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羊縣城被一把鐮刀狀的河流分割成老城和新城。一座青石橋橫跨東西。鐮刀內側是老城,鐮刀外側是新城。河床很寬,水流不大,一艘運沙船正拖著笨重的船身,發出一聲沙啞的吼叫,冒著黑煙,從彎彎的上流轉出來。河水很髒,有臭味,水麵漂著油汙。橋上有一兩個行人,低頭趕路。剛過去一輛中巴車,揚起一片黃色的灰塵,泥沙卷帶在車輪上,又甩在擋泥板上,發出劈啪聲。行人被灰塵包圍,自欺欺人地試圖揮手打散撲鼻而來的灰塵。三輪車夫穿著黃色的馬甲,使足了力氣,躬著身子,把黃包車踩過橋。這是一座危橋,目前隻準小車和中型客車經過。大車要繞很遠的路,包著城市轉一圈,在另一頭的老路進城。旁邊已經立上了兩個橋墩,但不見人在幹活。一台高架吊車懶洋洋地將橫杆伸在空中。不見雲彩,太陽就那麽直接射下來。周圍一切都那麽自然。尤其橋下的岸邊,還散落著兩艘連接的小船。有一艘完全報廢了,腦殼沉進了水裏,屁股翹在外麵。不知道哪個淘氣的小孩,掛了一條破褲子在上麵的鐵杆上,運沙船穿過橋洞,水麵波動,兩艘小船跟著搖動,破褲子也晃 動。

    一輛三輪車裏坐著許坤和劉積,他們大約是下午四點來鍾光景,到達五羊縣城的這座橋上,身後跟著拉板車的車夫。板車上裝滿了他們隨車帶來的產品宣傳資料。比如,產品宣傳小報和規定要張貼在藥店、電杆、牆壁上的海報。

    許坤瞧見這副畫卷,大失所望。經過新城的時候,隻見一片荒野裏,有幾棟高樓和翻新的毛土,許多樓房建到一半就停工了,留下日曬雨淋過後的殘體。像點樣的,隻有新建的車站和車站對麵的一幢12層的賓館。這座城市好象在大興土木,又好象是有力使不上。劉積說這一片,原來是水田和荒地。又指賓館說,那就是縣城最好的賓館。

    “誰來住呀,荒郊野嶺的。”許坤說。

    “裏麵有雞。”劉積向往地說。

    “這就是縣城?”

    劉積又解釋道。大哥,你就不曉得了,這裏有全國都有名氣的批發市場,比如藥品,布匹和紙張,甚至寶石。走私車都在這裏組裝。許坤不信。他就擺了一個故事給許坤聽。

    說是香港有一個醫生,有天下班迴家忘記帶鑰匙,就把車停在路邊。一覺醒來,卻已經在五羊縣城近郊的一間簡陋的廠房裏。有兩個農民正手握油漆噴霧槍,正準備給這輛車換裝。旁邊還有一輛集裝箱大拖車,剛剛噴完。

    “這麽大的車也能偷過來。”許坤像孩童一樣的好奇。

    “你以為了。”劉積也像他剛剛噴完一輛車,神氣活現的端正了坐姿。

    “大哥,”他扭頭看了一眼後麵跟著的裝滿宣傳資料的板車,迴過頭說,“要是我們弄得好,也可以弄一輛二手車,在街上跑跑。”

    “那要好多錢。”許坤喪氣地說。

    “要不了多少。”劉積更來勁了,似乎屁股下麵坐的就是一輛奔馳。“不超過一萬塊,六層新,每年交200元的手續費,去公安搞塊臨時的通行證。哈哈。。。。。哈哈哈。。。。。。”大笑著,他的一雙腳在踏板上來迴跺。車夫轉頭過來看。

    “蹬你的車。”他說道。

    “你怎麽什麽都了解?”許坤問。

    “我在這裏混過。”

    “你以前幹什麽的?”

    劉積不迴答。隻說,大哥,以後跟你說。

    老城,似乎又點燃了許坤希望。隻要人多,產品才好賣。沿街的現代建築後麵,就是成片的老式建築。街道很窄,青石板路麵,三輪車走上麵,顛簸的厲害,嘎吱嘎吱地響。一條長毛狗在路當中停一腳,大搖大擺地穿過馬路。鋪麵一個挨一個,裏麵的人無精打采。一個老頭在門口光著上身,穿條大短褲,坐在藤椅上揮扇子。

    “老城隻準修三層樓。”劉積說。

    “我們住哪?”許坤問。

    他們在街口的幾家旅社問了一下,都不合意。找便宜旅社,許坤有經驗,叫劉積到巷道裏去找,自己守著東西。最後,也隻是勉強找到一家旅社,每天50元。安頓好,天已經黑了,肚子也餓了。

    劉積說:“大哥,今天我請客。”

    許坤說:“算了,別說請客,一聽你說請客,我就心慌。”

    他們在外麵簡單吃了東西,喝了白酒,迴到旅社。進門瞧見堆在床下和門邊的報紙,劉積馬上說:

    “大哥,我說呀,把這些報紙賣掉算了。”

    許坤不想每天都責備他,他身上的毛病太多,說不完,就沒吱聲。許坤要考慮在市場上,怎麽幹。

    門邊也碼了一堆報紙和海報。一盞昏黃的燈泡掛在屋當中,燈線在門邊。便宜的旅社,屋內設備和擺設,大同小異。衛生間和洗浴間在樓道緊裏。劉積跑出去找了一根繩子,將燈線牽到他的床頭。許坤躺在床上想心思。不時有一兩個蚊子飛過他眼前,天花板上爬滿了蚊子。他想,晚上要受苦了。

    劉積鑽進被子裏脫襯衣。許坤就琢磨,他為何要遮掩身體。想直接問他,還是覺得不好。既然別人故意躲閃,其中必有道理。一天是這樣,兩天也是這樣。要不然,許坤去洗澡,他就已經鑽進被臥裏了。第三天,他們在外麵喝了一瓶白酒迴來,聊了一會,許坤說:

    “劉積,亮燈睡吧,蚊子見亮光不咬人,不然晚上實在受不了。”

    劉積沒吭聲。到睡覺的時候,他又拉熄燈才脫衣服。許坤在黑暗裏說:

    “你有啥見不得人的,總是躲在暗處脫衣服。”

    “你想知道?”說著,他就拉亮燈,跳起來,轉過身。

    紋身。背上從肩胛到腰部,一條張牙舞爪的龍,手臂上還有一條小蛇,也是張著大嘴。

    許坤嚇了一跳。那龍在昏黃的燈光下,像要飛起來。他的腦子裏,瞬間浮現出電影裏黑幫壞蛋的形象。

    “怎麽樣?漂亮吧!威武吧!”劉積嬉笑著說,高高地站在床上。

    “不覺得。”許坤說。“你咋要刻這玩意在身上?”

    “以前刻的,弄不掉了。”

    “所以,你穿長袖。”

    “暫時穿,等工作穩定了再穿短的。”

    “你怕別人說你是壞蛋。”

    “有點。”

    “這有啥希奇,”許坤坐了起來,扔一支煙給劉積,又說,“我就不覺得有什麽。”

    劉積點上煙,注意看他。許坤換了口氣說:“哎,也是,總有人覺得不好。”

    倆人都沒再說話,各人想心思。許坤想,以後要防備劉積,這人不簡單,平常的錢也要隨身帶。他摸了一下短褲裏的錢。

    劉積呢,看見許坤無所謂的態度,就坦然了。老哥這人,穩重老實,也大方,不文不武的,就是有點呆板。

    倆人在這裏,跟在地區市培訓一樣,統計居民戶數,超市和藥店數量,畫戶數分布圖。這些工作完成,交給王經理審查,通過以後,才能領取下個月的工資和市場費用〈交通費、發報費〉。

    劉積還在睡覺,許坤就出發了。中午自己管自己。許坤一直幹到太陽落坡才迴來。劉積有精神,就出門晃一圈。但他很有辦法,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統計數據。許坤懷疑他是胡編出來的。他們爭執起來。劉積脖子上的刀疤漲紅了,甩了門出去。不久,他拽了一個三輪車夫進來,對許坤說:

    “大哥,你問他。”

    許坤表示道歉,請劉積的客。劉積就笑了。這晚,倆人都喝多了,醉了,攙扶著,走進巷道,往旅社去。

    旅社兩層樓,夾在幾棟比它高一點的樓房中間,原來是供銷社的倉庫,後麵有一小院子,院子裏住著旅社老板一家。樓道鐵欄杆護欄,在靠院子的一邊,。旅社前麵一條狹窄的小路,隻能過三輪車。經常有三輪車夫拉旅客來,在老板那裏領兩元錢,估計是跑一趟車的錢。這座城市的三輪,老城內轉一圈,2元;到新城,4元。

    老板一家五口住在後院的四間平房裏,養了一條黃狗。王老頭幹瘦,禿頂,老婆卻胖得不得了,腰圍跟籮筐一樣粗。兒子和媳婦也住在家裏,主要管旅社。還有一個姑娘,在供銷社辦公室上班。王老頭剛從供銷社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退下來,話多,愛喝酒,好管閑事。聽見客房和外麵街道有一點動靜,比門前爬著的狗還反應迅速。頂著光亮的頭就來了。

    劉積哼著歌,一隻手搭在許坤的肩旁上,在外麵的拐角處,要拉許坤去發廊找小姐。許坤不去。他在說服許坤,聲音很大。

    王老頭爬在牆邊,探出頭望了一眼,縮迴去。恩,是那倆家夥。他便跨出來,立在路當中。一兩三輪在他後麵吆喝,他讓開,跟著車就到了許坤他們麵前。眯縫著眼睛笑,不說話,看希奇。

    “走吧,大哥,難得開心,哈哈。。。。。。。哈哈。。。。。。。。”

    許坤一再解釋,不是我不好色,過一陣子,寬餘一點,再搞也不遲。

    劉積也不怕王老頭過來聽見,繼續咋唿道:“要不了幾個錢,你泡妞的錢,我出,頂多50元。”許坤不吭聲,擰著身體,要擺脫劉積的抓扯,眼睛看一旁的王老頭。

    劉積又說:“20元的也有。”

    老頭上前一步,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劉積質問老頭,並上前摟著他。

    王老頭任憑劉積在他背上摸來摸去。

    “快迴去,這是年輕人的事,你老了。”劉積像哄小孩一樣的訓誡老頭,又摸老頭的禿頂。

    王老頭隻是傻笑,怪可愛的。

    許坤還是不去。劉積生氣了,自己甩手走了。

    “這就對了。”王老頭和許坤要到旅社門口的時候,說道。“那些小姑娘不幹淨。”

    許坤心想,你倒是老手。

    “爸。”兒媳婦在鋁合金櫃台後麵喊他。

    老頭點點頭,拍了一下抬腳上樓的許坤後背,從樓梯邊的通道迴院子裏,狗兒跑來迎他。

    兒媳婦姓楊,長得不怎麽樣,因為男人也不乍的。兩口子配對。同樣的,胸脯是飛機場,屁股有肉,臉色臘黃,皮膚粗糙。幹過農活。不大說話,開口就硬綁綁的。不明白就裏的,還以為她滿腔仇恨,對誰都不滿。劉積來找旅社,和她吵了一架,也許是一物降一物,便宜了十元錢。

    “要不是,”混熟了以後,有一天她跟劉積說得熱鬧,“我才不會優惠你。”

    劉積迴來睡覺的時候,就對許坤說:“大哥,你說那婆娘怎麽樣?”

    許坤正專心地爬在床上,把一張白紙蓋在一張地圖上,拿鉛筆描摹新圖。打算將統計的數字歸類,又填在新圖標注的街道和商店上。居民區,就寫明棟數和戶數,方便以後發報紙。

    “哪個婆娘?”

    “老板娘。”

    “不怎麽樣。”

    “我看她挺騷。我能看出來。”

    許坤沒搭理他,繼續畫圖。

    “不過,王老頭的小姑娘更好,好象有男朋友了。”

    許坤畫完了圖,腦子卻忽然想到了王小姐。對劉積說:

    “你說王杏有沒有男朋友?”

    “你喜歡她,大哥。”

    “不是,隻是你說,我想起了,隨便問問。”

    “我也喜歡,小妞挺漂亮。”說著,劉積雙手在自己胸脯上撮來揉去。“她的波很大。”

    許坤見他這勁頭,就像傷害了自己,立刻就馬下了臉,嚴肅地說:

    “你別這樣好不好,看得我煩。”

    後來,劉積去洗澡,許坤就在屋裏想王小姐。這些天來,因為工作忙,就淡忘了。王杏的臉貌和神情就模糊了。今天一提及,又像潮水湧來,一撥又一撥。隻有這個女人叫他怦然心動。

    然而,劉積迴屋,反複說王杏一定被蕭總幹過,還惡毒地說,蕭總是個老帥哥,下麵的那玩意堅挺,直插得王杏呃呃叫。許坤受不了了,起身出門,說去透口氣。劉積要跟他去,他粗暴地推開劉積,說:“我自己去。”

    縣城街道很髒,雜物隨處可見。一陣熱風過去,就能帶幾樣東西翻跟頭。未扔進去的垃圾散落在垃圾桶邊,桶裏飄出惡臭。一碰桶,就有一堆蒼蠅飛散。閑散、自由的居民,在街邊乘涼,聊天。三輪車夫歇一口氣,把三輪停在顯眼的位置。小孩在街上奔跑。姑娘們比白天穿得更漂亮。警察迴家了,紅綠等還在自主地閃。穿行的轎車根本不理它,唿的一頭就過去了。

    許坤走出黑暗、狹窄的巷道,立在街邊,頓時覺得爽朗多了。壓抑的情緒釋放開來,又被想念王小姐的熱情拉迴到現實。他設想過和王杏成為一對。王杏到這個小縣城來看望他,他們手挽手在街上漫步,在公園裏擁抱、接吻,然後在一家像樣的館子裏吃一頓美味可口的飯菜,他要喝一杯好酒。然後,他摟著王杏的細腰,走進通往旅社的幽靜的巷道,王杏會親他一口,說道:我愛你。

    王老頭一幹人瞪大了眼。劉積從此不敢亂說。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癡心妄想。不可能,我怎麽會帶王杏到這種地方來呢?我倆做愛的時候,渾身冒汗,蚊子卻在耳邊嗡嗡叫,叮在屁股上。可又會在哪裏呢?他不敢奢望豪華的房車和奢侈的地方。去高檔賓館對付一兩晚,我倒是有這個能力。忽然地,他又想起劉積說過的,條件好一點,要是市場真的做大了,建議公司買一輛二手車,不是沒有可能。哈哈,那我就可以帶著王杏兜風了。

    蹲在燈柱下抽煙的黃馬甲車夫問他要車嗎?他恍惚地看著別人,一言不發地繼續前行。我有她的電話,該給她打個電話,聽聽聲音也好。他決定了,明天就打。劉積他們老是說王杏是蕭總的情婦,他隱約覺得是,可又不願意承認。別人隻是同事關係,他如此安慰自己。

    “屁,”劉積有一天說,“大哥,你有時候真單純,你沒看王壞三,辦事處隻有四個人,他租了四室一廳,卻打發他表弟去外麵住,自己和劉會計,以及管貨物的小琴在一起。哼,你看他,一早起來穿條大短褲,光著膀子。。。。。。。”

    “你別瞎猜別人。”

    許坤反駁劉積。但劉積就說,有天下午他去見王壞三,親眼看見劉會計在王壞三的床上,門是沒關緊自己打開的。這種醜女人,他也要。接著又說,阿偉也看見王壞三把小琴頂在牆上,抱著啃。

    “騙你是王八。”他說道。

    穿過發廊街,他來到廣場,打算在廣場的小賣部買一瓶啤酒喝,太熱了,心慌意亂。小賣部專門在門口撐了兩把大的陽傘,下麵各擺一張塑料桌椅。一把陽傘下圍了幾個青年,不是本地人,但也不是北方人,聽口音像湖南,或廣西人,估計是在這裏打工的。

    他在另一張桌子邊坐下。店主出來問他還要零食嗎,他說不要了,要兩瓶啤酒。因為口渴,一口氣喝了一瓶的一半,冰涼的啤酒順滑到肚裏,渾身透涼,跟著他就打了一個舒服的嗝。想著要給王杏打電話,他就激動、擔心。所有的女人都不想了,一門心思在王小姐身上。

    廣場上也有許多陽傘,一把把的在昏暗的光影裏。不遠處樓房射出的燈光,交錯投影在陽傘上。角落裏的陽傘則看不真切。大多都是年輕人,成雙成群地懶洋洋地坐在陽傘下的草席上。不時有人跑到小賣部買食物,也有人大聲地吆喝:喂,拿啤酒來。這些人,是民工。

    許坤聽劉積說,這裏有雞。便宜,十塊錢一迴。他不相信。但有這麽幾把陽傘下的幾對男女,相擁而抱,女的坐在男的大腿上,像在接吻。忽然的,他的眼光就停留在其中的一對身上。女的橫跨在男的身上,穿一條短裙子,男的雙手環抱住女的屁股,女的屁股一前一後的扭動。他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那就是在做愛。

    “哇塞,”他在內心驚唿道,“她媽的,還真幹呀!”

    可,立刻的,就有一種厭惡和惡心衝進了他的大腦。啤酒也不想喝了。雖然叫人興奮,也叫人惡心。

    很晚,他才迴到旅社,情緒低落,萬分惆悵。工作沒有想象的那麽理想,成天走街竄巷,畫圖,發報紙,跟揀破爛的經常碰頭,牆壁和電杆上的性病廣告都看熟了,哪一張是舊的,哪一張是新近貼上去的,哪一張被覆蓋了,他一清二楚。要是他貼的一張海報被別人遮蓋,他能找著這家夥,對他說:喂,夥計,有的是地方,你別蓋住我的。

    他個子大,人也長的英俊,鼻梁飽滿,說話和氣裏帶著威嚴。那些人多半答應著。但他感到安慰的是,這個城市裏,也有打領帶,穿西裝的青年和他一樣,背一個書包,書包裏裝滿海報,或報紙,在街麵上張貼海報,那是另一家產品的業務員。我們都要幹這些低級的、吃苦的事情。正像公司培訓的時候說的,要成功,就得從開始做起,從一線幹起。“不了解士兵的將軍不是好將軍”。我先當士兵,不久當將軍,還有王杏做將軍夫人。

    未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他睡著了,翻了一個身,跟劉積一起打鼾。一起一伏,劉積的聲音大,他的音量小。燈亮著,蚊子在飛,從沒咬過劉積。

    第二天,他找出了王杏的電話號碼,在街邊小賣部的公用電話前,猶豫不決。說什麽好呢?昨晚想好的說詞都他媽的跑到哪兒去了,就是迴憶不起。他想立刻就打,或許她正在辦公著前,或者她在開會,或者她在逛商店,像她這樣的美女,很可能在逛商店。管它三七二十一,我先撥通了再說。他來迴踱步,一下停住,眼睛盯著座機。

    紅色的電話放在櫃台上,旁邊擺了一個鋁合金的煙架,還有一個旋轉的擺滿小東西的塑料架,上層是口香糖。店主在看他究竟要幹啥。

    他決意打的時候,後麵有人搶前抓住了話筒。他在一邊不耐煩地等待。這家夥,話咋那麽多,老說不完。他又退到街上,斜眼看通話人。穿一件花格子襯衣,一條牛仔褲,頭發染過,老長地披在頭上,萎靡不振。臉色跟過度縱欲以後的疲倦一般。你這種人,要劉積才能對付你!保證喊你滾蛋!

    對方低聲細說,嘴皮亂動,把話筒壓在耳朵上,也不嫌熱。他氣惱了,更加地煩躁,簡直到了頂點。他想上前踹他一腳。幹脆閃遠點,眼不見心不煩。他在店麵的隔壁抽支煙。煙抽到半截,那家夥走了,他又沒有勇氣給王杏打電話了。

    “萬一,”他想,“她問我怎麽會打電話給她。”我咋說?

    我說你是辦公室的,給你匯報工作,那不是鬧笑話。我配不上她。他決定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

    劉積問他幹什麽去了,他說心頭悶得慌,好象要發生什麽事情一樣的慌亂。這時,王老頭在下麵喊:“許坤,電話。”

    王淮三叫他們去地區集中,說有新的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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