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許久,直到暖陽西斜,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在空寂的山川間響起。


    白衣少年薄唇微揚,握著長竿的漂亮雙手也微微鬆動。


    一個清淡的嗓音隨之響起,“日暮天無雲,春風扇微和。振衣千仞崗,濯足萬裏流。世子殿下,外麵現在可是因為你亂成了一團,你卻躲在這裏悠然垂釣,是不是有些不太負責任?”


    少年聞言眸中更是多了幾分暖度,絲毫沒有怪罪那人話中的埋怨之意。抬腕將釣竿放置一邊,少年迴眸,看著那人答非所問道:


    “先生果真是翰林出身,文采灼灼。洵喜愛這詩,不若先生改日賜筆抄下,送給洵當賠禮如何?”


    那人愣了,抱著一堆雜物的手微微一顫,“世子,席應該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吧,何來的賠禮?”


    看著鍾席被自己嚇得不輕,寧洵不由得莞爾。


    鍾席這迴穿了一身青衣儒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標準的文弱書生,滿口之乎者也。不過鍾席這青年雖然文質彬彬長得一臉人畜無害,不過是幫自己搬了些換洗的衣物來,就累得氣喘籲籲,毫無縛雞之力。不過寧洵可是清楚地知道,此人的腦中計策一出,這天下,必將經曆一番殘忍血洗。且一環扣一環,狠毒陰險,教人毫無還手之力。


    寧洵看了眼清澈的溪水,淡淡道:“先生上次蒙洵相救,不僅不感謝我,反而責怪。為了彌補你的無禮,你就親手手書此詩給我,算是賠禮吧。”


    “殿下!”鍾席有些羞赧,這都多久了,世子居然還在記仇呢。


    看到鍾席疲累的模樣,寧洵不由覺得好笑,隨後又看了眼鍾席額間的汗水,隨後淡淡道:“先生莫不是被風吹得癡傻了,手中包袱沉重,為何不先放下來再與我說話?”


    鍾席愣,隨後看了眼自己手中緊緊抱著的包袱,不由得冷汗直流。


    心中不由得腹誹。


    什麽被風吹傻了,分明是被世子你氣的好不好。


    把手中的雜物安置好,鍾席拍了拍淩亂的衣袖,隨後便上前站到了寧洵的身邊。


    “世子,汜水那麽大,你為何偏要跑來這裏,害得席一陣好找。”


    寧洵笑而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腳下的清淺流水,並不答話。


    鍾席一看寧洵的模樣,就知道世子的心裏另有打算,於是也就不再細問。半晌,方才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世子方才,笑了?


    鍾席一臉震驚。


    寧洵是什麽樣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世子縱使年幼,因為處境險惡的緣故,這麽多年來,臉上的笑容幾乎屈指可數。


    除了平日裏為了對付那些大秦的貴胄子弟們勉強堆起來的和善笑容,世子幾乎就沒有笑過。即使是麵對最為親近的他,也幾乎很少加以慈色。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那副清冷的模樣。


    可是最近世子的笑容,是不是有些過於頻繁?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世子的心情變得如此之好?


    鍾席的眼中滿是疑惑,正細細打量著身側的寧洵,白衣清然的少年卻倏然迴頭看向他,清雋絕然的麵容上薄唇微勾,“隨雲,陪我一起濯足吧。這裏水質極清,多些浸泡,可以改善你的體質。”


    這一迴,鍾席才清楚地看到了寧洵的笑顏。


    寧洵本就生得極為精致,五官雕琢如美玉。這一笑,更是如蓮輕綻,萬分清雅。


    佼是鍾席這般秀雅的男子看了,也有些打心底裏的震驚。


    他頓了頓,隨後在一旁默默地除去鞋襪,挽起踝間的青布,便坐在了寧洵的身邊。


    兩足剛一入水,鍾席便感覺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舒暢。他終於明白,為何世子偏要賴在這裏不肯走了。


    然而這迴卻是他想錯了,寧洵選擇留在此處,並不是因為這裏的溪水風光景美。


    寧洵掃了眼鍾席眉眼間舒適的神色,不由得微微放寬了心。


    隨雲雖智謀無雙,但體質過差,一旦危險到來,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若是能夠讓隨雲的身體好起來,縱是把這溪中的水全部搬迴府中,又有何不可?


    隻可惜,溪水為活水,縱是強製性的搬迴府中,恐怕它的效用也就失去了。


    罷了罷了,隻能日後再去尋些名貴的藥材給隨雲服下了。


    想通了這些,寧洵的腦海中逐漸出現了一個少女的身影。


    倘若不是自己的幻覺,那少女,應當便是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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