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中秋節的時候,薛崇胤沒迴來。


    張昌宗出征迴來,知道薛崇胤出去遊學後,是支持的。薛崇胤是個聰明的孩子,天分很高。五經六籍最難的便是《易經》,薛崇胤能把《易經》讀出來,可以看出他的天資。


    張昌宗奉母命去給公主府送中秋節禮的時候,見薛崇胤沒迴來,不禁問了一句:“阿胤不迴來嗎?”


    太平公主道:“不迴,前些時日寫信迴來,說是在荊楚,在入冬前要去蜀中,開春你與秀兒成親前再迴來,連元正也不迴來了。”


    張昌宗不無羨慕的道:“竟要去這麽多地方?機會難得,趁著年輕多走走看看也好。”


    太平公主掃他一眼,問道:“六郎也想去?”


    張昌宗笑了笑,搖頭:“不想。”


    太平公主看他一眼,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放心不下家裏?”


    張昌宗隻是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太平公主注視他的眼神不禁柔和了許多,道:“你上麵還有四個兄長呢,小孩子要活得像個小孩子。”


    張昌宗笑著搖搖頭,道:“多謝義母關心,隻是,大孫子老兒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兄長們是兄長們,我是我,不同的。再者,我師父和我鄭太太可隻有我。”


    還有義母也是,看似權勢滔天,尊貴已極,但真正能用得上的,也就隻有他和薛崇秀。而薛崇秀因為性別限製,有些事辦起來沒他方便。他牽掛太多,遊學也好,遊曆也罷,那都是沒牽掛的人做的事情。


    陪著太平公主說了一會兒話,得到去見薛崇秀的允許,夏去秋來,薛崇秀換上了新的秋裝,繁複華麗的花紋,素雅卻不簡單的顏色,穿在薛崇秀身上,頗有種人淡如菊的雅致。


    就是這樣美麗的顏色都沒讓忘記問她:“阿胤怎麽了?我不在的時候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阿胤不迴家是與我有關嗎?”


    薛崇秀頓了一下:“有人在你麵前說什麽嗎?”


    張昌宗搖搖頭,認真道:“不用別人說,我自己會觀察啊。連中秋也不迴來,實在太過奇怪,出去遊學的時機選得也不對,綜合一下分析,約莫是與我有關的事情,是吧?”


    薛崇秀淡淡一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說來,此事告知你也無妨,以你的胸襟,定能容下此事。”


    “嗯?”


    張昌宗疑惑的看著薛崇秀,等待她解惑。薛崇秀歎了口氣,把薛崇胤的打算和因此引發的衝突的過程講了出來,講完後,道:“大哥有野心不怕,但凡知道上進的人,心裏都或多或少的有幾分野心,但就怕野心和能力不匹配,那便是禍不是福。大哥太急了,行事卻不能急,急了便容易出亂子,目前的情況,容不下亂子,莫若趁著禍亂未生,直接把他扔出去,曆練一番再說。”


    原來裏麵還有這種緣故,張昌宗心頭感覺不禁十分複雜。倒不是說他會因為對薛崇胤生芥蒂,在他眼裏,薛崇胤也好,薛崇簡也好,都是小孩子,他其實一直隱隱地以兩人的長輩自居的。


    女皇可還沒到老糊塗的時候,大家還要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生存,薛崇胤這麽上躥下跳的,確實容易生事端。


    張昌宗歎了口氣,沒說話。薛崇秀道:“人最怕的便是無自知之明。我們是薛紹的子女,因為母親的庇護才能安然過活的人,陛下年事已高,正是敏感多疑的時候,這時候不說低調做人,還想著搞事……這麽無有自知之明,不把闔府人命當迴事兒的,我定不會對他手軟就是。”


    張昌宗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道:“我知道的,天生便具有審時度勢能力的,舉世罕有。阿胤出去曆練曆練也好,不過,不要太狠心,終究是你的兄長,是義母的長子,不要壞了兄妹情分,以免義母為難。”


    “放心,我有分寸的。”


    人都被她扔出去了,張昌宗也莫可奈何,再者,薛崇秀做了決定的事情,他不想質疑,更不想過問,她一心為他們的計劃著想,為了大家的安危著想,若是他還要怪她,那真是太沒良心了。這種又當又立的事情,張昌宗是決計不幹的。


    想了想,張昌宗道:“阿胤的行蹤你肯定掌握著,等我迴去給他寫封信,你使人帶給他吧。”


    張昌宗不希望薛崇胤變得憤世嫉俗,或是他們兄妹壞了情誼。薛崇秀與他一般都是兩輩子經曆的人,什麽事情交給她都是放心的,隻是,有時候做事目的明確,深得快準狠三字要訣,她隻要是確定了目標的事情,輕易便不會更改,而是有一股韌勁和拚勁,就瞅著目標奮力前進,從不缺少排除萬難的決心和勇氣,這種行事作風很可靠,但有時候顯得不夠柔和。


    明明是溫柔地人啊!


    張昌宗隻能責怪自己不夠強大,讓薛崇秀心理壓力太大,雖說她不是會依靠別人的人,但是,張昌宗卻不想她太過辛苦。


    給公主府送完,張昌宗又拎著籃子給宮裏的上官婉兒送,不是什麽複雜的東西,就是一籃子月餅。


    “師父,給!弟子親手做的。”


    態度是很積極的,不過,上官婉兒狐疑的看他一眼,語帶懷疑:“你親手做的?能吃嗎?”


    這真是親師父沒有了!張昌宗木著臉,很實誠:“鄭太太調的餡兒,弟子和的麵。”


    沒辦法,手勁大,鄭太太說了,不用來和麵簡直浪費了他一身力氣。張昌宗已經放棄反抗了,反正這母女倆兒說啥就是啥,他誰都得罪不起。


    上官婉兒這才笑起來,喜滋滋的道:“那就不用擔心了。每年就盼著母親做的月餅,終於等到了。”


    明明隻剩下母女倆兒相依為命了,卻還要分隔一方,明明月餅是甜的,張昌宗卻吃出了苦味來。


    上官婉兒看蠢徒弟低著頭默默吃月餅,瞅他一眼,問道:“莫不是嫌棄一番你的手藝,心裏還不高興了?”


    張昌宗無奈的抬頭:“師父,您想什麽呢?弟子我是那麽小心眼兒的人嗎?”


    上官婉兒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是,為師是。所以,乖徒兒,你的儒學跟誰學的啊?”


    自從洗月宴上張昌宗一鳴驚人,婉兒師父就一直追問他儒學是跟誰學的,她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陳子昂的水平,約莫也心裏有數,所以,問題來了,她那蠢徒弟的儒學造詣顯然非同一般,那麽,徒弟的儒學到底跟誰學的?


    還能跟誰學的?


    真實的原因自然不能告訴她,所以,張昌宗自然隻能厚著麵皮,自吹自擂:“就不能是弟子我天縱奇才?”


    上官婉兒的反應是丟出桌上的玉鎮紙。張昌宗眼疾手快的接過,順便惡人先告狀:“就命啊,有人想謀殺徒弟了!”


    上官婉兒:“……”


    這世間若是什麽都要問清原由,什麽都能說清楚,那也不會有那許多的未知了。


    張昌宗的儒學造詣,不止上官婉兒問過,便是女皇也好奇過,隻是,這廝繃得住,每次都不要臉的自吹天縱奇才,女皇還感歎過張昌宗天賦過人,時不時的還會拉著人探討一下經史。


    年少的張昌宗才子的逼格漸漸變成學士逼格,前途無量,穩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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