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肅問道:“睡好了?”陳進的動作停住,過了一小會兒大概迴過神來,猛地翻身坐起來,問道:“我怎麽睡著了?阿肅你也不叫醒我,耽誤了很多功夫吧?”章肅搖頭道:“沒有,本就不是急事,再者,原本就打算露宿,早一刻晚一刻都無妨。”傍晚露宿的地方選在了一個小湖邊,湖邊是一片空曠草地,遠處是一片稀疏樹林,離大路也不算很遠,而且陳進發現草地上有幾堆黑色的痕跡,很像是篝火燃燒後的殘骸,大概因為地形好的緣故,常有人來宿營。其餘車上的人也都走下來,撿柴火的撿柴火,打獵物的打獵物,釣魚的釣魚,很快就有人拎著野雞迴來了,陳進有心要烤烤,奈何一路暈車,到現在還頭暈惡心,能把路走穩就算不錯,什麽也做不了。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旁邊的人在不遠的地方也點起了篝火,有人開始烤雞,可是因為沒有調料,味道稍差,不過是果腹罷了。陳進休息半晌才有心情打量那些隨從,這麽一看還真驚了一下,這些人,應該不是侍衛吧?自然有一部分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圍成一圈,可是其餘的竟是男女老少都有,有的身材高大粗壯黝黑,有的麵容樸實神態憨厚,有的是半老徐娘,還有一個是飄著白胡子的老爺爺,這些都是什麽人?陳進一頭霧水。侍衛端了魚湯過來,陳進一直不太喜歡淡水魚的那種土腥味兒,所以極少用淡水魚做湯,不過人家好心端了過來,實在不好拂了別人的好意,隻得硬撐著喝了一口,沒想到腥是腥了些,味道卻不錯。吃完晚飯有人來張羅住宿的事情,陳進四處看了看,在他心裏,大概侍衛們會把章肅圍在中間,就像眾星拱月一樣,誰知竟是一點規律都看不出來,歇息的地方也是四處分散,搖搖頭,這種事情自己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一夜無話,第二天,陳進是在鳥兒清脆的鳴叫聲中醒來的,可能因為在湖邊的緣故,早晨起來空氣濕潤清涼,湖麵蒸騰著陣陣白色的霧氣,章肅帶著的人已經收拾妥當,都在一邊等待,偶爾有人低聲輕語,陳進臉一紅。在車廂內坐穩之後,陳進小聲抱怨道:“怎麽也不叫醒我,讓大家為了我幹巴巴等著。”章肅低頭看了陳進仿若桃花的臉一眼,說道:“喏,叫你的代價。”說完伸過手來,手背上一塊紅色的印記。陳進知道大概是自己打的,臉色已經不是桃紅了,變成了血染的風采,之後的一路都沒太好意思說話。一個早上隻要陳進抬頭,就會看見章肅特意露出來的手背,雖然什麽都沒說,可是簡直就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就這麽走走停停,陳進覺得要走到世界盡頭的時候終於聽章肅宣布道:“到了。”急急忙忙下車,陳進一下子就愣住了,在他的感覺裏,既然叫莊子,應該就像微型村莊一樣,中間一片居住地,周圍十幾畝地,可是眼前除了荒草地就是樹林,一直延續到一座山腳下都沒有看到人煙,難道要臨時畫個圈,然後占地為王?章肅站在陳進身邊道:“就是這裏了,阿進,你覺得怎麽樣?”陳進大驚,“這,這裏,這些都是?”章肅道:“是,此處兩千七百八十畝,這座山占去兩千多畝,良田四百二十畝,上等良田近半。”“連這山都包含在裏麵了?這麽大,怎麽種得了啊!”陳進驚歎。章肅道:“自然不會讓你親自種地,這些都有佃戶耕種,你隻需秋收時收取七成的收獲即可。”“七成?”陳進張大了眼睛,那農民伯伯們該怎麽生活?這個時代的莊稼產量那麽低,難道辛苦一年,最後得到的糧食隻能維持活下去?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劉村雖然看起來比較清苦,可是還是比山外的人過得好一些了,原來是沒有大地主的緣故,也是,那麽一個小山村,大部分地還是山地,沒有哪個地主願意費心過去買地,倒是讓平民過得好一些。突然又有些擔心,會不會拓寬了水路就有人來眼紅啦?雖然少而且比較貧瘠,可終究還是地。陳進並不知道,原先劉村的大地主就是劉爹家,否則哪裏來的財力供孩子讀書並且趕考,隻是劉爹的父親中舉後舉家搬遷,將家中地契交給了族裏,有族裏再分配給村人,不然,螞蚱雖小那也是肉,再偏僻的村子也有地主佃戶,絕沒有像劉村那樣家家有地戶戶有田。“怎麽?”章肅低頭問道。陳進搖搖頭,說道:“必須要收那麽多嗎?”章肅凝視陳進一會兒,才迴答道:“這些事我從未曾親自管過,國法中也未曾規定,向來也是約定成俗。若是阿進不滿意,自然可以更改,隻是不可太過,否則,太過苛刻或是太過寬容,都可能招來禍患。”陳進點頭受教,收得太多,佃農造反,要是收的太少,估計會被地主階級唾罵。想了想,自己心裏有了主意,就像當初老爹說的那樣,雖然明麵上不能太過,可是還是可以暗地動點心思的。一行人繼續前行,陳進看了看兩邊荒草地,問道:“阿肅,你不是說上等良田過半嗎?怎麽一路走過來都沒有看見莊稼?”章肅也看了看周圍的地,說道:“這個莊子是兩年前收繳的,因為位置距京城不遠不近,一直沒有人願意買下,導致空了兩年。”陳進明白,就仿佛一張白紙,天子腳下自然是漆黑一片,俗稱腳下黑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也黑,隻有這近處郊區是潔白無瑕,誰要是腐敗了,就像白紙上一個墨點子,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寧可空兩年,也不給人種。”陳進撇撇嘴,卻也沒有多說。 作者有話要說:感情戲,感情戲,你怎麽就這麽難寫?111111、選址建房 ... 接下來的事情基本都交給了陳進,章肅早就聲明是要在一起住的,而且也表明要做甩手掌櫃,再加上不知為何突然又忙起來,所以選址、房子構建、房內布置等等等等,都是陳進跟章肅帶來的人交流,共同確定。陳進也知道了原先那些雜牌軍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怎麽看都是麵貌普通的普通人,做起事情卻是充分讓陳進感受到了“狗眼看人低”後的真正感覺。因為莊子已經被抄過了,破落的建築內雖然隱約能夠看到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考慮到要整修花費的人力物力更大,就另外選擇地址,負責選址的是一位老人,姓李,李老看起來雖然極為消瘦,體力卻是一等一的好,一度讓陳進認為自己連老弱婦孺都不如,從朱大娘到小乾到眼前的李老,個個都比自己強,陳進淚。附近的地形早有人實現探測過,並且描繪了一張圖紙,李老帶著陳進和幾個侍衛四處走動,隨時指著一處讓侍衛取下一塊石頭或是土壤,掂量、撚動、觀察,在紙上標上記號,看得陳進佩服不已,這也是專家啊,術業有專攻,看起來輕鬆隨意,沒有雄厚的底蘊知識做後盾是完全做不到的。最終李老根據檢測的地質情況,附件的環境,甚至樹木溝壑都考慮進去,結合陳進的意見終於確認了地址,陳進長鬆了一口氣,他的腳底大概已經像癩蛤蟆背了,一整個下午都跟著來來去去,雖然選址地點基本都在山腳,也耐不住半天馬不停蹄,現在蹄子成了水晶蹄了。晚上休息是在幾間保存完整的平房裏,陳進脫了鞋襪,看著腳底的泡欲哭無淚,章肅把燈放在床頭,讓人端了一盆熱水來,陳進把腳放到水裏,水有些熱,而且不知道放了什麽,對破皮的地方刺激性很大,陳進吃痛馬上縮腳,章肅眼疾手快蹲下牢牢握住陳進的腳踝,說道:“水裏放了草藥,需燙熱才能有最佳效果。”不管陳進的掙紮,把腳丫子按在水裏,陳進痛得眼淚汪在眼睛裏,章肅安慰道:“現在痛些,對傷處卻是極好的。”陳進鬱悶道:“興叔的藥就沒這麽痛。”章肅道:“周神醫用藥更加精妙,況且在莒陽城,若不好也可以休息,所以用藥溫和些。”陳進點點頭,好在最初的刺激過去後慢慢也適應許多,咬著牙堅持住,章肅並沒有收迴手,而是把水慢慢撩到陳進的腳背上,並且輕輕按摩腳底以減少陳進的疼痛感,陳進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豬蹄在別人手裏,心裏馬上不自在起來,以他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章肅光潔的額頭,垂下的眼簾,睫毛的陰影,腳上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章肅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指輕柔地揉捏,陳進的臉像在燃燒一樣,心裏那種美妙的感覺又慢慢彌漫起來,甜蜜中帶著一點酸澀一點不安和一點期待。泡好腳後,章肅拿了一塊幹淨的布巾,輕輕擦幹淨,坐在床邊,把陳進的腳放在自己大腿上,拿銀針挑破水泡,撒上藥末,一邊撒一邊說道:“說了不需你同去,這是何苦?”陳進吸著涼氣笑道:“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家,怎麽能幹等著?不辛苦是不行的。”章肅手頓了頓,張嘴似乎要說什麽又停住,繼續手上的活,做完擦了擦手,說道:“明日就能大好。”陳進輕輕嗯了一聲,腳挪到被子上,腳上的傷處傳來一股清涼的感覺,可是章肅留下的觸感卻像火焰在燃燒,陳進心裏亂糟糟一片,也不管章肅,自己拉過薄被蓋在頭上,翻過身假裝睡著了。章肅輕輕歎了口氣,讓人把屋裏收拾幹淨,自己到另一處辦公,以免打擾到陳進。公務繁忙,雖然已經在減少身上的擔子,可是朝廷的爛攤子哪裏是想丟就能丟開的,想留在陳進身邊的期盼又是如此強烈,說不得自己隻能辛苦一些,不過現在的寧靜平和滿足快樂讓自己對這些辛苦甘之若飴。章肅走後,陳進輾轉反側睡不著,聽著暗處的蟲鳴聲,雙手放在腦後,怔怔看著上方,各種想法紛至遝來,最後苦笑了一下,側轉身子慢慢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