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什麽要這麽迴答他?大長老的年紀,和這棵菩提樹差不多大。他說的話,當然不是廢話。不但不是廢話,還要揣摩其中是否有什麽玄機。可是蘇玄機沒有弄明白,所以他隻是站在菩提樹下,心想,聞人笑見過大長老,也來過這裏。那聞人笑有沒有弄明白?“師兄對蓬萊的弟子,向來關照有加。哪個弟子逢上結丹,也會多問幾句。可是聞人笑是我蓬萊弟子,你不問他從哪裏來,也不問他到哪裏去。師兄——”蘇玄機終於沒有忍住盤繞在心頭多日的困惑,“你是不是認識他。”是聞人笑第一個發現餘秋遠和容庭芳的行蹤,沒有聞人笑,他二人或許還隻能呆在瓦行。也是聞人笑撿到了那個傳音的金球,將它送到了蓬萊。他又和容庭芳的化名一致。按說這樣的一個人,餘秋遠如果知道,一定會親自見一見。然而他,不聞不問。餘秋遠將蘇玄機手上的金丹取迴來,輕輕地替它擦幹淨了白鶴的口水,自如道:“大長老的意思,是說本來不必要糾結於這件事,叫你放下的意思。不是我不聞不問。”他說,“玄機,是你鑽了牛角尖。大長老已入超脫之境,聞人笑與他時時在一處掃地,心境自然不同。他在菩提樹下能有所感悟,你為何更加執著了呢?”可向來聽話的蘇玄機卻垂著眼,隻道:“我不聽這些。”“我也不知道師兄要做什麽。”“但師兄信我,我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聖祖走之前告訴蘇玄機,蓬萊日後,將有五峰一頂。五位峰主互相扶持,蓬萊才會興盛。但金光頂真正的,隻有他師兄弟二人,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應該互相依靠。聖祖說:“他不是我輩中人,玄機,你要多照顧一些。”蘇玄機道:“我知道,師兄心裏是念著容庭芳的。”他看得懂。自餘秋遠入蓬萊千年,他著銀衣戴玉冠,像一個真正的仙人,寵辱不驚,心懷仁厚。挑不出任何一絲錯處。但是蘇玄機想,師兄以前一定過得很苦。如果不苦,聖祖將他撿迴來時,眼裏就不是曆盡了滄桑。蘇玄機不知道餘秋遠過去是怎樣的。但他後來才發現,隻有對著容庭芳的時候,餘秋遠才有嬉笑怒罵,也會調笑懟人。那和他平時不同,是連眼裏都透出來的生機勃勃。那身紅衣他脫了千年了,因為容庭芳一句話,又穿了迴來。又替容庭芳立威,又要他在大洲免於口舌爭論。這些,蘇玄機有什麽看不明白的。但蘇玄機不覺得有什麽。蓬萊是餘秋遠一手支撐起來,沒資格置喙他的選擇。隻要餘秋遠好。所以蘇玄機今天和餘秋遠說這話的意思,隻有一個。“你如果需要我幫容庭芳,我可以。”蘇玄機道:“任何事都可以。”容庭芳打了個噴嚏,琢磨著是誰在念他。他因為天雷陣的關係,又來到了幽潭,把黑龍喊了出來。兩條龍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黑龍給的建議是,先找天雷陣的陣心。如果陣心毀不掉,這天雷陣便撼動不了。“等天雷陣解了。我會帶著他們迴浩澤之淵。”容庭芳沒有去過浩澤之淵。黑龍說:“浩澤之淵在北海之北。”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裏的水很清澈,比南海要大。魚蝦成群,珊瑚十分美麗。而在深深的海中,有一座水晶宮,裏麵鑲嵌的都是明珠,將整座水晶宮照得亮如白晝。雖然是海底,卻鋪滿了五顏六色的小花,那是珊瑚堆結而成。還有天頂銀河,雖然那不是真的銀河,而是發著光的砂石鋪就的。置身其中,你不會覺得那是在水裏,反而像在天上。容庭芳聽得有些入神,坐在岸邊,半個身子化成了尾巴,在水裏掃啊掃。“你們龍這麽麻煩的?”餘秋遠說他們鳳凰隻是棲居在樹上的。黑龍噴了一口氣,在水裏吐了個泡泡。“前龍王喜歡。”據說是按著傳說中雲夢繁景布置的龍宮,所以不像在海底,而像在天上。因為最早的時候,雲夢繁景就是在天上,萬千妖靈都生活在這個地方。直到後來,才被天火打落人間,從此東一塊,西一塊,各居一地。“龍王也信婆娑羅?”“不是信,本來就有。”黑龍糾正容庭芳。它年紀大,在它眼裏,容庭芳就算是三尾銀龍,也很小,還年輕。年輕的小龍,對於信仰通常不夠深刻。它們那個時候,龍王天天念叨雲夢繁景,把龍耳都念出繭子來,故而十分熟悉。那會兒,妖靈都隻是一團團氣撞來撞去,其中龍最聰明,在婆娑羅的授課之中,最先受到點化,化出形態來。它能飛能遊,能招雷能降雨,與婆娑羅本身互補。婆娑羅十分高興,便親切地稱唿它大弟子。說到這裏,黑龍是有些驕傲的。“龍是至尊,帝王之相。若非雲夢繁景沒落,便該是一統天下。”哪裏至於後來隻在妖界當其中一個首領,與別的種族平分秋色。但龍生來威嚴,確有領導之才。以至於三尾銀龍出世時,天地變色,萬獸齊吼,不由自主便朝向北海臣服。容庭芳若有所思:“這麽厲害。”“……你也是三尾銀龍。”“但它死了,我還活著。”黑龍無言以對。自從這小輩迴了趟幽潭,便真把這當成了老家,三天兩頭來湊熱鬧。黑龍不大願意到岸上來,這天雷陣亙在這很久了,半天沒動靜像是裝死的,但其實又是活著的。它怕容庭芳一直來,會提前引起這天雷的注意,觸怒天雷陣。到時候難道叫容庭芳再抗一次天雷嗎?代價有些大。黑龍沒這麽長命再等上一千年了。容庭芳卻說:“我有一樣東西,你看看可不可用。”黑龍探頭。容庭芳將那山穀中撿的玉盤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