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眼睛像哥哥的男子(2)
因為愛，這種幸福有點痛 作者：落蟬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很多個黃昏，我和井岩就躺在學校後山的草坡上，我對他講我和哥哥的故事，一個突兀開始，卻又不可能有結局的故事。井岩閉著眼睛，安靜地聽，是個很好的聽眾。
你知道嗎，我從媽媽的肚子裏出來，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周圍人的愛撫。但是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識，是在醫院的小床上，我和另外幾個嬰孩呆在一間屋子裏。我睜開眼睛，想看一看以後我將生活的世界，就在那一眼，我看到了站在我床邊的哥哥，他是偷偷地跑進來的，歡喜地看著我，那雙眼睛好明亮好明亮，我一下就記住了那雙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眼睛。我看到他正在激動地顫抖，他向我伸出雙手，叫我，蟬。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愛上他了，我是逃不掉的。
你要明白，嬰孩的愛是最真實的，她才來到這個世界上，她還一無所知，她的心是不會說謊。她有了愛，她最先擁有的，是愛。她很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她一直都追尋著它，從出生，到死亡。就像一隻刺鳥，不斷地尋找那株最長的荊棘，然後把自己的胸膛刺進去，發出歡快的鳴叫，是夜鶯黃鸝都無法比擬的聲音。那一刻，刺鳥是快樂的，所以它大聲地高歌，歌頌這無比的愛情。
當時哥哥正站在我床前，他在等待著我睜開雙眼。他看著我的眼皮開始動了，然後慢慢地可以看見他，他很激動，伸出顫抖的小手捏我的臉蛋，對我做出各種怪象逗我笑，圍著我的小床跳奇異的舞蹈。他對我說：“蟬，蟬，叫哥哥，快叫哥哥啊。”我咯咯咯地笑出聲來，拿出吮含在嘴裏的手，努力地伸向他向他索取抱抱。
嗬，我對哥哥的需索是與身俱來的，在我有了意識時，我就懂得。哥哥抱起我，我高興地把臉蛋貼在哥哥臉上，手腳在他頭上亂爬亂抓，嘴裏激動地發出咿咿唔唔模糊不清的聲音。哥哥興奮地說：“喔，蟬在叫哥哥咯，乖，蟬，再叫一遍。”
我們流著相同的血液。我們曾經是那麽的相愛。
你可能難以想象，四歲以前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顧我。那時候哥哥也還是個小不點呢，總是喜歡以老賣老，在我麵前裝得像個大人似的。那個時候我隻要哥哥抱，其他人包括爸爸媽媽來抱我，我都會哭，不停地哭，把全部聲音都放出來。因為知道哥哥馬上就會跑過來，擦幹我的眼淚，然後抱起我，哄我。
“乖，我的蟬最乖了，來哥哥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我的欲望是那麽的強烈，我需要哥哥。我隻需要哥哥。如果我擁有天空和天上所有的繁星，以及世上和世界無窮的財富，我還會要求得到更多的東西。然而，隻要哥哥是屬於我的，就算給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晚上我們睡在一張軟綿綿的大床上，我記得是粉紅色的被子，上麵有許多可愛的卡通圖案，我穿著花花綠綠裝滿各種動物的睡衣跳上去，就像一個大的動物。
我蒙上眼睛，問：“哥哥，哥哥，你可以找到我嗎？”
哥哥就會假裝不知道我在哪兒，弄出尋找的聲響。“咦，你這小丫頭藏在哪兒去了呢？”
“在這裏！嘻嘻。”我放開蒙在臉上的雙手，跳到哥哥身上緊緊摟著他脖子。“哎呀哥哥真笨，下次我藏容易些，免得哥哥找不到我了。”
睡覺前我會纏著哥哥給我講故事，哥哥腦子裏裝的故事可多了。不過我最愛聽的還是小人魚的故事。
“……王子領著小人魚迴到皇宮，她纖瘦的剛生出來的腳踩在鵝卵石上，一下一下，刀割般疼痛。她想用最甜美的嗓音，再對王子演唱那夜暴風雨中拯救他時所唱的歌曲，但是，她已經把聲音交給巫婆了，他也忘記她了。他對她很好，他說你真美，可他看她的眼神不是那夜暴風雨中的眼神。那種溫柔的深深的愛意，她在他眼睛裏看不到。在舞會上，他邀請她跳舞，他對她還有不舍。每一步舞動，都疼得她骨頭顫抖，她還是始終保持著微笑，因為與心裏所受的疼痛比起來，這些又算點什麽呢？明天王子就要和別國的公主結婚了，那個時候陽光升起，她就會化作泡沫，她該什麽辦呢？……”
還沒聽完我就淚流滿麵了，我緊緊抱著哥哥說：“我不要我不要嘛，小人魚她不會變作泡沫的，對吧？哥哥，你是永遠也不會離開我吧？你是我一個人的王子，你不可以去娶公主。”
哥哥淡淡地笑，用手揉亂我的頭發。“我怎麽會離開蟬呢，我會一輩子和蟬在一起，我隻愛蟬一個。”
“不許騙我。”我眨著閃著淚珠的眼睛說。
“當然沒有騙你！我們來拉勾。”
“好，拉勾。”
為了證明哥哥說的是真的，第二天他就把自己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錢去買了兩個銀戒指。
“蟬，你看，這戒指，你一個，我一個，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了。”
我心花怒放地看著那顆白色閃著銀光的戒指，學著大人們的腔調說：“哥哥，你願意一直陪伴我嗎，無論何時，都不會分開。”
“我當然願意。”哥哥大聲地說，還用手拍了一下胸膛。
“我也願意。”
然後我為哥哥戴上戒指，哥哥也為我戴上。
“3”
哥哥，這些事情你都忘記了嗎？
我，你，我們。我隻不過才學著長大，你也才離開了一會兒，為什麽我們要變成這樣了？我不要，我隻想要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一直一直，不會分開。隻是這麽小小的願望，你都不可以滿足我嗎？你說過，你發誓，你要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不會分開。可是現在你在離去，你不想看見我，你一句一句地對我說我不明白，可是你現在卻是不想讓自己明白。
你說，蟬，你應該呆在南方，北方不適合你。你卻去了北方。你說，有些事情你長大以後就會明白了。你卻害怕我長大。你說，你說，說了好多好多，都讓我分不清楚什麽才應該是你說的了。
哥哥，你現在到底在哪裏，為什麽我都看不見你了？
我對著天空大喊。無數的飛鳥從天邊掠過，那種在秋日裏離去的灰白色鳥，在溫暖的季節又迴到這個城市。它們在天空盤旋，發出撕鳴。悲哀的聲調。是發現從前的留戀都不複存在了嗎？
我記得，可是生命倒忘了。因為生命自有它對無窮所負的使命。它把它的迴憶留給美的寂寞形體。它自己便可以繼續航行。
我磨搓著戴在脖子上的銀戒指，手指長到不能再戴進去它，我就把它用紅色的絲絨線穿著，戴在脖子上，洗澡時也不曾取下來，線早已經變成了灰白。
我對著它，流下淚來。
你知道嗎，我從媽媽的肚子裏出來，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周圍人的愛撫。但是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識，是在醫院的小床上，我和另外幾個嬰孩呆在一間屋子裏。我睜開眼睛，想看一看以後我將生活的世界，就在那一眼，我看到了站在我床邊的哥哥，他是偷偷地跑進來的，歡喜地看著我，那雙眼睛好明亮好明亮，我一下就記住了那雙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眼睛。我看到他正在激動地顫抖，他向我伸出雙手，叫我，蟬。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愛上他了，我是逃不掉的。
你要明白，嬰孩的愛是最真實的，她才來到這個世界上，她還一無所知，她的心是不會說謊。她有了愛，她最先擁有的，是愛。她很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她一直都追尋著它，從出生，到死亡。就像一隻刺鳥，不斷地尋找那株最長的荊棘，然後把自己的胸膛刺進去，發出歡快的鳴叫，是夜鶯黃鸝都無法比擬的聲音。那一刻，刺鳥是快樂的，所以它大聲地高歌，歌頌這無比的愛情。
當時哥哥正站在我床前，他在等待著我睜開雙眼。他看著我的眼皮開始動了，然後慢慢地可以看見他，他很激動，伸出顫抖的小手捏我的臉蛋，對我做出各種怪象逗我笑，圍著我的小床跳奇異的舞蹈。他對我說：“蟬，蟬，叫哥哥，快叫哥哥啊。”我咯咯咯地笑出聲來，拿出吮含在嘴裏的手，努力地伸向他向他索取抱抱。
嗬，我對哥哥的需索是與身俱來的，在我有了意識時，我就懂得。哥哥抱起我，我高興地把臉蛋貼在哥哥臉上，手腳在他頭上亂爬亂抓，嘴裏激動地發出咿咿唔唔模糊不清的聲音。哥哥興奮地說：“喔，蟬在叫哥哥咯，乖，蟬，再叫一遍。”
我們流著相同的血液。我們曾經是那麽的相愛。
你可能難以想象，四歲以前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顧我。那時候哥哥也還是個小不點呢，總是喜歡以老賣老，在我麵前裝得像個大人似的。那個時候我隻要哥哥抱，其他人包括爸爸媽媽來抱我，我都會哭，不停地哭，把全部聲音都放出來。因為知道哥哥馬上就會跑過來，擦幹我的眼淚，然後抱起我，哄我。
“乖，我的蟬最乖了，來哥哥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我的欲望是那麽的強烈，我需要哥哥。我隻需要哥哥。如果我擁有天空和天上所有的繁星，以及世上和世界無窮的財富，我還會要求得到更多的東西。然而，隻要哥哥是屬於我的，就算給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晚上我們睡在一張軟綿綿的大床上，我記得是粉紅色的被子，上麵有許多可愛的卡通圖案，我穿著花花綠綠裝滿各種動物的睡衣跳上去，就像一個大的動物。
我蒙上眼睛，問：“哥哥，哥哥，你可以找到我嗎？”
哥哥就會假裝不知道我在哪兒，弄出尋找的聲響。“咦，你這小丫頭藏在哪兒去了呢？”
“在這裏！嘻嘻。”我放開蒙在臉上的雙手，跳到哥哥身上緊緊摟著他脖子。“哎呀哥哥真笨，下次我藏容易些，免得哥哥找不到我了。”
睡覺前我會纏著哥哥給我講故事，哥哥腦子裏裝的故事可多了。不過我最愛聽的還是小人魚的故事。
“……王子領著小人魚迴到皇宮，她纖瘦的剛生出來的腳踩在鵝卵石上，一下一下，刀割般疼痛。她想用最甜美的嗓音，再對王子演唱那夜暴風雨中拯救他時所唱的歌曲，但是，她已經把聲音交給巫婆了，他也忘記她了。他對她很好，他說你真美，可他看她的眼神不是那夜暴風雨中的眼神。那種溫柔的深深的愛意，她在他眼睛裏看不到。在舞會上，他邀請她跳舞，他對她還有不舍。每一步舞動，都疼得她骨頭顫抖，她還是始終保持著微笑，因為與心裏所受的疼痛比起來，這些又算點什麽呢？明天王子就要和別國的公主結婚了，那個時候陽光升起，她就會化作泡沫，她該什麽辦呢？……”
還沒聽完我就淚流滿麵了，我緊緊抱著哥哥說：“我不要我不要嘛，小人魚她不會變作泡沫的，對吧？哥哥，你是永遠也不會離開我吧？你是我一個人的王子，你不可以去娶公主。”
哥哥淡淡地笑，用手揉亂我的頭發。“我怎麽會離開蟬呢，我會一輩子和蟬在一起，我隻愛蟬一個。”
“不許騙我。”我眨著閃著淚珠的眼睛說。
“當然沒有騙你！我們來拉勾。”
“好，拉勾。”
為了證明哥哥說的是真的，第二天他就把自己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錢去買了兩個銀戒指。
“蟬，你看，這戒指，你一個，我一個，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了。”
我心花怒放地看著那顆白色閃著銀光的戒指，學著大人們的腔調說：“哥哥，你願意一直陪伴我嗎，無論何時，都不會分開。”
“我當然願意。”哥哥大聲地說，還用手拍了一下胸膛。
“我也願意。”
然後我為哥哥戴上戒指，哥哥也為我戴上。
“3”
哥哥，這些事情你都忘記了嗎？
我，你，我們。我隻不過才學著長大，你也才離開了一會兒，為什麽我們要變成這樣了？我不要，我隻想要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一直一直，不會分開。隻是這麽小小的願望，你都不可以滿足我嗎？你說過，你發誓，你要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不會分開。可是現在你在離去，你不想看見我，你一句一句地對我說我不明白，可是你現在卻是不想讓自己明白。
你說，蟬，你應該呆在南方，北方不適合你。你卻去了北方。你說，有些事情你長大以後就會明白了。你卻害怕我長大。你說，你說，說了好多好多，都讓我分不清楚什麽才應該是你說的了。
哥哥，你現在到底在哪裏，為什麽我都看不見你了？
我對著天空大喊。無數的飛鳥從天邊掠過，那種在秋日裏離去的灰白色鳥，在溫暖的季節又迴到這個城市。它們在天空盤旋，發出撕鳴。悲哀的聲調。是發現從前的留戀都不複存在了嗎？
我記得，可是生命倒忘了。因為生命自有它對無窮所負的使命。它把它的迴憶留給美的寂寞形體。它自己便可以繼續航行。
我磨搓著戴在脖子上的銀戒指，手指長到不能再戴進去它，我就把它用紅色的絲絨線穿著，戴在脖子上，洗澡時也不曾取下來，線早已經變成了灰白。
我對著它，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