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過去半個多月了。陸一偉怡然自得地躲開是非之地,與父母度過了十幾年來難得的團聚。期間,楚楚的病情在許半仙的調理下,竟然神奇般地好了起來。雖然還留有紅褐色淡淡的疤痕,但皮膚已經變得光滑,不得不說陸一偉這次賭贏了。


    許半仙由此推出,楚楚患牛皮癬極有可能是內火所致,他又讓陸一偉專門到省城的藏藥店購買了藏紅花,繼續清除內火,鞏固療效。而楚楚也如同換了個人似的,變得活波起來,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照著鏡子觀察自己的變化,然後瘋瘋癲癲地帶著小狗漫山遍野地奔跑。


    此外,謝玉芬和楚楚的關係也緩和了不少。楚楚好轉後,謝玉芬幹脆也住了下來,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快樂。謝玉芬也改變了許多,她放下身段,一同和陸一偉的家人去地裏掰玉米、刨土豆、摘豆角,臉上的愁容不見了,而是無比燦爛的笑容。


    夏天最後的一絲餘熱在中秋節後倏爾離去,秋高氣爽的季節隨之而來。百姓們將最後一串玉米吊在房簷上,又開始醃製儲備冬天的鹹菜。冬天一來,意味著一年又要過去了。


    期間,陸一偉最牽掛的人無疑是張誌遠。可關於他的消息隻有隻言片語,除此之外任何消息都沒有。白玉新告訴他,郭金柱想方設法見了張誌遠一麵,人一點事都沒有,但關於他的調查依然進行著,至於什麽時候結束,是個未知數。


    等待,是一種折磨。就好比走進醫院,醫生說你有病,卻遲遲查不出來是什麽病,讓人等得望穿秋水,蹙損春山,看不到任何希望。看來,張誌遠是徹底得罪了市委書記田春秋,不整出點什麽動靜來,絕不肯收手。


    上次在《西江日報》刊登了關於“南陽模式”的文章,似乎沒什麽效果,並沒有引起相關領導的重視,反而激怒了一些人,加速了事件的連鎖反應。陸一偉對此不冷靜的做法有些懊悔,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再說其他的也沒用了。而花巨大代價求大學教授蔡潤年上《內參》一事,至今未得到相關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陸一偉已經完全放棄了,不再抱任何希望。


    張誌遠那邊無相關消息,而蘇啟明這邊可熱鬧非凡了。蘇啟明沒有失言,幾乎每天蹲守在石灣鄉督陣指揮。在如此高壓態勢下,進展自然順利。涉及征地的農民在一星期之內全部簽訂了征收補償協議,為水泥廠建設贏得了時間。同時,在秦二寶的讚助下,幾十輛鏟車和工程車進駐工地,將老百姓還沒來得及收的莊稼一股腦地推平,石灣鄉一時間成了巨大的工地,每天車來車往,川流不息。工程進度正如蘇啟明的期望有序推進著。


    此外,南陽電視台幾乎成了石灣鄉電視台,每天都是輪番滾動播出建設水泥廠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及水泥廠建設進度,並深挖在施工過程中湧現出的感人事跡。《南陽日報》也成了石灣鄉專版,突出醒目位置每天追蹤報道,報道的語氣都是蘇啟明指出,要求、強調,再強調……用極其強硬的語氣傳達蘇啟明的各類指示,建設水泥廠成為了南陽縣當前最重大的一項工程。


    對比蘇啟明和張誌遠,可以看到截然相反的工作做法。前者喜歡營造聲勢,用高壓的態勢來推進工作;而後者相對低調,不願意表功,更喜歡默默地工作。如此一對比,百姓覺得張誌遠給南陽就沒有帶來多少實惠,反而蘇啟明雷厲風行,一心撲在事業上。可見,輿論的力量多麽強大,是彰顯政績的重要法寶,張誌遠就輸在了這步棋上。


    曙陽煤礦改製並沒有因為張誌遠的離去而停止,在百泰公司總經理李春妮的帶領下加快了改製步伐。企業職工分流基本接近尾聲,礦井技改升級也全麵啟動,同時,曙陽煤礦正式更名為“百泰煤業股份有限公司”,各項工作進展順利。李春妮作為外鄉人,不參與南陽官場的事務,就連張誌遠被接受調查,她都沒有過問。期間,蘇啟明一次都沒有去過百泰煤業,相反分管煤礦安全的常務副縣長田國華跑得比較勤快些,至於去幹什麽,不得而知。


    北河鎮的工業園區全麵停工了,這是讓陸一偉最為震驚的消息。新任北河鎮鎮長何小天到任後,第一件事就是插手工業園區建設,列舉出一大堆理由不讓動工,惹怒了二杆子貨牛福勇,直接帶上人把何小天給打了。蘇啟明得知後異常震怒,責令田國華處理此事。田國華處理方式簡單粗暴,工業園區停工,牛福勇拘留。


    與此同時,人們發現樹立在縣城內和縣交界處的三個“廣告牌”也悄然消失了,這正是新任城建局局長蔡建國的大手筆之作。所有的一切表明,他們在致力清除張誌遠的痕跡,更加堅定地認為,張誌遠是不可能東山再起了。


    而副縣長白玉新則每天無所事事地上班,上頭來了文件開會傳達一下,上麵有了檢查應付檢查一下,表現得淡定自若,而他心裏何嚐不是與陸一偉一樣,牽掛著張誌遠的安危。


    政治鬥爭是可怕的,一旦貼上某個人的標簽,將伴隨終生。陸一偉還不容易擺脫楚雲池的身影,現在又打上了張誌遠的標簽。在外人看來,想要翻盤,幾乎是不可能了,除非奇跡發生。而陸一偉,等待的正是這個奇跡。


    這天,陸一偉本打算去一趟北州市,剛洗漱完畢,就聽到遠處有轎車的馬達聲傳來,讓他很是納悶。桃源村的村民基本上都搬出去了,就剩下幾戶人家,一般情況下很少有外人來,更別說轎車了。他好奇地探頭一看,一輛灰不拉幾的大眾桑塔納轎車已經在家門口停下。


    陸一偉躍身下了台階,隻見一個瘦高個男子下了車,遠遠地衝著陸一偉傻笑。而司機更加勤快,從後備箱提著大包小包跟在男子後麵走了進來。


    “一偉老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男子撅著屁股走了過來,早早伸出寬大的手走到陸一偉跟前緊握,大有一副多年未見的好兄弟般深厚感情。


    陸一偉認識他,此人是穀陽鄉黨委書記武鶴軒。年紀不大,和陸一偉差不多,長相斯文,衣著精幹,當年作為選調生到南陽縣掛職鍛煉,後就地提撥,成為全縣最年輕的正科級領導幹部。因他資曆尚淺,不適宜到大鄉鎮任職,在相對偏僻的穀陽鄉一幹就是四五年。由於劉克成牢牢把握的人事大權,加上武鶴軒又不是當地人,每次提拔調動領導幹部總會被遺忘,於是就一直擱淺在沙灘上,既上不了岸,又遊不遠,基本上成為“邊緣化”的領導幹部。


    讓陸一偉納悶的是,他來這裏幹什麽?自己迴老家的事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鼻子倒是夠靈的。畢竟對方是客人,陸一偉不能慢待,笑臉相迎道:“武書記,您可是稀客啊,能找到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桃源村也算不容易了。”


    “嗨!陸老弟這不是寒磣我嘛!”武鶴軒用力一捏,道:“我在穀陽鄉幹了四五年了,那個村我能不知道?桃源村因為大部分人搬遷出去了,最近來的少了,以前我不是經常來這裏?你要不信問問其他人,是不是啊,小張?”武鶴軒急忙問司機,生怕陸一偉不相信似的。


    與武鶴軒的關係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陸一偉在北河鎮期間,武鶴軒沒有因為他倒黴而落井下石,也沒有表現出過度熱情,關係平平,充其量就是個萍水相逢。而今天,武鶴軒表現得如此謙虛卑微,難道有什麽事?陸一偉轉念一想,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人家能求自己什麽事。笑著道:“武書記,言重了,我就是隨口一說,別見怪啊。走,進屋!”


    進了屋,武鶴軒毫不講究地拖鞋上炕,盤坐在炕頭道:“今天中午我不走了,在你家討點飯吃,不知一偉老弟歡迎不歡迎啊?”


    “自然歡迎了,您是我們的父母官,巴不得嘞!” 陸一偉笑著道:“不過武書記要做好心理準備,燒雞燉肉沒有,蘿卜青菜管飽。”


    “哈哈,你呀!”武鶴軒爽朗地笑道:“我今天就是吃蘿卜青菜來了,這不,酒也帶來了,今天我們喝個痛快,哈哈。”


    “行!”陸一偉爽快地道:“隻要武書記不嫌棄就行。”


    “嫌棄什麽?”武鶴軒假裝惱怒,道:“一偉,你和我就別客氣了,都是自己人,還一口一個武書記的,顯得多生分啊,叫我鶴軒。我比你大,或者叫哥都成,行不?”


    陸一偉給武鶴軒泡了杯大葉茶,笑道:“還是武書記直接一點,猛然稱兄道弟還有些不習慣,嗬嗬,來,這是我父親的大葉茶,味苦,你千萬別嫌棄啊。”


    “說哪去了!”武鶴軒端起來喝了一口道:“我每天下鄉就專門到農戶家喝這種大葉茶,咦!奇了怪了,我發現我居然喜歡上這味道了,這不,我現在都喝著大葉茶,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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