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咱們幾個都是從雲都走出來的,什麽時候,兄弟姐妹情分都是在的嘛。慧敏書記,我這次來就是想抽查一下各地市的紀檢工作,咱們也別打擾高主管了,到紀檢部辦公室去說話好不好?”


    趙慎三並不願意因為工作無謂的得罪人,現在馬慧敏情況尚未定性,該給她跟高明亮的麵子肯定得給,否則的話一則顯得他趙慎三小人得誌,一朝得勢便翻臉不認人。二則過早的在武平造成馬慧敏要出事的氛圍,很可能引發武平職場的整體恐慌,那就更不必要了。他就微笑著以正常視察的樣子跟馬慧敏說道。


    馬慧敏可沒有這麽天真,她這些天風聞左秋良毛天祿出事,早就如驚弓之鳥惴惴不安了。好多次,她夜裏做夢都夢到自己被從天而降的紀檢部幹部宣布雙規,甚至她都萌生過逃到國外去的念頭,反正前些年她已經把兒子送出國去了,也很有“遠見卓識”的不斷把搜刮來的資產通過各種方法洗清,都存到國外銀行裏,就是等著自己退休後到國外跟兒子一起安享晚年。


    但每次動一動逃走的念頭,那些外逃貪-官“先驅”們被引渡迴國後的慘狀都會衝進腦海裏,讓她一陣陣不寒而栗,然後就悄然的打消了念頭,抱著一線僥幸,並做好了抵賴的防範措施,還對毛天祿懷有一絲希冀,希望他能夠念在昔年的舊情上,咬緊牙關不開口,就算說了,也別把她牽扯進來。


    這些天一直風平浪靜,讓馬慧敏的僥幸更多了幾分,那種心驚肉跳般的感覺稀少多了,誰知道今天下午上班來,剛到辦公室就來了主管辦秘書長,告訴她說中午省紀檢部副書記趙慎三悄然來到武平主管辦大院,看樣子是準備不驚動市裏的,得虧門衛有省集團領導的車輛號牌,認出這是省紀檢部的車了,私下匯報給了主管辦,高主管趕緊出麵把趙經理迎到書記辦公室去了,問馬慧敏是否過去接待一下頂頭上司?


    馬慧敏聽到這句話之後,驚得不亞於晴天霹靂,失態的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秘書長不想等這個牙尖嘴利的同僚反應過來給他話頭吃,本著惹不起躲的起的宗旨說完就趕緊走了,給馬慧敏一個人消化震撼的獨立空間。


    此時此刻的馬慧敏,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裏都是“嗡嗡嗡”的尖銳鳴叫,好半天才恢複思考能力,但也僅僅是一個念頭--趙慎三作為紀檢部副經理,親自出馬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對武平的某個班子成員執行紀律調查決定了,而這個“某個”不是別人,正是她馬慧敏,馬書記!


    “東窗事發”四個字,如同四根尖銳的釘子,“砰砰砰砰”的帶著巨響,將馬慧敏的雙手雙腳釘在了“罪犯”這根象征恥辱的圖騰柱上,可是,她自忖沒有耶穌般從容獻身後便即成就神位的大功德,有的卻是滿需要擦淨的排泄物跟渾身說不清的汙點,萬一陷進“雙規”的漩渦中去,除了粉身碎骨,沒有第二個結局。


    馬慧敏的雙眼模糊了,她茫然的看著窗外,冬日的陽光暖暖的,那麽明亮,可是,帶給她的卻都是一片暗無天日般的絕望,她神經質的走到窗口,往下看樓下的水泥地麵,猛然間,被摔得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的另一個她,仿佛正悲慘的橫陳在現在看來還幹淨整潔的水磨石地麵上,成為來來往往的人們駐足品評的可悲屍體,這個想法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一種困獸猶鬥般的決然升起,她心想無論如何,不能就此自戕,必須拚一拚,沒準還能夠逃過這一劫呢。


    於是,馬慧敏利用極短的時間收攏好她被恐懼和絕望切割粉碎的意誌力,趕緊先給朱長山打了個電話,用十分悲戚,的語調幽幽說道:“山哥,現在趙慎三就在我們武平,馬上就可能把我帶走,我……我知道你也自身難保,可事到如今除了你,我還能找誰幫助呢?山哥,你的女人是死是活,就看你了……”


    沒有等待朱長山的迴答,馬慧敏知道她不能再耽擱了,若是不能去高主管辦公室迎接趙慎三,就顯得她心裏發虛不敢過去,她趕緊抹了一把眼淚,對著鏡子擠出一個笑容來,這才趕緊出門,壓抑住狂跳的心走向了書記辦公室。


    看到趙慎三,馬慧敏當然也是恍然如夢,感慨曾幾何時,這個在她手下打雜跑腿的小催拔,居然一躍成了頂頭上司,還是操控者她生死榮辱生殺大權的天子劍門生,她原本就是一個心胸狹窄的女人,怎麽能不比高明亮更憤恨造化弄人呢?


    “趙經理,那咱們就去咱們紀檢部吧,您請。”


    馬慧敏知道趙慎三給她留了麵子,不至於讓這些同僚看到她可能要崴泥了,她當然不希望趙慎三在這裏就翻臉,趕緊率先出門帶路了。


    走進紀檢部總監辦公室,喬麗麗跟著趙慎三一起進來了,馬慧敏故作鎮定的大聲讓自己秘書出去,還一直拿眼睛暗示麗麗讓她也迴避一下,但是麗麗耷拉著眼皮裝作看不見,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就掏出了記錄本準備開始記錄,馬慧敏自己就是紀檢部總監,平常帶著這種做派不知道嚇壞過多少被她調查的幹部,她看到這陣勢,一下子就嚇酥了。


    “趙……趙趙趙……”


    馬慧敏牙齒打顫,結巴半天也沒囫圇叫出趙經理三個字來,可憐巴巴的站在那裏,臉色煞白煞白的。


    趙慎三看她嚇得可憐,原本想安慰她幾句,轉念一想,今天的來意就是詢問,倒不如就讓她保持這種驚秫狀態比較好。於是,他冷冽的自顧自坐下了,雙眼毫無表情的看著馬慧敏,緩慢的帶著厚重的壓力說道:“馬慧敏,我現在代表省紀檢部、代表516專案調查組,正式對你進行調查問詢,請你務必坦誠的迴答我的問題,我希望你端正態度,不要抱任何可以逃避責任的幻想,更不要以為不開口就可以躲避過詢問,隻有好好配合,才能爭取組織上對你的重新認可。”


    雲都群眾是今年5月16日,因集資款無法兌付發生群訪事件,因而拉開了這個環環相扣的驚天大案的序幕,因為後期案件的發展已經脫離雲都文化城的小範圍,蔓延到全省乃至全國,故而在趙慎三接手案件調查後,就根據案發時間,把這個案件定名為“516”事件,故而他才會對馬慧敏如此介紹。


    馬慧敏木然的跌坐在沙發上,還是說不出話來,趙慎三木木的開口問道:“第一個問題,你是否給林茂玲打過一筆200萬的巨款,為什麽給她,是受人之托還是你個人行為?這筆款子的來源、以及最終想要通過林茂玲專遞給誰?我這麽問,你應該清楚我原本不必問你的,給你這次個問詢是讓你有替專案組做證人,從而獲得寬大處理的機會,就看你能否把握了。”


    聽完這個問題,馬慧敏如遭雷擊,所有的僥幸盡數粉碎,她明白自己不能不迴答,趙慎三說的是對的,詢問已經很給她麵子了,否則根據他問的那麽清晰的來龍去脈,足以說明他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可以證實她的確是參與這次巨額行賄中了,即便僅僅是周轉,作為一名重要的地級市紀檢部總監,不但不製止這種行為,反而親自參與轉賬,僅此一條,就可以對她執行紀律處分了。


    “趙經理,我被毛天祿處長給騙了啊!”


    馬慧敏話未出口淚先落,哪裏還有威風赫赫的市紀檢部總監的威風,可憐嬌柔的一朵快要凋謝的爛桃花一樣。


    “哦?毛天祿騙了你?馬慧敏,你要明白,我今天不是私人性質的來找你聊天,而是代表組織進行的正式問詢,你也看到了,我的秘書正在記錄,希望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實的,這樣才是對你自己最有利的。”


    趙慎三淡淡的說道。


    “嗯嗯,我明白我明白的。趙經理,毛天祿真的騙了我啊!”


    馬慧敏聲淚俱下的說道:“我這些天一直在糾結,想著到省裏去主動向組織說明這個問題,可是……都是我優柔寡斷,才耽誤到今天。謝謝趙經理給我這個談話的機會,我一定不會撒謊的。您剛才問這筆款子,的確是我經手打給林茂玲的,但是,在接受這筆款子的時候,毛天祿告訴我,他妻子有個妹妹剛大學畢業閑著沒事做,想加盟林女士的服裝品牌,他個人想把加盟費兩百萬替小姨子出了,可是這麽大的一筆款子如果從他個人賬戶出來,可能會導致對他個人財產的質疑,就央求我幫忙周轉一下。我一開始也有顧慮,這麽大一筆錢從我賬戶出去也是麻煩呀,可是毛天祿不知道怎麽知道我曾經在林茂玲的加盟店入駐武平市時給她幫過忙,非說我說得清讓我轉一下。趙經理,無論怎樣,毛天祿都是陳部長的貼身大秘,我得罪不起呀,就隻好答應了他,為保險起見,讓他把錢轉到我一個親戚的賬號上,我又轉給了林女士,林女士聽說是加盟費也就收下了。我以為事情就此辦完了,雖然忐忑,也覺得無非是幫了毛處長一個私人的小忙而已。誰知過了幾天,林茂玲女士突然很生氣的問我這筆錢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她派人鋪貨卻沒有下家?我嚇壞了,趕緊問毛處長,他卻說他小姨子最近有病,讓錢先放在林女士那裏,等好了再開店。趙經理,前前後後的情況就是這樣的,我絕不敢欺騙組織。這些天毛天祿出事,我想起來這筆錢就覺得心裏不踏實,今天您問了我說出來,這心裏才算是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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