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為什麽要懂。“……”容庭芳忽然笑起來,這劍門的崽子就不如他魔界了。想那季柯,不過是小小年紀,就能在那邊喜歡來喜歡去,還能拿他和餘秋遠開涮。容庭芳覺得魔界贏了劍門一頭,心裏不禁有些愉快。他扔下樹枝,“成親,就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起練劍?”“當然可以。”“那你有喜歡的人嗎?”容庭芳遲疑了一下。他天生感情淡薄,即便是樹祖護他,從聞人笑嘴裏聽到樹祖死了,也沒有太多動容。沙那陀死後,容庭芳倒是憤怒過,可那時再憤怒,如今想來不也如霧隔雲麽?要論喜歡的人——容庭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歡餘秋遠。但,觀其容貌,品其言行,隻覺對方無一處不令人歡喜。這算喜歡嗎?丹陽複問:“他也穿過紅衣?”容庭芳道:“……穿過吧。”如果天鳳本相算的話。丹陽不解道:“那你還問什麽?”如容庭芳所說,有喜歡的人,就要成親,成親時就會穿紅色的衣服。容庭芳什麽都有,又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去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是早就該有了嗎?“那如果。”容庭芳道,“如果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呢?”“……”這問題實在超出了丹陽能理解的範疇。他看了容庭芳半天,最後道:“你很煩。”天底下沒有人敢嫌他煩,就連餘秋遠也不曾說過。如今倒是從一個稚兒口中聽到了。容庭芳覺得荒謬,但他竟然沒生氣,反而還覺得有趣,甚至笑了起來。他笑起來時,很好看,就像是水底的花綻放開來,也像是天上的星河璀璨。能叫人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麵前,不舍得他受半點委屈。容庭芳笑,是因為他也覺得自己煩。丹陽說的不錯,他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就在眼前,為什麽獨獨略過呢?如果不是同一個人,變成同一個人不就好了。說來,傅懷仁和晏不曉在一起時,尚有魔界張燈結彩,有他作天地之主。但他和餘秋遠之間,好像除了互相給過鱗片和羽毛,別的一樣也沒有,迴憶起來,連句好聽的話也很少。之前是根本就沒有想法,但今天這麽一提,容庭芳忽然想到,雖然他沒有成過親,也不覺得需要成親。但萬一餘秋遠想呢?他決定迴去問一問餘秋遠。既然是已經決定好了要生生世世糾纏下去的人,如果對方喜歡成親的話,也不是不可以。這麽一想,容庭芳還有些迫不及待。待逍遙子急匆匆趕來再見容庭芳,便覺得對方似乎變了一個人。他原本想說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不由自主就道:“容尊主很高興?”“高興嗎?”容庭芳摸了摸臉,沒有摸出特別的來。“你為什麽覺得我高興?”這迴他既不是龍形,也沒有冒出尾巴。為什麽連逍遙子都能知道他是不是高興。逍遙子手裏握著書卷,見對方確實不解,不禁眉頭舒展,笑著走過去。“一個人若是真的高興,便會雀躍,隻覺得天地無處不可愛。叫別人看來,也無處不可愛。”說著招過容庭芳,將那卷書遞給他。“宗門經書不多,能找到的隻有這一本,是始祖真跡。”容庭芳道:“我如果看得懂,就不必來問你。”自己找找也就行了。逍遙子一拍額頭,講給他聽。“這不是玉盤,是祭祀用的祭盤。祭盤分陰陽兩塊,合二方為一。”逍遙子問,“敢問尊主,這半塊祭盤是從哪裏得來的?”婆娑羅的弟子費盡心機要將雲夢繁錦藏在穀中深處,容庭芳下意識不想將那裏宣告地廣為人知。他半真半假道:“白式微手裏得來的,他想拖本尊一道死,可惜本尊命硬。他人死了,東西卻留了下來。本尊怕這其中有他什麽詭計,這才來尋問掌門。”白式微——逍遙子倒是有些了然。“他一心鑽研婆娑羅門禁術,能尋到此物倒也可以理解,一定費了不少心血。隻是這祭術如此狠毒,但願白式微沒有將它用來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容庭芳隨口就道:“放心,本尊看著他死的。”不過——他頓了頓,“他死之前,與先前所見不太一樣,忽然之間蒼老許多,筋脈枯竭。”就算不是因為墜在火海之中逃不出無盡崖,估計也活不了太久。“這是當然的。”逍遙子歎了口氣,“如你所說,他既然尋了祭盤,又隻留下一塊,想必是已經得償所願。”太華巍巍,逍遙子與容庭芳並肩而站,遙遙望向天際,那裏飛過一隻孤鳥,在飛雪之中,時隱時現。“你所持祭盤所寫祭文,我曾聽我師父說過。隻是當年,隻以為是口口流傳的故事,如今見了你手中真物,方覺此事或許為真。”逍遙子摸著容庭芳手裏那塊玉盤,有些感慨,“師父都沒有見到的東西,不想叫我見了。”容庭芳不動聲色道:“這也是掌門的機緣。”玉盤斑駁,握在容庭芳手中,沾了他的體溫,叫落在上頭的雪不經意就化成了水,濕潤潤的,洗去塵埃,透出它塵封許久的瑩瑩翠色來。“當年始祖為了封卻三處小靈地,免得世人為其所惑誤入歧途,日夜不眠想過許多辦法。聽聞婆娑羅門善禁術與幻術,他便想一探究竟。到底是放棄了。你知道,是什麽讓他情願以身祭劍,也不願動用祭文所示禁術嗎?”逍遙子望著這可逆轉天地的祭盤,眼神有些複雜。“是因緣。”容庭芳眉頭微蹙:“因緣?”他道,“你確定,是因緣,不是孽緣?”“世上本無孽緣,皆因人心有變,因生果,好因結好果,壞因結壞果。這才有了所謂的孽緣。”天白,地白,劍門的掌門亦一身白。他循循善誘,如導幼輩。“婆娑羅,以善心感化天地生靈,他所創門派之初,從無孽這一說。”“白式微心懷不正,他用這祭盤,便是孽緣。”這容庭芳就不明白了。“如你所說,渺瀚不動,莫非也怕孽緣?難道你要說劍門始祖,是一個心術不正的惡人嗎?”非也。逍遙子搖頭:“所謂因緣,不管是好是壞,都要牽連至死。始祖若用此法,因他而生的劍門,不論因由好壞,都要受此牽連,經年累月不得安生。”渺瀚此生,最重劍及門下弟子。他不願為一己之私,叫門徒後代,尚未出世便背負未知的命運。所以渺瀚情願自己一個人去死。死得光明正大,毫無牽連。容庭芳:“……”他摩挲著手中祭盤,沉默片刻,方道:“它若當真如此神效。如果我說——”“我要用它來逆轉天地呢?”逍遙子反問道:“你覺得可能嗎?”天還是這天,地還是這地。倘若如此輕易翻轉了天地,如今的天地又豈會是如今見到的模樣。逍遙子肅穆道:“既然這東西被容尊主所得,想必是你們之間的緣份。我若討要怕也是無計於施。隻有一件事,還請容尊主三思。”“因緣二字,最為難說。”逍遙子按上容庭芳的手,語重心長道,“萬萬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