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爹把小乾抱起來,輕聲說道:“小乾,這幾天你先跟著我睡吧,你進叔病著,不要給你過了病氣。”小乾不說話,隻是把頭埋在劉爹的脖子裏,不停流眼淚,這孩子真是被嚇壞了。劉爹拍拍小乾的後背,說道:“小乾聽話,進叔沒事兒了,你興爺爺給人看病頂厲害,進叔很快就好了。”小乾抬起頭看周大夫,周大夫臉上表情有些不善,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完了迴頭惡狠狠瞪了陳進一眼,都是這個死小子,他可以想象這兩天劉爹要照顧一大一小,自己肯定是要被扔在天邊外了。小乾哭了一會兒,也覺得不太好意思,自己掙著下了地,拽了拽劉爹的一角,說道:“爺爺,咱們給進叔煮粥喝吧?”祥子病著的時候陳進老給煮粥喝,小乾都記著呢,病人要喝粥。劉爹笑著點了點頭,領著小乾的手往外走,周大夫跟在後麵。走到門口,小乾迴過頭來,板著小臉嚴肅地說道:“進叔,你要聽話,好好養病,苦苦的藥也不能偷偷倒掉,我去給你做飯。”陳進真是忍不住要笑,憋著笑點了點頭,小乾才滿意地走了。陳進躺在床上慢慢想,好像昨晚有些頭暈,自己先上床睡了,後麵的事情真是一點都記不起來。房門一響,章肅端著一個大碗慢慢走進來,道:“醒了?”聞到一股濃鬱的中藥味兒,陳進掙紮著坐起來,章肅腳步微快走到床邊,把碗放在床頭,輕輕扶起陳進靠在自己身上,伸手端過藥碗,自己輕輕吹了吹,才端到陳進嘴邊,溫聲說道:“這藥三碗並了一碗,有些苦,周神醫說要趁熱喝藥效才能快快散開,且忍忍吧。”陳進坐起來才發現自己上身裸著,靠在章肅胸前,身後一片溫熱,趁熱喝了一大碗藥汁,陳進覺得周大夫一定是怒了,這藥真是苦到家了,舌頭都恨不能縮成一團。喝完藥,章肅把陳進放下,蓋好被子,撫了撫他的額頭,說道:“周神醫說身上出了汗就好了。”陳進輕輕點點頭,慢慢合上眼睛,章肅看著他的臉,眼睛下麵有些發黑,腮邊不再是往日桃花一樣,而是一片潮紅,最近瘦了許多,微微凹了進去,章肅在心裏歎了口氣,陳進最近不快活,大家走看在眼裏,隻是沒想到心事竟如此重,把自己生生被憋病了,不過是個孩子,怎麽會有這麽重的心思!在章肅看來,祥子一家簡直如同螻蟻,抬抬手就能讓他們活壓壓手就能讓他們死,怎麽就能讓陳進愁成這樣?這卻是他想岔了,祥子的遭遇已成事實,對陳進來說自責沒有任何用處,以後想法子補償才是正理,他真正擔心的卻是將來會不會因為自己不懂事給身邊這四個人帶來無可挽迴的災難。看著陳進雙眉微蹙,章肅心中一片柔和,算了,既是他在乎的……隻是,若是再有下次,章肅的眼中閃過狠厲的光,若有下次,就讓他們從阿進的生活裏消失吧。119119、病愈 ... 陳進生病,劉爹對祥子他們的說法是起夜受了涼,幾個大小夥子並沒有想太多,隻是過來看陳進躺在床上起不來,心裏嘀咕這小子細皮嫩肉不說,身子骨也有些差,看來還得想法子給他補補才成。祥子覺得陳進是因為照顧自己受了累才導致身體虛弱,心裏十分過意不去,執意要照顧他,被劉爹好說歹說勸走了,他自己還沒好完全呢,而且,他看了章肅看祥子的眼神,心裏都有些替他擔心。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祥子是外傷,好了也就好了,陳進這全是心事重惹得禍,他自己沒想開,心情一直悒鬱,好得格外的慢,把劉爹給愁的,他大概能明白兒子心裏的想法,可是這種心結還得當事人自己想開才行,外人勸解的話說一籮筐也沒太有用,況且他也想兒子經過這麽一件事能長長教訓。好在小乾懂事,之前陳進照顧祥子,小乾一直悶不吭聲,乖乖吃飯乖乖進學,如今他進叔病了,倒跟個小大人一樣,由劉爹陪著踩在凳子上給陳進做飯,有他在一邊,陳進眼看著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小乾特地請了假,每天隻去上半日的課,半天陪在陳進身邊背書,兩不耽擱,在小乾心裏,陳進比親爹還要親,父病而子不奉養是大不孝,陳進平時也老教育他,男子漢,甭管大小都得有擔當,兩個爺爺老啦,進叔又病著,他就是家裏的頂梁柱——他把他老子給排除在外了。章肅擠出所有的時間陪在陳進身邊,熬藥,檢查小乾的功課,他也什麽都不耽擱。除了周大夫偶爾眼睛放出兩把飛刀,或是嘴巴裏冒出一根狼牙棒,被這麽一家人養著,陳進自己個兒也不好意思老病著,慢慢也好了起來。陳進自己是個沒太有什麽雄心壯誌的居家男人,也不是十分聰明的機靈鬼兒,不能虎軀一震或是眼睛轉轉就想出絕世好法子,他如今能做的不過是將謹言慎行奉行到底,不求大功,隻求無過,在這個不講人權的社會小心小心再小心。夏日天長,下午不那麽熱的時候陳進慢慢走到院子裏,葡萄架下一片樹蔭,架上幾串葡萄垂下來,青色的葡萄開始膨脹,很有些碩果累累的意思,隻是綠色還十分厚重,看來還在長個兒,離成熟有些遠,這兩樣葡萄品種陳進完全不知,還真不曉得什麽時候能夠成熟。廚房裏傳出來說話的聲音,是小乾和劉爹在做飯,劉爹到集市上買了一條大草魚,準備給陳進熬魚粥喝,隻是兩個人隻旁觀陳進做過,如今要他們自己動手,真是手忙腳亂,小乾一個小孩子,劉爹也不用說,以前陳進沒來的時候都要周大夫做飯,一老一小對著魚嘴還在一張一合的草魚犯了難,陳進聽了聽,小乾正在跟劉爹商量把魚給前院吃了,他給進叔做個青菜粥。陳進鬱悶,這些天光喝菜粥,嘴裏真是寡淡寡淡的,好容易來條魚好要換成青菜粥,忙走進廚房。小乾一看,叫道:“進叔,快迴去躺著。”陳進笑著摸了摸小乾的頭發,問道:“小乾想不想吃進叔做的飯啊?”小乾咽了咽口水,前院朱大娘自己一個人既要忙著打掃衛生又要洗涮衣物,還得給幾個大小夥子做飯,根本忙不過來,而且後院隱隱有些禁區的意思,平時也沒人敢隨便過來串門,這些天都是周大夫做的飯,實話說,就算小乾心裏在意的是跟誰一起吃而不是吃什麽,也還是覺得有些不大好吃。陳進轉頭對劉爹說道:“爹,我覺得差不多好了,身上有勁兒多了,你們幫我打打下手就成。”劉爹的饞蟲也有些往外冒,仔細看了看兒子,麵色有些白,但是看起來還算好,行動雖說有些無力,大病初愈,無力也是難免的,點了點頭站到了一邊。陳進看看那條魚,還真是大,有一條手臂那麽長,陳進以前真沒見過這麽大的草魚,忍不住呆了一下,直到魚在案板上蹦躂了一下,才醒過神來,手起刀落,一刀背砍在魚頭上,快速把魚清理幹淨,陳進下刀的時候手還有些顫,劉爹在一邊也跟著心肝亂顫,不由有些後悔不該由著兒子亂來。陳進先把腰腹刺少的地方挑出來,留著做魚粥,其餘地方去刺後切成片,魚頭剖成兩半,都用花椒麵燒酒和鹽醃著,忙完這些,陳進有些氣喘,自己搖頭苦笑了兩下,現在咋就這麽身嬌體弱呢?小乾忙走過來扶,可惜人太矮,隻得用大腦袋撐住陳進,說道:“後麵還要做什麽?交給我就行了。”陳進笑笑,找了個地方坐下,說道:“怎麽著也要醃半個時辰,把米泡一泡就成。”泡好米,爺仨坐到院子裏的石桌旁,劉爹又仔細看了兒子臉色,笑道:“可算是要好了,最近把大家都給急壞了,你這個傻孩子。”守著小乾,劉爹並沒有把話說太明白。小乾轉轉腦袋,疑惑道:“爺爺,進叔生病也不是故意的,怎麽說他傻呢?”劉爹笑笑,揪了揪小乾的小臉蛋兒,說道:“你進叔這麽大了,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你說他傻不傻?”小乾聽了,覺得有道理,板起小臉兒說道:“嗯,進叔,你以後不要這麽傻了,我都要擔心死了。”陳進哭笑不得,劉爹也大笑起來。半個時辰後,爺仨又移師廚房,劉爹燒火,小乾打下,陳進掌勺,分配合理效率第一。草魚肉講究的是嫩,火候不能太過,陳進用大火把魚腰腹部分煮到半熟,隻取魚肉,用手抓成魚茸,煮到軟爛的米粥加薑絲,趁著翻滾的時候把魚茸和蔥末放進去,停火,攪勻,蓋上蓋子燜著。魚片則是放在笊籬上,用滾油澆,三遍過後,放到盤子裏,幹辣椒幹花椒蔥薑用油炒香了之後把熟魚片倒進去炒兩下出鍋。魚頭陳進本打算做湯,後來想了想,還是做了個豆瓣醬草魚頭,魚頭用油炸到微黃後加水加蔥薑煮,煮到收湯汁為止,陳進用豆瓣醬代替醬油,別有一番風味。晚飯時章肅迴來,見陳進已經能做飯,不由大喜,周大夫想著劉爹的注意力不會再被那一大一小分去也很高興,氣氛十分之好。大家最近吃得不太好,因此菜色雖少,一頓晚飯下來,也都非常盡興,周大夫還喝了兩杯小酒,哼哼唧唧被劉爹扶迴了房。章肅在的時候,小乾不太敢粘陳進,迴書房讀書去了,留兩人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