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陳進詢問章肅,宋明軒在一個清早敲開了陳進家的大門。大門被敲得怦怦響,陳進揉著眼睛,惱怒地打開門,不管是誰折騰了半夜想睡個懶覺的時候被打擾,心情都不能好了,可是看到來人,陳進的睡蟲頓時煙消雲散。來人眉目依稀是宋明軒的樣子,可是原本白麵饅頭樣的宋明軒,如今看起來又黑又瘦,好好一個饅頭突然變成了棗核,這中間到底得有多少磨難?陳進的心被揪了起來。宋明軒對陳進極艱難地露出一個微笑,一頭栽倒在地上。“凡平,凡平。”陳進叫了兩句,看宋明軒毫無知覺的樣子,忙蹲□,艱難地將人背在背上,看了看左右,見沒有驚動別人,走進院子關上門,另一邊的一扇門也輕輕關上,李善靠著門笑了笑,也迴去補眠去了。周大夫打著嗬欠給宋明軒把脈,之後對呆在一邊忐忑不安的陳進說道:“長期憂慮,身體勞頓,心緒大起大伏,沒什麽大礙,這段時間靜養即可。”“哦,哦。”陳進半懂不懂地點頭,看他的樣子也知道這段日子大概過得極艱難,靜養一段時間是免不了的。宋明軒醒過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陳進端了一碗粥走進來,見他醒了,陳進笑道:“可算醒過來了,喝粥吧,你都睡著呢,就能聽見你肚子咕嚕咕嚕叫。” 粥是碧玉粳米加豬骨頭湯煮的,撒了丁點兒蔥花和薑末,還沒送過來的,宋明軒就聞到一股鮮美香濃的味道,肚子唱得更響了。喝完了粥,陳進默不吭聲收拾了碗筷,笑笑說道:“你先歇著,阿肅剛來看過你,隻是你還睡著,他現在有些忙,等晚上再過來。”端了碗筷往外走,走到一半,忍不住迴頭說道:“凡平,放寬心養著,過往的事兒,忘不了也沒關係,隻是別總往心裏惦記,不管怎麽說,總得活著不是?”宋明軒看著陳進走出去,迴身輕輕把門關上,他慢慢合上眼睛,終於離開那裏。隻是,顧婆婆卻不能親眼見到她養大的孩子離開那個吃了他母親的地方,他為顧婆婆守墓三個月,之後毫無留戀地離開京城,這大澤國如此大,竟然隻有在交情不算極深的阿進和肅王這裏才能得到片刻安心。到了晚上章肅和陳進一起來看宋明軒,安慰道:“凡事不必過於憂慮,歇息一段時日,自此天地之大,方可隨君馳騁。”宋明軒苦笑了一下,天地之大,在他心中惶惑的時候,卻隻想到此處。陳進悄悄踢了章肅一腳,這話說得怎麽跟趕人似的,而且這張臉給板的,眼前的是病人又不是犯人,據說這個病人還是朋友,章肅巋然不動,又說了兩句話,攜了陳進離開,臨走的時候陳進囑咐:“凡平,都不是外人,想吃什麽告訴我就成,這個院子裏有個小廚房,不過吃飯都是在我爹那裏,要是我沒來及迴家你又餓了,就直接去找我爹。”這一片山叫鹿鳴山,所以陳進住的村子就命名為上鹿鳴村,山下叫下鹿鳴村,山上還好些,大家都是有過往的人,自然不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爭執,大事又有章肅積威,小村子平靜得很。下鹿鳴山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原本生活十分清苦,為了一把蔥幾個雞蛋時常有爭執,所以劉爹重操舊業,做起了上下鹿鳴村的裏正。周大夫也沒有重新開他的藥鋪,這些日子總覺得自己有些老了,想著這一身的醫術應該傳承下去,可是他行醫這麽多年,還沒遇到過他看上眼想收為徒弟的人,為了不至於後繼無人,這段時間他窩在家裏將自己多年的行醫心得寫下來,這樣就算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收徒弟就死了,總還有可能有人學得自己的醫術。劉爹平時也都在家裏,所以陳進拜托老爹照顧宋明軒,家裏有個大夫就是好用。過了幾日,宋明軒似乎已經將自己的情緒調整好,雖然還是臉上很少笑容,可是已經願意走出自己的房間跟大家聊聊天說說話,劉爹自己也算曆經坎坷,言語間時常透露出對於命運不公的豁達態度,時日久了,宋明軒也能壓住心底的傷痛,逐漸恢複了往日的開朗。陳進見了很是欣慰,老這麽對著一個心情不好的人,尤其是這人還是朋友,自己的心情難免會受到影響。宋明軒恢複後,家中做飯的重任交到了他的手裏,沒辦法,家中幾個人都堅持不招傭人,卻又不是信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人,陳進這段時間又忙著地裏的活計不肯假手他人,吃過幾頓飯後宋明軒忍不住自己動手,這一動手就跟上了賊船似的,下不來了。陳進笑得賊兮兮,他是故意的,人要是遇到了傷心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忙起來顧不得傷心,時間久了,總會淡忘,若是讓他總窩在那裏悲秋傷春的,好人也能憋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爪爪再次遭受磨難,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水池子那叫一髒,刷也刷不幹淨,有位同誌就拿了一瓶很久遠的硝酸,我就那麽一倒,拿起刷子就刷,然後一陣黃煙啊,娘咧,刷子竟然是真毛的,我手就一抖,左手點了一點硝酸,雖然不太嚴重,但是我還是很鬱悶,十分鬱悶,為啥受傷的總是俺,而且還總是俺的爪爪,最過分的是還是同一隻爪爪,這扭傷還沒好利索呢,討厭討厭討厭。另,關於本文,從感情上來說,實在應該結尾了,可是從我寫文的初衷來說,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寫,可是一旦寫,那要寫到什麽時候啊?而且把感情結尾錯過了,以後用什麽來結尾啊?猶豫ing,困惑ing,還有個老坑沒填,我看了看,裏麵還是有那麽個把人的,為難ing……140140、老爹離家 ... 春暖花開的時候,陳進所有的工程基本就緒,藕塘裏小小的荷葉已經漂在水麵,裏麵一群鴨子覓食,大白鵝一邊遊著一邊嘎嘎大叫,眾鴨子跟著它後麵,劃起一道道水紋。章肅又被一道手諭調走,說是某地某官的,向陳進報備了去處和大概歸期,帶著人急匆匆走了,臨走前一再叮囑,不要自己一個人上山,不要自己一個人出門,不要自己一個人……最後陳進隻得一再發誓,就算在家,也堅決不自己一個人。宋明軒擔負起小乾的部分教育工作,同時也作為陳進同誌的執行人走馬上任了,之後聯絡邢森也好,同莒陽城的代理人打交道也好,通通都是宋明軒在做,陳進騰出手來一心一意撲在自己的那幾塊地裏,大多數時間都在葡萄地裏釘木樁扯繩子,準備等葡萄藤長出來後固定在繩子上,保持通風透光。章肅走後大概半個月,劉爹突然找到陳進,吞吞吐吐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疑,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爹,你到底怎麽了?”陳進忍不住直接開口問道。“阿進,”劉爹抿抿嘴唇,似乎嘴邊的話極難出口。陳進坐在劉爹身邊,柔聲說道:“爹,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咱們爺倆有什麽話不能說?”劉爹定定神,沉默半晌後說道:“我想和你興叔出門走走。”“?”陳進疑惑地看著自己老爹。話一旦說出口,再往後的就好說了,劉爹徑直說道:“阿進,你興叔一向是走江湖走慣了,他為人又最受不得約束,隻是為了陪我完成我爹的心願,才願意留在劉村那個小村子裏。原本我們就商議好了,等我爹的心願完成,我就陪他走遍各地,誰知,又有了你。”陳進靜靜聽著,劉爹看了看兒子,狠狠心繼續說道:“我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生活,我能看得出來,你原本的日子和這裏相差甚大,想著等你適應一段時間,帶著你一起走,哪知道,殿下跟你又走到一處。如今你也算是有家有業,有人陪你,我也能放心,阿興為我付出良多,我卻不能再伴在你身邊了。”說完劉爹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兒子是他的心頭肉,可是他真正要相伴到老的,卻是阿興,兒子大了,就要像離巢的小鳥般離開自己組建新的家庭,留下兩隻老鳥相互依靠。陳進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了笑,說道:“爹啊,你是不是在這裏過得不高興?要是……”還沒有說完,就被劉爹按住了手,看著老爹的眼睛,陳進垂下頭,有些沮喪地說道:“什麽時候走?”“阿興的書還沒有寫完,殿下也還沒有迴來,我隻是先同你說一聲,免得到時候突然說要走太過突兀。”“爹,你們這麽出門,在外麵吃什麽,吃的東西合心意麽?出門衣食住行都麻煩,興叔能照顧你麽?”陳進一口氣問道。劉爹笑了,說道:“阿進,早些年我們就曾結伴江湖,如今不過重溫舊夢,且你興叔也有許多朋友,多半時間都是探望舊友,並非專往深山老林中去。”陳進紅了紅臉,他老覺得依照周大夫的性子,兩人大概要到什麽地方做野人,全沒考慮人周大夫也是要吃熟食,也需要衣物遮體。“爹,那你們這一走……”什麽時候迴來?後麵的話陳進沒有問出口,他心裏也能明白劉爹的心情,假若一定要他在小乾和章肅之間選擇,大概也是在小乾能夠獨立之後選擇章肅,親人和愛人,終究是不一樣的,親人之間的感情不會因為時間空間的距離而有所改變,愛人卻是相攜到老的那一個人,孰輕孰重並不能一言概之,位置卻是清清楚楚,正因為了解那種心情,陳進才沒有問出口,自己不能太自私。“我又不是扔下你不顧,過年總得在一處的,春夏秋三季各有藥物需采摘,唯有冬季甚少,每年冬日便歸,隻是路途長遠不一,歸期不定。”“爹,我就是想讓你出門記得給我寫信,至於迴不迴來,要是遠了天氣冷了,也不必遭罪,寫封信我去找你們也成,另外找日子迴來也成,就是在外麵玩高興了,三五年不迴來也成,就是別忘了給我寫信,總得知道你們安不安全吧。嗯,要是碰見好玩兒的也給我寄一份迴來。”最後一句陳進嬉皮笑臉說的,自己老爹有理想有追求,勇於扔下兒子奔向新生活其實是件好事,他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不舍讓老爹為難。劉爹笑,摸摸陳進的腦袋,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若是能兩全,他何嚐不希望兒子阿興都在身邊,隻是各有各的生活,總要有取舍。“阿進,此處不是長居之所,你心中也需得有個計較。”劉爹原本不想說這話,隻是自己這兒子時而傻憨時而精明的,他心裏有沒有數真說不準,自己這一走,卻有些不放心。陳進先是一愣,之後才笑了笑,說道:“爹,我知道,其實從頭也沒想著在這裏過一輩子,隻是你看,小乾還這麽小,若是帶他走,他的身份在那裏,若是隻留下他一個人,不忍心也不放心。”劉爹愛憐地看陳進一眼,“隻是苦了你,本朝男男之風雖有,卻多為風流韻事,猶如朝露,不能長久。如今肅王殿下欲與你白首偕老,傳揚出去朝內必亂,因此貴人或與你為難,有殿下在,必無性命之憂,隻是需得記得,兩人相處,信任二字不可少,若是有人言語古惑,不可全不信,亦不可全信,自己也要掂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