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邊上那些苦苦等候了一夜的家屬們也看到了這一幕,都哭喊著要過來,陪同家屬的同誌們的請示電話接連不斷的打過來,可是,鄭焰紅也罷,吳紅旗也罷,都覺得此刻讓家屬過來很不明智,都沒有答應。


    這邊工作人員開始跟船上的漢子們商議價格,那討價還價般的狀況配合著水麵上時隱時現的慘白屍首,實在是讓每個人心裏都翻騰著一種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想吐,想罵人,想跳下水去硬把那些失去了生命還要被人借屍首發財的可憐人搶過來,糾結在一起的情緒就讓每個人都十分焦躁。


    在鄭焰紅實在忍受不住著視覺跟憤怒的折磨,下令付奕博趕緊去取錢換人的時候,船上的人好似忘記了她是主管,一致憤怒的阻止付奕博去滿足這些借機發財的人那種貪婪,還說這錢就算給了也沒法子處理。


    鄭焰紅麵對眾怒,采取了虛弱態度,悲哀地說她看不下去那些可憐人泡在零下幾度的水裏,若是這些錢沒法子處理,她情願私人拿了算了。


    書記的的無助更加激怒了船上的工作人員,他們把這場交易上綱上線到無比高的程度,救援隊長大聲叫道:“你們看看你們把我們的領導逼成什麽樣子了?今天你們獅子大開口不打緊,滿足了你們開了這個口子,以後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大家都用屍首要挾錢財怎麽辦?那我們救援隊救了那麽多我們都不嫌虧嗎?以後要是大家都要錢,遇到沒人負責的意外事故,家屬沒了親人還得破費一大筆錢買屍首,若是家庭困難,豈不是連死都死不起了?”


    隊長的話音一落,立刻讚成的聲音叫喊成一片,鄭焰紅歎息著,黯然的不再表態了。但任憑大家怎麽叫喊,那邊把持著屍首的船上幾個人就是不為所動,滿臉的麻木,一副隻認錢不認理的樣子。


    吳紅旗氣的五官不正,走過來跟鄭焰紅說道:“鄭主管,這幾個人太氣蛋了,他媽的沒這麽趁火打劫的,不行我讓公安過來參與一下吧?”


    鄭焰紅可沒有頭腦發熱,她冷靜的說道:“人家犯什麽法了你讓公安參與?無緣無故的抓人可不好善後,還是好好商量商量,不行就給錢,趕緊把人弄上來,這場麵要是傳揚出去,大家都不好看。”


    吳紅旗氣的再次罵道:“他媽的這還是人嗎?喪盡天良,枉披人皮!”


    此刻,已經僵持了又超過半個小時了,河岸邊上家屬的哭喊聲連吵鬧聲都壓不住,在茫茫河麵上幽幽的穿梭,船上那幾條好漢有點撐不住了,他們鑽進船艙裏商議了一陣子,還是那個老一點的走出來說道:“好吧,看在那些死人家屬的麵子上,我們少收一點錢,不要六萬了,每個人三萬,一共二十四萬,這總夠意思了吧,我們可是勞碌了一夜呢!”


    鄭焰紅實在是被折磨的瀕臨崩潰,那些漂浮著水中的白色物體無時無刻不再折磨著她的神經,她終於失控的尖叫道:“給他們錢,給他們錢,趕緊讓那些可憐人別泡在水裏了!”


    那些人第一次開價,鄭焰紅吩咐付奕博安排錢的時候,付奕博就打電話給萬端鵬秘書長讓他安置了,也早在討價還價間送到了船上,就是領導不發話沒有給,此刻現成的錢數出來24萬,裝在一個包裏扔到對方船上。那些人當眾掏出來點清了,那個老年漢子還從不同的萬元遝子裏隨意抽出幾張迎著陽光看了看真偽,這幅態度讓這邊的人更加憤怒,有的人脫下鞋子投擲了過去,那人看犯了眾怒,這才草草收起錢,把一根兒臂粗細的大纜繩扔了過來。


    救援人員拉過那根繩之後,那條船明白留下是遭唾罵,立刻開船離開了,此刻,大家才發現順著粗纜繩一拉,下麵分叉為八條細繩子,每條繩子的下麵都係著一個遇難者的胳膊或者大腿,看起來那景象簡直是……難以言述……


    在大家的叫罵聲中跟唏噓中,一個接一個遇難者終於都被拉上來,當然沒有活的了,至此,打撈過程也全部結束,結果卻是讓所有人都在一種黑色的譏諷跟極度的哀傷中落幕了……


    迴到市裏,鄭焰紅情緒依舊沒有平複,連去省裏的事故調查組見見麵的心情都沒有,哀傷跟憤慨讓她幾乎想仰天大吼幾聲借以抒發,但她隻能是氣忿忿的坐在辦公室裏生悶氣。


    趙慎三給她打來電話,問她可否迴7號樓吃午飯,鄭焰紅泱泱的說中午肯定要請省集團領導吃飯,她必須到陪的,他也就沒有堅持,隻是安慰鄭焰紅說上午的事情他都知道,這也是目前社會上一切都從利益出發的慣常現象,讓她不要太難受,隨後就掛了電話。


    中午安排省集團領導吃飯,鄭焰紅到了宴會上,卻驚訝的發現佟國傑出現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衝她點點頭,因為還有安監係統以及路橋檢測方麵的專家,大家直接入席吃飯,席間鄭焰紅除了以主管的身份誠摯的感謝大家,關於事故本身沒有發表一個字的看法。


    佟國傑作為上級公路機關的一把手,又是當年修建這座橋的時候在職的河陽領導,今天著雙重身份注定了他的尷尬跟無所適從,說什麽都顯得很不得體。如果說他安慰河陽方麵放寬心等待調查結果,就有一種替他當年執政期間自我開脫的意思。若是嚴厲的冷下臉說一定從嚴調查,絕不姑息責任人,又顯得他屁股剛挪開河陽幾天,就這樣急不可耐的跟河陽劃清責任界限了?若是他痛心疾首的為這起事故扼腕歎息,更會激怒現任的兩個地方官,讓他們倆覺得誰埋下的隱患還說不定呢,要你在哪裏貓哭耗子假慈悲?故而,佟國傑也很低調,隻是簡單介紹了一下調查組的成員就開始吃飯了。


    鄒天賜,是這場宴席上唯一在活躍氣氛的人,他帶著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亢奮,一個勁的描述事故的情況,幾乎跟他腦子裏有攝像頭並現場拍攝了事故畫麵一樣,非常逼真的讓大家隨著他的描述經曆了昨天那場劫難。據鄒天賜講述,情形是這樣的--那輛武平牌照的大貨車拉著滿滿一車煙花爆竹經過高架橋時,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發生了燃爆,煙花四射之後,汽車隨即起火在地上翻滾,當滾到護欄邊上的時候,整個車身發生爆炸,恰好爆炸點在橋麵的接口處,震斷了承重柱導致橋麵斷裂,這輛車也率先一頭栽進河裏了,隨後兩側雙向行駛的汽車各有出事,直到後來大家發現橋麵坍塌停止通行。


    鄭焰紅心想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麽橋東側一頭栽進河底的那輛車肯定就是所謂的爆炸車輛了,如果爆炸,怎麽還會完好無損的一頭紮進泥裏呢?即便是真的因為煙花爆竹點燃引發的事故,那麽這個橋就那麽不結實嗎?可是,她沒有說話,非常低落的悶頭吃菜。


    非常有意思的是,來的專家們以及調查員們也都沒有對鄒天賜的講述發表任何的看法,鄭焰紅好幾次都發現,這些人都會下意識的看向鄒天賜時不時揮舞起來的手腕,看起來大家都看到那個帖子了。


    吃完飯,大家就在餐廳裏簡單的開了個會,佟國傑此刻拿出了省交通廳長的架勢,先說了他們來之前省集團領導的重要指示,然後有條不紊的說道:“既然事故發生了,咱們就要雙管齊下,一方麵彌補事故損失,一方麵調查事故原因,雖然今天是大年夜,但恐怕大家都不能好好地安心過年了。首先,省交通廳已經命令高管局旗下的專業工程隊立刻設計並修複橋麵,爭取正月十五前恢複通行。其次就是事故調查,該各位領導誰配合還希望隨叫隨到,大家共同努力,及早化解這場災難吧。”


    鄒天賜卻冷哼一聲說道:“佟廳長,鄭焰紅主管當時還沒來河陽,而且她跟我已經做了分工,過年之後市裏一切工作任務我負責,她要迴老家探親的,我看,您這‘隨叫隨到’就不要包括她了吧,有我盯著就是了。”


    佟國傑一愣,探尋的看了鄭焰紅一眼,鄭焰紅原本想表明為了工作她可以犧牲探家的,但不知怎麽心裏一轉念,低著頭沒作聲。


    “那好吧,其實這個階段是初步調查,需要你們兩個一把手配合的也就是替我們保證工作不受阻礙,隻要你們二位分好工了,我們是沒意見的。”


    鄭焰紅這才說道:“謝謝佟廳長理解。”


    散會後,佟國傑走進鄭焰紅低聲說道:“焰紅同誌,這場事故不小啊,昨天下午我被緊急召迴,在省裏參加事故分析會的時候,白會長拍案大怒,嚴令一定要徹查這場事故原因,若真是存在權錢交易導致豆腐渣工程,責任人員從上到下一個不留,決不能讓這種禍國殃民的東西敗壞集團的形象,危害老百姓的生命安全。看起來,後期的調查整頓會是個持久性的工作,恐怕會影響你的文化園開幕式啊!”


    鄭焰紅淒然的一笑說道:“人命關天,都死了這麽多人,當然是特大事故,無論責任在誰,短期內肯定無法化解廣大市民對這件事的心理陰影,既然我們倒黴攤上了這件事,說不得也隻能是硬頂著了。”


    佟國傑說道:“你能想得開就最好,這幾天既然鄒總經理幫你撐著,你該幹什麽就去幹吧,需要的時候我提前給你打電話,不至於讓你措手不及趕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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