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是在樂聲之中睡去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睡去。不過,她還是早早醒了過來,起身推窗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恐怕也不過是子時,這次是再也難以入眠了。


    鳳儀關上窗子,夏夜的風帶著朝露,涼絲絲的。恍然間,她覺得屋內似乎還有一個人,鳳儀一下子驚醒,仔細看了看,屋內確實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正是太子。


    他就坐在鳳儀的案幾前,麵前放著鳳儀已經快要繡完的相思豆帕子。


    “你怎麽會在這裏?”


    “過來坐。”太子並沒有搭話,鳳儀猶豫了以下,還是挪了過去,在他右邊坐了。


    “你的繡藝確實很好,這帕子我很喜歡,不如送與我,可好?”


    “雕蟲小技,讓太子見笑了,隻這帕子並未完成,送與太子,恐怕不妥。”


    “天下之事,哪有兩全,這樣——便很好了。”


    太子看了鳳儀一眼,鳳儀慌忙低頭,她不知道他的眼神裏有什麽,亦不想知道。


    鳳儀拿過帕子,將線頭收了,放下針線,拿起帕子,遞於太子。


    “這帕子倒生出一股殘缺的美。今年,我在太子府種滿了紅豆,過幾個月,恐怕收獲不小。到時候,一定煮碗湯,給你送來。”


    “不必了,太子喜歡,留著自己用吧。鳳儀微薄之軀,隻恐承受不起。”


    太子握帕子的手緊了緊,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兩個人如木偶一般,坐了約莫半個時辰,太子便是站了起來。


    “我該走了。”


    鳳儀沒有說話,亦沒有起身,仍是低著頭。


    太子邁步向前,往窗邊走去,將窗子打開,鳳儀聽見響聲,卻是抬起頭來。


    她怔怔的看著太子,他也看著她。


    “那衣袖,鳳儀一直留著,謝太子搭救之恩,鳳儀沒齒不忘。”


    “那便說好了,你若忘了,我便將你扒皮抽筋,扔到蛇洞鼠窩,還要挫骨揚灰,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好。”


    鳳儀的話音方落,太子便已經消失無蹤了。鳳儀卻覺得很累,他怎麽會來這裏?他府內那三個新嫁娘,又是如何?


    她心裏有許多疑問,卻是不能問,也不敢問。


    次日一早,鳳儀便早早來到了皇後的永壽宮,與皇後、如妃、德妃、淑妃、趙婕妤、萼美人等一起接受太子側妃及各位皇子新妃的拜見。


    鳳儀仔細看了看太子府的那三位,倒是神色如常,看起來太子昨晚離府,她們並不知曉。


    高紅酥已然一臉桀驁,不過到底是在宮中,她已經是收斂了許多。上官飛鶯近看時,確實與雪妍很像,不過她似乎比雪妍沉穩許多,行禮也是不卑不亢,很有大家風範,這似乎是雪妍不曾有的。至於那蘇玉瓊,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目如畫,櫻桃小口,膚如凝脂,眉如遠黛,那雙眼睛也生的好,嬌而不媚,帶著一絲書香氣,到底是大家閨秀,出類拔萃。


    他,應該是滿意的吧。


    鳳儀收迴目光,對蓁兒笑了笑,她算是得償夙願,但願能給七皇子舉案齊眉,不負此生吧。


    那柳如鈴衣是名門閨秀,看起來頗為柔和,應該不會難相處,蓁兒性格隨和,她們應當合得來。皇上也真是會選人,向來溫和的七皇子,亦是選了兩位溫婉的女子,倒也相宜。


    鳳儀沒來由的想到了沁園,想到了重生後的第一次相見。如今梅花早已破敗,他們也已經物是人非,說起來,不過過了幾個月而已。


    禮畢,蓁兒等人便是以禮退去,眾位妃嬪向皇後請安之後,也是逐漸散去,但萼美人與鳳儀卻是被皇後留了下來。


    “你們二人,在新近入宮的妃子中,也是拔尖的,皇上對你們也是極為喜愛。萼美人自不必說,如今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寧才人也不要急,你的孝心上表天地,將來必定有所迴報。”


    “謝皇後娘娘。”


    “兩位妹妹,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可不要行錯了。”


    “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如此,你們便去吧。萼美人身子重,以後請安自可免了,寧才人與萼美人素來交好,要多多走動才是。”


    “是,臣妾告退。”


    鳳儀與萼美人出了永壽宮,並未著急迴去,兩人本來也順路,當下便是一同去了禦花園,陪萼美人散散步。


    “皇後娘娘將我們二人留下,獨獨說了那些話,也不知道什麽意思。”萼美人笑道。


    “皇後娘娘甚為後宮之首,恐怕隻是對我們照顧一二,姐姐不必多想,如今姐姐有孕在身,切莫過於勞神傷思。”


    “妹妹說的是,皇後貴為中宮,她兒子又是太子,我即便生下皇子,也並不打緊,她委實不會對我們怎樣。”


    “話雖如此,姐姐還是要小心。皇後娘娘大度,但宮裏的其他妃子可不一定。”


    萼美人點點頭,計上心來。這話鳳儀本不打算說,但終究還是提醒一下燕雲,她小心一些總是好的。燕雲出身不高,對於宮門侯府之事知之不多,裏麵的兇險,她自然想不到。鳳儀與她交好,自然也要幫著她。


    本來以為以後燕雲會成為太子登基的助力,如今倒是一切都亂了。說起來,鳳儀心裏總還有一股怨氣。雖然是重生,鳳儀已然計劃好一切,沒曾想,皇上倒是讓自己成為了他的妃子,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說起來,之前在寧王府吃過一碗湯羹,倒是真不錯,我都想念了。”萼美人坐在了亭子裏,笑道。


    “姐姐想吃也不難,我的棲梧閣雖小,小廚房還是有的,香沫的廚藝也還好,到底是蘇麽麽調教出來的,姐姐若不嫌棄,明日我便將那湯送去。”


    “那倒是有勞妹妹了,不過,那湯可有什麽講究。”


    “不過是益氣補身的,對女子極好,名喚千金湯,是徐醫女改良過的,有孕之人亦可食用,姐姐盡管放心。”


    “那便是有勞妹妹了。”


    將燕雲送了迴去,鳳儀便是迴了棲梧閣,將千金湯的事講與了香沫。


    香沫隻是答應了一聲,雲蓉卻是皺起了眉頭。


    “才人,這萼美人以前一直覺得自己身份低微,在才人麵前始終恭謹,怎麽今日竟是主動讓才人為她送起湯來了。”雲蓉疑惑道。


    “這有什麽想不明白了,她如今懷著皇子,位份又比咱們才人高,自然是翻了身,想著指使才人做一些什麽,也是不打緊的。”香沫嘟著嘴說。


    “可不敢胡說,燕雲姐姐並無這般想法。想來她隻是懷了孕,口味刁鑽了一些而已。”鳳儀慌忙攔住。


    “才人,你可不能這麽好心,人們都說共患難容易,同富貴難。這宮裏爭寵的事,無所不用其極,才人還是小心一些為好。”雲蓉說道,微微歎氣,她也不願意將人想壞了,但萼美人的行徑實在是可疑。


    “我知道了。”鳳儀並未與她們多爭論什麽,不過是一碗湯,值不得什麽。她本無害人之心,又豈會妄加猜度他人,更何況那是燕雲姐姐,她可是救過她們一家的命,不說湧泉相報,若說她會害她,她實在不能相信。


    不過,雲蓉還是對的,存一份小心,總是好的,這也是她重生一世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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