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揚手。

    慕陽抬眸,眸光一凜。

    隻見瞬息間少女雙手握拳,蹲身,半趴在慕陽膝頭,隨即仰首,動作行雲流水般迅捷:“姐姐,你把飛泉琴讓給我好不好,我拿東西跟你換……”

    在少女揚手時,就已經有侍從端來盤碟,隻見上頭珠光寶氣,擺了各類金銀珠寶更有同樣價值不菲的斷紋古琴。

    慕陽一滯,看著季昕蘭眸亮如星,倒是不知如何反應。

    聽到季昕蘭帶人氣勢洶洶去西苑找慕陽時,季昀承正忙的焦頭爛額。

    雖然慕陽給他留下的印象頗深,那個可預測的能力也讓他相當感興趣,可畢竟不可控製性太強,季昀承一向不喜歡不能控製的事物更不打算隨便相信任何人,指定了人來教慕陽琴棋書畫無非是以備將來留用,無論是將她當做幕僚棋子還是幹脆收入房中,季昀承都希望自己的人不會落了他的麵子,更何況自己一手培養的人忠誠可靠性都遠勝於以利收買的。

    而慕陽比他想象的還要乖覺,幾個月下來竟然無聲無息,半點未曾來打攪他,以至於忙碌之下季昀承都幾乎將她忘卻腦後。

    此時乍然聽聞這個消息,季昀承倒也有一時恍然。

    迴憶起女孩超越年齡般冷靜犀利的神情,隨即季昀承勾唇笑,不知道她麵對身份尊貴同樣大小姐脾氣的季昕蘭時還能不能保持著這份淡然氣勢。

    所以,季昀承邁進西苑柳年的院落,與其說是給慕陽解圍倒不如說是去看好戲。

    深紫近黑的外袍逶迤於地,唇角帶著幾分輕慢笑意,剛進西苑季昀承便怔住,眼前場景並不如他所料,毫無劍拔弩張之感,反而平和安謐。

    妹妹季昕蘭嘟著嘴,晃著慕陽的手臂,滿臉懇求之色,而慕陽則仍在和柳年下棋。

    少女半垂眼簾,靜靜看著棋盤,執黑的手指交疊,緩緩落子,姿勢幽雅。

    竟然都沒人留意到小侯爺已經進了院中。

    季昀承索性不動神色站到慕陽身後,他習武,腳步極輕,挪移間幾乎沒有聲音。

    柳年長考完落子,一抬眼便看見季昀承,當即神色一變,剛想行禮卻被季昀承用手止住。

    季昀承垂眼思忖慕陽的棋路。

    一看之下,很快發現了問題,柳年恃才傲物,棋路一向是攻勢極重,實際上他和柳年下棋一貫也是如此,雙方廝殺慘烈,步步緊逼,爭鋒相對,半黑半白間棄子

    無數,往往拚的是誰更快誰更狠,而慕陽……竟然是以守勢為主,黑字密集,幾乎滴水不漏,但棄子時卻也毫不猶豫,往往柳年剛剛突破守勢緊接著便是更加嚴密的防守。

    都道棋風似人,慕陽如此下法卻是讓人根本看不清底細。

    一局終了,到底還是柳年棋力更高一籌,殺了慕陽一條大龍,接著長驅直入,吃掉一整片黑子。

    贏了棋局,柳年卻沒笑開,隻是神色越發凝重。

    倒是慕陽輕輕鬆鬆丟下棋子,沒有迴頭輕聲道:“不知小侯爺有何事麽?”

    “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大概你剛進來的時候。”

    季昀承挑眉:“怎麽發現的?”

    頓了頓慕陽才道:“小侯爺沒有發現自你進來之後,這裏格外的安靜麽?還有……”慕陽用手指了指季昀承幾乎拖到她麵前的袍角。

    季昀承一看,果然如此。

    慕陽起身,抱起帶來的棋書,對柳年行了個禮便準備去習字習畫,見季昀承還未走,問道:“小侯爺,你到底可有什麽事?”

    季昀承啞口,而後更覺得奇怪。

    他帶迴府中的人不多但也絕對不少,但凡女子幾乎都是想盡辦法博得他的關注,隻要他稍垂青登時便感恩戴德,使勁渾身解數取悅他。

    慕陽這般態度,倒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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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中一動,季昀承兩步跟上慕陽,漫不經心道:“我是來看你這些日子琴棋書畫學的如何了的。”

    慕陽駐足,迴頭:“那小侯爺不該問教我的師傅麽?”

    這一聲後,卻是將棋子緩緩收進棋盒中的柳年先道:“她學得不錯,恐怕再過半年便能出師了。”

    拱了拱手,慕陽垂眸謙遜:“柳師傅客氣了。”

    “誰同你客氣了,你學的好便是好,我柳年從不妄言。”

    從慕陽懷裏抽出一本書,季昀承翻了兩頁,似隨口問:“下麵是去學畫?”

    不等季昀承說完,季昕蘭就忍不住推著慕陽朝外走:“先去找有琴夫子吧,你去問問他能不能讓我們交換一下,我真的很想要那把飛泉琴……”

    慕陽拉開季昕

    蘭推她的手,微笑:“若你想要,便自己去同有琴師傅說,琴是他給我的,我也做不得主。”

    季昕蘭當即就耷拉下頭,神色懨懨:“我不是不敢麽……你去跟他說說嘛,慕陽姐姐,我求求你了,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聽到這,季昀承不覺皺了皺眉,問季昕蘭:“什麽琴?你想要哥哥給你買便是,何須求人?”

    “我不是為了那琴,是因為、因為……唉……“跺了跺腳,季昕蘭甩著寬大的雲袖,臉上忽得飛起幾片薄紅彩霞,說不下去,便幹脆岔開話題:“總之,你一定要跟有琴夫子說!一定記得!我先走了。”

    待季昕蘭率著一眾侍從走遠,季昀承還有些不明所以。

    慕陽抱著書,卻輕輕笑道:“小侯爺,郡主可能是因為到了該嫁人的年紀。”所以動了春心。

    她說的十分自然,不帶絲毫羞澀之感。

    神色間卻漸漸染了些悵然。

    “昕蘭還小,嫁人什麽未免太早。更何況你的意思是她喜歡的是……有琴琴師?有琴琴師大了她足有一旬,這是不可能的。”季昀承淡淡嗤道。

    前一世她隻見過季昕蘭寥寥幾麵,隻知道她似乎是嫁給了哪個世家公子,一直平平安安。

    說起來,現在已是天祭六年。

    抬眸看了季昀承一眼,慕陽不大確定,印象中季昀承今年似乎會遇上一次刺殺,九死一生,猶記得那時自己在宮中得知這個消息是還暗自歡欣了好一陣。

    垂了垂眸,慕陽道:“這些小侯爺說給郡主聽隻怕更好,若小侯爺沒事,容小女子先行一步。”

    “等等……”

    “嗯?”

    “你這些日子可夢到了什麽?”

    指尖在書冊上點點敲擊,慕陽拿不準該不該告訴季昀承此事,說了雖然可以贏得季昀承一份人情,卻也難免惹火燒身。

    見她不答,季昀承沒露出幾分失望之色,反而沉吟了一刻道:“你可想出門?”

    不等慕陽迴答,季昀承又補充道:“去帝都。皇太後六十壽誕,邀我同父親前去赴宴,隨行可帶百人,你若是想出門,我可以帶你同行,你應該沒去過帝都罷。”勾唇笑了笑,若有所指道,“帝都可是個好地方……”

    驟聽見帝都二字,慕陽便想拒絕。

    可是……皇祖母的六十壽誕……

    記憶裏那個寵溺疼愛自己備

    至的慈祥祖母在六十壽誕後,沒兩年便去世了,這一直是她的遺憾,能夠再見一次祖母……即使冒險一次也是值得的吧。

    更何況,帝都如此大,未必就會見到……

    並不意外得到慕陽的肯定答複,季昀承將書丟還給慕陽,淺灰色的眸子像淬了暗芒,明明閃閃,隨手將發絲撫開,笑得風華淺染。

    走之前,又掃了一眼慕陽素淡的碧色布裙和隨意紮著的發絲,季昀承似是想起什麽,迴頭對慕陽道:“對了,記得去賬房支些銀子準備點衣物首飾,就說是我讓你買的。你現在的衣著打扮實在是……”眸中不覺流露出幾絲蔑然之色。

    慕陽一愣,隨即輕笑:“小侯爺,我不會給你丟人的。”

    季昀承知道慕陽的出身,這樣的家世出來的女子能多會打扮?他壓根沒抱任何期待。

    但當幾日後準備動身時,慕陽換了一身出現在他的麵前,他著實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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