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大唐之內,誰人對他本事知道的最清楚,莫過於薛崇秀!瞞不過她,也不想瞞她,這事兒說來他心中也是有想法的。張昌宗點點頭,坦白道:“我過去給義父送吃的,想勸他堅持住,並非沒有挽迴的餘地。隻是……”


    隻是什麽,卻沒往下說,隻苦笑不語。薛崇秀抬眼望著張昌宗,以前圓潤白皙的萌蘿莉臉,如今隻剩下瘦瘦的一層,顯得一雙眼更加的大,麵色雖憔悴,但卻像她的母親太平公主一般,眼神中神采奕奕。


    薛崇秀突然站起身,身體前傾,一把摟住張昌宗!張昌宗被摟得一怔,萌蘿軟軟的身體和香薰衣服留下的香氣瞬間竄入鼻端,就聽薛崇秀道:“我知道呢,六郎你啊,責任心重,心實,看似不著調,骨子裏還是軍人做派,你之所以這麽做,都是為了我吧?”


    張昌宗還是不說話,他雖然臉皮厚,但也沒厚到當著人的麵就承認的地步。薛崇秀輕輕一笑,這個笑在憔悴的麵龐上顯得格外的燦爛與精神。


    薛崇秀輕輕地抱了抱他便放開手,歎息似的道:“這件事情就如一座大山壓在我們兩人的心頭,我一直惶惶不安,你一直為我擔心,這麽說雖然可能對父親有些不敬,但真的夠了!不論好壞,終究是有了一個結果,我的心也能落地了,而你,也不需要在因為此事為我擔心,更不要因此有什麽壓力。此事,非戰之罪。”


    這句張昌宗聽懂了!薛紹的事情,他們倆兒都擔心了好久,長久的擔心和長久的心理壓力,說實在的,薛崇秀肯定比他難受。但這妹妹性子堅毅,除了偶爾對他說一嘴外,其餘時候都默默壓心底。壓力這東西,每個人都有,但關係生死與未來的壓力,相信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住,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天長日久的忍受這樣的壓力,薛崇秀這樣的,確實算得上堅毅,她的軟弱與不安,隻在他麵前暴露過……等等!


    鋼鐵直男張昌宗心頭一突,對上她寫滿信任的眼睛,心裏默默地給自己一巴掌,現在不是想這些雜七雜八的時候,趕緊端正心思,繼續聽薛崇秀說話。


    薛崇秀道:“我擔心了那麽久,做了那麽多防範,終究父親還是被家族拖累,又為了我們兄妹今後的生存而自求一死,我心裏除了難過,反而有種懸了許久的大石終於落地後的鬆快。我煎熬了太久了,心裏也累了。”


    張昌宗點點頭,理解她的感受。薛紹的死,薛崇秀也好,太平公主也好,她們心裏都難過……能不難過嗎?薛紹那麽好的人,就連他這個不過是平日受過照顧的,在薛紹死了後,也是破受打擊,更別提這母女倆兒跟薛紹是那麽親密的關係!隻是,能說她們不愧是母女嗎?


    麵對悲傷,這母女倆兒都不一而同的選擇了壓在心口不對人言,自己默默消化,隻把堅毅的一麵對著人。這樣的性情啊!張昌宗歎了口氣。


    薛崇秀又道:“所以,你不用對我覺得負疚,也不用覺得對不起誰,心理壓力不要太大,我們做了能做的,如今世事如此,也不過是天弄人意。若我們就此一蹶不振,整日沉浸在悲傷中,豈不是辜負了父親的用意和期望?我會活著,好好地活著!所以,張昌宗,你不要覺得沒有勸住父親、改變父親的命運便是對不住我的期望與囑托,你沒有對不起誰,我們是人,不是神,並不是說穿越了就比誰高尚、比誰能耐,我們的年紀、資源等都有限,所以,今後我們都要更努力的活著,活得更好!”


    沒錯!今後,再不想象今日麵對武氏這般無力,他要把自己命運掌握在手中!


    張昌宗鄭重點頭,手與薛崇秀握在一起。雖有悲傷,雖有難過,但生活還要麵對和繼續,張昌宗不是一個人,他還有薛崇秀,還有婉兒師父,還有張家的幾十口人,他不能犯錯,不能軟弱,身為男子,必須扛起來。


    雖然還掛心太平公主與薛崇秀,不過,卻不再擔心她們,相信以她們的堅毅,定然會從薛紹之死一事中站起來,並且,站得更加挺拔,更加英姿颯爽。


    且不提張昌宗迴家被韋氏和嫂嫂們好一通疼愛關懷,待他安撫好母親與嫂嫂們,迴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子,鄭氏並沒有多說,隻是目光溫潤的巡睃他一眼,然後淡然道:“知道六郎今日從宮裏迴來,我特意親手烹煮了一鍋茶湯,六郎可要喝上一碗?”


    鄭氏微微一笑,遞上一碗茶湯,溫度正適宜,口感也是張昌宗往日喜歡的,也不知她幾時起榻,熬了多長時間,費了多少心思。張昌宗使迴來通報的人並未說過他什麽時辰迴來,但這茶湯一切都剛剛好,顯然鄭氏是花費了心思的。


    張昌宗心裏燙貼,眼眶微濕,臉上卻帶著笑重重點頭:“自然是要喝的!我最喜歡喝太太煮的茶湯,不瞞太太說,在宮裏這幾日都在想,師父煮的,總不如太太煮的夠火候和味道。”


    張昌宗並沒有急著上學,他的身體還需要休養。韋氏和鄭氏兩人,加上諸位嫂嫂們,全都使出渾身解數,想方設法的給他補身子,反正張昌宗房裏,補湯就沒斷過,有時候溝通不好,還會“撞車”,張昌宗無奈,幹脆來者不拒,不管好喝難喝,隻要送來,眼睛一閉,一口氣全喝下去,絕不讓親人們的心意浪費。


    最後還是鄭氏看不下去了,出麵緩解局麵,請韋氏代他謝過眾位嫂嫂,以太醫的名義,規範了他的補湯,張昌宗才成功避免了喝補湯喝得流鼻血的窘境。


    張昌宗在休養,以他的人小力微,自然影響不到長安人民過日子,該發生的事情,繼續發生著,不該發生的,例如城中都在流傳張昌宗要打周興一頓報仇的事情,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幾乎都知道了!


    有人著急,有人等著看笑話,有人在觀望……各種情態,不一而足。而主角之一的張昌宗,正在家裏給老娘交錢——


    書坊前期的收入出來了!不僅快速迴本,甚至還略有盈餘。本錢還給了太平公主,盈餘則薛崇秀做主,全部拿了出來,兩人平分,不多,就是個意思,但也是眾多傷心事中唯一值得高興地安慰。


    張昌宗拿到錢,第一件事就是交給老娘韋氏。哥哥們都成家了,還把俸祿上交韋氏,他還未成年,更不能置私產,理應交給韋氏。


    張昌宗書坊的分紅,按照家規也上交,但他希望韋氏能改改規矩,不用全部上交,包括哥哥們的俸祿,每人手裏都可以留一半,上交一半足矣。


    張昌宗的意思很簡單,哥哥們都是拖家帶口的人了,手裏卻沒多少錢財,日子過得緊巴巴地,如今家裏的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韋氏入項多了,手頭也寬裕了許多。不如給哥哥們手裏多留些餘錢,讓哥哥們自由支配,用張昌宗的話說,就是能有餘錢給嫂嫂們買隻簪子、給侄兒侄女們買點兒糖都是好的,有助於家庭和諧。


    當然,這話被韋氏拍了屁股上一巴掌,照顧他久病還在休養,韋氏還彪悍中有細心的減輕了力道,實在可算是體貼了。不過,張昌宗的提議卻沒反對,點頭同意了。張家自今而後,每人的收入,自己留一半,交一半在公中即可。


    這裏計議停當,外頭,門房來報,張梁客、張魯客這堂兄弟倆兒聯袂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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