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兄?

    薛雲圖已無心去追究薛安話語中的不恭,她看著麵前的薛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我的阿婉是被嚇住了麽?”薛安又湊近了一步,簪子刺入的更深了許多,滾燙的血液從他的心口流出,染濕了半邊衣衫,“沒事,從今以後,就隻有你我二人了。”

    “薛安。”薛雲圖的聲音極冷靜,嘴角甚至還帶著抹淡笑,就像是被逼到了極點破罐子破摔了一樣,“你就不怕再進上一步,有命奪位無命去坐麽?”

    薛安像是完全沒想到薛雲圖會對他有這樣的好臉,很是愣了一愣。然後就握著她的手將金簪從胸前的傷口裏抽了出來,臉上滿是喜色:“阿婉如此關心我,我又怎可不聽呢?”

    他一邊說一邊手上使了個巧力,將薛雲圖拉進了懷裏:“阿婉——”

    薛安臉上的喜色全都僵在了原地,他伸手撫上薛雲圖的臉,將滿手的鮮血都染上她白玉似的臉頰:“心房在左邊,你捅錯地方了。”

    這聲音太淡然自若,不帶絲毫痛楚的意味,讓薛雲圖聽著發顫。薛雲圖右手上使力,將藏匿許久的匕首更深地捅進了薛安的胸膛。

    方才染紅了薛安衣襟的熱血將薛雲圖的裙衫也全部浸透,但薛安仍緊緊懷抱著薛雲圖,沒有丁點放開手的跡象。

    “我死了,薛密也活不了……你要扶誰上位呢?還是薛寧那個小雜種麽?他不配……我的阿婉,不如你做我大夏、大夏的女王?我甘願侍奉在你、的腳下……”薛安的聲音減弱,像是把全部的力氣都用在了抱緊薛雲圖上。

    薛雲圖幾乎驚呆了,索性她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並沒有因為一時的驚詫而失神:“薛安,你瘋了。”她的聲音幾近歎息,“可惜我不能陪著你瘋。”

    “什麽?!”薛安終於發現了不對,他定定看著薛雲圖,卻看不出什麽端倪,想要前進兩步又被紮入胸膛的匕首阻住,“阿婉,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的是你才對。“薛雲圖手上使力,終於將匕首全部□□了薛安的胸膛,她眼中的神色近乎狠厲,“你憑什麽,跟我哥哥同生共死?!”

    那貼身而藏的匕首太過短小,並不能貫穿薛安。但肺葉被穿鑿的痛楚根本無法抵擋。

    薛安悶咳了一聲,抬手擦掉了自己嘴角溢出的血沫:“我肯隨你來這裏,完成你拖延時間的目的,自然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頓了頓,甚

    至還笑出聲來,“阿婉,塵埃大概已經落定了。你別怪我騙了你。”

    他望著薛雲圖的眼中滿是深情。

    “薛密何德何能,得你全新牽掛……就算我不死,也定要他死的。”

    幾近變態的占有欲讓薛雲圖不寒而栗。

    “薛安!”薛雲圖怒極拔出了匕首,抵在薛安脖頸上,卻反被他一把抱進懷裏,“你做什麽?!”

    “再不與你親近親近隻怕我暫時就沒有時間了。登基大典那一係列的事想簡略都簡略不了,你若怪我沒空陪你可如何是好?”

    薛雲圖掙動無果,窩在薛安懷裏冷笑道:“我皇兄天縱英才,怎麽會被你這小人暗算了去!”

    “好一個天縱英才,可惜沒有識人之明,怎做得九五至尊?”薛安萬全忽視了脖子上冰冷的匕首,他朗笑幾聲,任由鋒利的刀刃在跳動的血脈上劃出淺淺的痕跡,“他的左膀右臂,姓傅的一心忠於你,姓衛的卻是個耳根子軟沒主見的廢物。你竟放心把大夏的江山交到這樣一個昏君手上?”

    “你對衛瑜做了什麽?!”薛雲圖準確的抓住了關鍵,她瞳孔微縮心底發寒,“還是說,你讓他做了什麽?”

    “那可是阿婉妹妹的小駙馬,為兄怎麽舍得對他做什麽?”薛安哼笑一聲,很是自得,“自然……是讓他對你的好哥哥做什麽了。”

    他這般說著,臉上笑意愈深,抱著薛雲圖的動作也愈緊。

    皇兄!皇兄從不曾懷疑衛瑜!

    薛雲圖的驚恐全寫在了臉上,她狠命一推薛安,就想跑出這宮殿,可惜轉身還沒跑出兩步就又被人牢牢禁錮了自由。

    “薛安!”幾乎是聲嘶力竭。

    薛安輕笑著收緊了懷抱,束縛住她的動作:“阿婉——”

    可惜話還未盡,就被劇痛的背部打斷了。

    “我皇兄那邊,自有傅硯之

    武帝之天龍八部。”薛雲圖的聲音極淡,也極冷,如在雲端。

    大量的出血使得薛安渾身冰冷,而洞開的窗戶帶進來的寒風更加速了他體溫的流失。

    幾個瞬息之後,被卸去關節的薛安栽倒在軟綿綿的地毯上,背後流出的鮮血染紅了米色的絨毛。

    “臣救駕來遲,請公主贖罪。”

    躺在地上的薛安聽到這聲音已目眥盡裂:“傅硯之!”

    傅硯之收了劍扔在一旁,對薛安的怒

    喝置若罔聞。他將身上的披風解下,裹住了被冷風吹得打顫的少女,方才穩穩握劍的手此刻卻在發抖。

    正要跪下請罪的傅硯之卻被撲了個滿懷,他張著手,完全沒有了方才製敵時的幹脆利落,很是手足無措起來:“公……公主?”

    驟然放鬆了緊繃著的心,幾乎哭出來的薛雲圖瞬間破涕為笑:“公公主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唿?”

    “長公主……”低柔的聲音幾近喟歎,“您有沒有受傷?”

    薛雲圖並不迴答,隻一句話就驚住了斡旋整晚的傅六公子:“大膽傅硯之,還不抱抱本宮!”

    那雙懸空的手僵了又僵,到底搭上了少女單薄的脊背。

    窩在青年懷中的薛雲圖終於覺得安心,發抖的身子也被懾人的溫暖裹住。她低下頭垂下眼眸,瞥向薛安的眼冷硬如冰:“遼東王世子,你不必用那般眼神看本宮——你今晚所有布置全都在我預料之中,包括衛瑜。”

    在地上的掙紮的薛安停止了動作,他四肢都已被折斷,隻能吃力的抬起頭看向神色冰冷看著自己的少女:“哪怕薛密不能死於我手,阿婉你終歸忘不了我!”

    “瘋子。”被他看得心中發寒,薛雲圖張了張嘴,卻也找不出其他的說法。

    “你能記我一世,瘋又何妨!哈哈哈哈隻是我的阿婉,你別忘了,這傅韻拾也曾暗害於你哈哈哈哈,除了我,還有誰真心對你?!”

    前世反王的許多手筆中確實都有傅硯之的影子,但是拿上輩子的事挑撥離間,不會太蠢了麽?腹誹的薛雲圖卻沒發現,若提及的是前世的衛瑜,自己絕不會有這樣的信賴。

    “他若負我,我自會親手殺他,用不著世子費心了。”從傅硯之懷中脫出的薛雲圖被男人緊緊握著手,那交握的雙手沒有絲毫顫抖,“韻拾,送世子入天牢。”

    傅硯之鄭重應了一聲,將地上寶劍撿起安放在薛雲圖手中:“不會有那一日的。”

    迎著月色,那張姣好若處子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猶豫失措,隻有滿滿的堅定不移。若非手上沾滿了薛安的血,薛雲圖覺得自己會忍不住去摸摸他的臉,拍拍他略微有些淩亂的發髻。

    “傅硯之,你很好。”

    傅硯之聞言抬頭,目光比窗外的星辰還要明亮。

    薛雲圖忍不住踮起腳尖,用自己的嘴唇碰碰傅硯之的,兩人唇齒相交相濡以沫,再親密不過。這星辰裏麵滿滿的隻有自己,這樣的專注讓薛

    雲圖幾乎忘記躺在一邊的薛安。

    也隻是幾乎而已修真界裏出來的殺神。

    “韻拾,皇兄那邊可還好?”薛雲圖撤後一步,拉開了一點距離,寒風將方才的火熱帶走還來了清明。

    “聖上無事。”傅硯之停頓了一下,餘光掃向滿臉殺氣的薛安,“衛瑜,也已束手就擒。”

    努力仰起頭的薛安半張著嘴,喉頭抖動,許久才吐出話來:“我的阿婉,你可如願以償了。”

    那聲音極低,敲的薛雲圖心裏爽快地痛了起來:“薛安,前世今生,你欠下的債,終到了要還的時候了。”

    薛安薄唇闔動,到底沒再說話。

    他雖甘願敗於阿婉之手,卻不願丟掉最後的臉麵尊嚴。

    薛雲圖終放了傅硯之的手,負手而立看著他壓著薛安遠去。

    這前世今生,到底隨著薛安一敗風流雲散。

    她垂了垂眸,攥緊了手,手中寶劍的劍柄將細嫩的掌心磨得生疼,卻恍若不覺。

    ···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後好不容易空了的天牢再次裝的滿滿當當,遼東王一係的叛黨在新帝雷霆手段之下被連根挖出。天牢最裏間把守最嚴的地方關著最重要的兩個犯人。

    一個是天潢貴胄鳳子龍孫,一個是帝師之孫帝王發小。

    不容有失。

    身著長公主朝服的薛雲圖緩步而來,腰間挎著寶石裝飾的名劍,頭上的金簪將她的眉眼吊起,十五六歲的少女顯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淩厲來。

    她走過漫長的天牢走廊,停在了倒數第二間的位置。

    “開門。”

    精鐵所製的牢門緩緩打開,方寸大的牢室倒也幹淨利落,隻是逼仄緊密暗無天日。牢房裏一身白衣的男子散發坐著,聽到向東抬起頭來,散落的發絲擋住了他驟然一亮又黯然下去的眼睛。

    男子緩緩跪伏於地,手腳上的鐐銬磕出清脆的聲響:“罪臣衛瑜,拜見長公主殿下。”

    “懷瑾。”薛雲圖扯了扯嘴角,沒有絲毫笑意,“我來送你一程。”

    衛瑜輕笑出聲眼睛恢複了曾經的明亮,慢慢抬起頭來,纖長的脖頸繃直,裸露在外:“多謝阿婉。”

    阿婉。

    寶劍應聲出鞘,抵上那細白的皮膚。薛雲圖手極穩,沒有絲毫顫動,一點都不像要殺人的樣子:“懷瑾,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

    “阿婉妹妹。”衛瑜似歎似笑,“懷瑾不悔,隻恨妹妹……把旁人的過錯,加在了懷瑾的身上。”

    “旁人?”薛雲圖笑了笑,眼神明亮一如當年,“那崔家小姐,可不是懷瑾哥哥的旁人。”

    衛瑜終於低垂了眼眸,聲音裏滿是悲傷:“青梅竹馬兩無猜,原是我蠢笨不明自己真心,一開始就錯了好萊塢。”他又笑了笑,仍是曾經那個晃花了京都少女的懷瑾公子,“懷瑾自去吧,便不勞煩妹妹了。”

    他跪伏於地往前一衝,那寶劍就恰好刺破了他的喉頭。薛雲圖手上一抖並沒把利刃拔出,隻撒了劍柄,呆立在那裏看衛瑜滑倒於地。

    鮮血順著劍刃滴落,卻沒有一滴沾染到薛雲圖身上。他到底死在了她手上,就如她曾死在他手上。兩清罷了。

    薛雲圖半蹲下來,手掌撫過衛瑜的眼睛,將那一直低垂卻至死都沒有閉合的眼睛合攏,輕歎了一聲:“你放心,太傅與衛家不會受你牽連。”

    隔壁牢房傳來薛安的聲音,聽在薛雲圖耳中如飄在雲端:“他死了?”

    薛雲圖沒有答話,轉身走遠了。

    “我卻沒這個福氣,死在妹妹手上。”薛安靜靜聽著那腳步走遠,啜了口杯中酒,臉上綻出抹笑意。

    ···

    當薛雲圖走出門外時,正碰上等她許久的傅硯之。傅硯之執傘站在那裏,身邊是細雨綿綿,那朦朧的雨簾將冷硬的人都襯得柔和起來。

    “韻拾。”薛雲圖拂開身邊的侍女,拎起裙擺緊跑了兩步,跟傅硯之擠在同一柄傘下,“韻拾。”

    她隻細細喚著他的名字,也不多說什麽,隻是滿心滿眼都是麵前的人。快速的跑動讓她光滑緊實的發髻微微散開,劃散的碎發中和了剛才的淩厲。

    這是薛雲圖重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麽需要旁人的懷抱。

    傅硯之過去從不曾讓他的殿下失望,未來不會,現在也不會。他伸手攬住宮裝的少女,有力的臂膀微微僵硬:“殿下,我在這裏。”

    他在這裏,將他的殿下護在懷裏,再不會重複前世的錯誤。

    “本宮命令你,必須永遠在本宮左右。”薛雲圖將腦袋埋在對方懷裏,忽視了脊背上僵硬的手臂,“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知可追。”

    薛雲圖方才已悄悄問過獄卒,在她前往天牢之前傅家的六公子就領旨見過了還未被撤銷封號的遼東王世子。

    她相信傅硯之,卻不相信薛安那張嘴會說出什麽好話。

    所幸,這天上地下,傅硯之隻聽她一人的話。

    那臂彎終於柔軟了下來。傅硯之微微低啞的聲音在公主的頭頂響起,讓她的嘴角不自覺綻開笑容:“臣遵旨,臣送殿下迴宮後便去求見聖上。”

    先帝賜婚的未來駙馬已死,又是長兄為父,待字閨中的妹妹的婚事理當由兄長做主。

    薛雲圖從他懷裏抬起頭,笑顏如花:“本宮已從皇兄那裏請過旨意,當你金榜題名大登科,便是本宮洞房花燭小登科。”

    她嘉和大長公主的婚事,自然要自己做主。

    傅硯之聞言微愣,下意識便棄了傘,用兩手環抱住了少女:“臣遵旨。”

    那煙雨蒙蒙,將依偎在一起的兩人攏在了一起,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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