些話前,管家是考慮過的,畢竟有前車之鑒,結果青年並沒有像上一位雇主的小情人那樣跟他言語衝撞。  管家揮手,“下去吧。”  宅子裏的衛生,上午的時候馬麗婭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李魚拿著掃帚轉了兩圈,保鏢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提醒道,“先生,該休息一下了。”  李魚正好轉累了,依言靠到遊廊的柱子上,問係統石遇怎麽還沒反應。  1551說,“目標一直在開會,應該快了。”  大雨過後的天氣不算太熱,偶有清風刮過,李魚抱著胳膊眯上眼睛打盹。  保鏢木頭樁子一樣,筆挺的立在一旁,悄悄打量著青年,目光中帶著幾絲好奇。  記憶中,主人從未對誰如此重視過,他有些困惑,難道這個人就是主人命中注定的新娘,能帶著他們脫離苦海,離開這個冰冷的地獄?  不知不覺間,保鏢越湊越近,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將人看得更清楚,解開自己的疑惑。  就在這時,那雙耷拉的眼皮下,眼珠子突然轉動。  保鏢慌裏慌張的站直,昂首挺胸,眼睛卻不受控製,瞥向下方,青年已經醒了,視線落向虛空中的某個點。  實況直播上,石遇剛下會議。  男人隨手扯掉領帶,丟到沙發上,兩手搭在扶手上,很累的樣子。  李魚視線挪動,看到辦公桌上成堆的文件,“我記得上次去他辦公室,工作量沒有這麽誇張。”  1551說不知道,“興許是有新項目呢。”  鏡子複製出的空間,在與現實脫軌的虛幻中自成一國,大得沒有邊際,李魚至今沒弄清楚,到底是有多少公司,多少人在支撐著這個世界。  李魚搖了搖,心疼目標三秒,接著往下看。  男人仰頭靠在沙發上,疲憊的揉著額角,腦子裏卻想著青年現在在做什麽,為什麽匯報的信函還沒到。  咕咕。  大黑從書架頂部俯衝下來,豪氣萬丈的立在男人頭頂,扭頭去梳理羽毛,它帥氣的離開,自然也要帥氣的迴去。  石遇腮幫子的肌肉鼓動兩下,忍無可忍的把小家夥摘下來。  捏到小書包裏有東西,男人粗暴的將它翻轉,急切地取出信紙。  字跡眼熟。  石遇的唇角勾起,靠在沙發椅背上,逐字往後看,偶爾發出一聲愉悅的輕笑。  秘書小姐抱著新文件敲門進來,下意識看了眼老板手裏的信件,被逮了個正著。  大老板向來厭惡被人窺探隱私,秘書小姐顫抖了下,已經做好承受頂頭上司怒氣的準備,卻聽見對方用爽朗的聲音說,“是江沅的來信。”  秘書小姐茫然的點頭,心裏納悶,這事兒您自己知道就行,跟我說做什麽。  腹誹結束,她猛然反應過來,腦子裏一陣彈幕,臥槽,大老板是在炫耀嗎,是嗎是嗎是嗎!  她臉上平靜,將文件放到辦公桌上,簡單幾句匯報完接下來的工作安排,邁著激動的步伐離開辦公室,將所見所聞所想,一字不漏全告訴了幾個同為心腹的同事。  眾人聽完默契的屏住唿吸,皆是不敢相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唿出一口氣,聲音激動得顫抖,“是真愛沒跑了。”  “我們可以離開這裏了嗎? ”有個卷發女人難以置信道。  “如果老板命中注定的人真是江沅,那麽就一定可以。”秘書小姐說完就沉默了,眼神黯然,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最終沒把心裏的擔憂說出來。  辦公室裏,看完信的男人笑意有所收斂。  他來到辦公桌前,從抽屜裏抽出一張信紙,提筆迴信,寫了幾句不滿意,又揉成團重寫。  李魚心說,你就是迴個鬼畫符我也高興。  為了增加驚喜度,他讓係統關了光屏,扭頭衝保鏢說,“胖灰迴來叫我一聲。”  保鏢, “……”  胖灰以前不叫胖灰,叫666,這是他的編號,是頭三年信鴿大賽的第二名,第一名是888,主人的禦用信鴿。  看了眼立在遠處枝頭站崗的大黑,又看了眼掉在樹枝下方,被啄了以後半天飛不起來的自家鴿子,保鏢心裏無比複雜。  兩隻信鴿中的佼佼者,全被青年收入麾下。  保鏢知道,不是青年牛逼,而是有人願意縱著他。  收起亂七八糟的思緒,保鏢仰頭望天,隨時關注上方動靜。  十分鍾後,蔚藍天空下,一道灰影閃過。  李魚恰巧睜眼,吹了聲口哨。  胖灰咕咕幾聲,落下來,穩穩立在青年頭頂。  李魚頭皮被抓得生疼,突然低頭,小家夥不察,直接摔下去,落進他手裏。  將小書包打開,取出信紙,上麵居然隻有四個字,注意安全。  保鏢腳下移動,覷到迴信的內容,愣怔許久。  青年寫信的時候他就在邊上,內容和他那封相差無幾,大大方方的向主人展示了他的一切意圖——我在調查這座城的秘密。  而主人不但沒有對青年今天的行為做出警告,反而讓他注意安全,這是一種默許,一種縱容,也是一種信任。  青年對主人的意義非同一般,他必須把人保護好,少根汗毛都不行。  遊廊的長凳上,李魚如有所思,他從這四個字中讀出了太多內容。  石遇也想離開,想要找到出口,所以他才會默許自己的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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