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迴到裴府的時,已經過了申時。


    一見管家就問:“老爺今天迴來住嗎?可有信兒?”


    管家躬身迴稟:“迴夫人,老爺那邊沒信兒,不過胡少爺來了,急著見您,已經在偏廳等候。”


    胡少爺?


    周敞瞥一眼一團模糊的管家,心中忽然對“胡少爺”就生出了不好的感覺。


    她差點兒把這茬給忘了。


    胡少爺?不就是刑部拘監所的“胡來”?


    本沒心思去關心胡婉娘家情況,但一經聯係,竟然還翻出一筆舊賬。


    在李掌櫃李彩鳳那個身份時,本就聽元亓提起過,胡來是刑部尚書的小舅子,那不就是胡婉的弟弟嘛。


    “他來做什麽?”周敞沒心情接待,嘴上雖然這麽說,腳下卻往偏廳走去。


    胡來,本名叫胡繼祖,是胡婉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比胡婉小個五、六歲,時年才二十五、六歲,不過整日花天酒地、胡作非為,整個人糟踐得不像樣子,因此看上去倒比實際年齡老上十歲。


    一進偏廳,一圈模糊的青灰人影就撲上來:“姐,你要救救我,幫幫我?”


    周敞即便再看不清胡來的臉,也還是能將胡來那張神憎鬼厭的臉與眼前之人重合。


    一個側身閃過,坐去主位,冷冷問上一句:“你來做什麽?”


    胡來神情焦急,絲毫沒有察覺姐姐的態度變化,一雙招風耳前後扇動,編起瞎話:“拘監所裏死了人,他們偏說是我害死的,實在冤枉,現在那些刁民堵在刑部門口,不依不饒。姐,你可得幫我想個辦法。”


    “就這事兒?”周敞漫不經心根本沒細聽,等下仆上了茶,先端起茶來啜了一口,放下茶盞才又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管得了你們男人的事兒?”


    胡來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轉夠了又彎腰向周敞擺個討好的笑:“姐,你沒有辦法,不是有姐夫嘛。”


    周敞心知肚明,事情肯定沒他說的這麽簡單。


    這事情若是在胡婉身上,必定為難,但周敞隻想幸災樂禍,語氣不鹹不淡:“這件事想必大人是已經知道了吧,你們同在刑部,不直接去找他,怎麽反而先來找我?”


    胡來招風耳又動,臉上笑得如便秘的菊花:“這不是姐夫事忙嘛,更何況姐姐是知道的,姐夫向來脾氣不大好,我跟他說不上兩句就要著惱,不如姐姐與他是夫妻,有什麽說起來也方便。”


    周敞心中冷笑,胡婉與裴厲的確是夫妻,但一個比自己大一輩的丈夫,相處起來也沒比父女差到哪裏去。


    胡婉對裴厲本無感情,婚後亦生不出愛慕,加上裴厲為人嚴肅、脾氣的確不大好,胡婉對其基本保持著恭敬中帶著畏懼、順從中帶著疏離。


    從胡婉的記憶中,周敞可以得知,其是標準的“扶弟魔”。


    當然,當初胡家硬要把胡婉嫁給裴厲,抱的也正是這個目的。


    胡家二老隻這一個嫡子,自小受盡寵愛,養成胡繼祖胡作非為的脾性。


    待其年紀漸長,胡司務胡老爺發現不對的時候,不但不想辦法糾正,還要更為兒子打算。


    胡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若說不一定要當官,但他也實在幹不了別的,若說當官,哪怕是豁出去花錢捐個官,上麵沒人卻也不好做。


    因此,胡司務絞盡腦汁,巴結各色官員,終於等到刑部尚書裴厲喪妻,才算等到了一棵大樹。


    胡婉嫁給裴厲之後,裴胡兩家成了姻親。


    裴厲為人,雖然外麵嚴厲,但亦不是不近人情。


    開始也給胡來安排在了都官司做主司,隻要做得好,往後有機會高升一步就是刑部侍郎。


    可惜胡來這等“人才”,比之旁人操作也是反向的,十年來在刑部不知闖下多少禍事,裴厲想要壓都壓不住,隻能將他一降再降,降到去拘監所當一個簡單看班房的。


    即便是這樣,也沒想到,還是有這麽一天,又惹出事來。


    周敞心中的冷笑不自覺帶到了麵上:“大人事忙,連我也難得見上一麵,實在愛莫能助。”


    胡來終於察覺“胡婉”態度不似以往:“姐,你這是怎麽了?”


    “我累了,你要是沒旁的事兒,就迴吧。”周敞可也算是忍到了極點。


    “姐,你不能不管我,我……”胡來慌了神兒,以往隻要他求,胡婉就算是再為難也會替他想辦法。


    可惜話還沒說到一半,突然外麵一個聲音爆喝:“你什麽,你還有臉找到這裏來。”


    刑部尚書裴厲不知何事,也已經迴府。


    周敞站起身來,上前迎接,主要是走得近才能瞧清楚。


    刑部尚書裴厲,五十多歲將近六旬的年紀,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張長方臉黝黑,粗眉長眼,蓄的長須能垂到胸口,貼個月牙在腦門,就能上台扮個“包公”。


    “老爺迴來了。”周敞上前一福,暗中一喜,總算見到此人,有了說話的機會。


    裴厲雖然須發花白,但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板著一張臉,也不理會周敞,徑自坐去了右手邊的上位。


    周敞也不尷尬,轉身又坐迴了剛才左手邊自己的位置。


    獨留胡來惶恐又尷尬站在原地,一個勁兒向周敞使眼色。


    周敞隻當沒瞧見,而是對裴厲笑意盈盈:“老爺今日怎麽迴來這麽早?”


    裴厲盯著胡來喘粗氣,更沒好氣兒:“這還要問一問夫人的好弟弟。”


    周敞就不吱聲,也看向胡來。


    胡來訕訕地笑:“姐夫,那都是誤會。”


    “你少叫我姐夫,”裴厲該是氣得不輕,吹胡子瞪眼,一點兒情麵也不留,“老夫剛才被人堵在門口,又是罵又是打的,險些可就迴不來。”


    “哎呀,大人可沒事兒吧,究竟發生了何事?”周敞表示高度關切,用一雙失焦大眼去上下觀瞧裴厲,什麽也瞧不出來。


    婢女再上茶來。


    裴厲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將茶碗往桌上一墩,隻有三個字:“你問他。”


    這是妥妥被遷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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