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陶安國的控訴,張誌遠動了惻隱之心,他隨手從桌子上抽出一張麵巾紙,遞給他道:“先擦擦汗吧。”


    陶安國接過紙巾,擦了把汗道:“張縣長,這麽些年以來,我從來沒有在第二個人麵前提過此事。一來我是怕把自己牽扯進去,二來就算提了又有什麽用,對方是市人大主任,我一個小小的煤礦礦長,我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撼不動他的位置,扳不倒他,還不等我出擊,對方已經把我給打趴下了。兒子已經瘸了,我已經對不起他了,真不希望他再有個三長兩短,哎!”


    張誌遠遞給陶安國一支煙,又給點上,道:“老陶,從這方麵講我挺同情你的,但是在黨紀國法麵前,你已經觸犯了法律,我無能為力,不過我打算拉你一把,你願意配合我嗎?”


    “願意!”陶安國突然站起來,信誓旦旦地道:“張縣長,隻要能把馬林輝弄進監獄,我就算拚了我這條老命,我都值得。”


    “好!”張誌遠凝視著陶安國道:“老陶,事已至此,不可能再挽迴,就算將來走上法庭對簿公堂,我可以給你擔保,請求法官從輕發落。但能不能把馬林輝繩之以法,還需要你做這麽幾件事。”


    “好好,您說!”陶安國小雞啄米般點頭。


    “第一,把你和鑫源煤礦設備公司這些年來的情況全部寫下來,然後交給陸一偉。記住,這件事決不能讓第二個知道,這也是在保護你。”


    “第二,與馬林輝保持正常聯係,決不能讓他看出任何破綻。這不百泰公司馬上要介入了嗎?你最近幾天和他聯係一下,就說在企業改製之前購買一批設備,你要把整個過程全部錄音,並保存所有經濟往來憑證。”


    “第三,想辦法把市人大李主任約出來見一麵,其他就不用你管了。你能做到嗎?”


    “好,沒問題!”陶安國保證道。


    “那行!”張誌遠站起來繞過桌子,拍著陶安國的肩膀道:“你兒子現在在哪上學?”


    “今年剛參加完高考。”


    “哦,考得怎麽樣?”


    “一般,才考了482分,還沒有達本科線。”


    “哦,那打算你哪所大學?”


    “這不我正為這事發愁了嘛,想花點錢讓他上個本科院校,托了好幾個人,都說事情比較難辦。”


    “好了,完了把你兒子的姓名、高考分數和準考證號給我發到手機上,我來幫你這個忙。”張誌遠道。


    “張縣長,這……”陶安國感動地望著張誌遠,有些受寵若驚。


    張誌遠笑著點了下頭,道:“老陶,在你問題上我可能幫不了多少忙,但我不能讓你的人生留有遺憾,這個忙我幫定了。”說完此事,又問道:“你妻子在哪個單位上班?”


    “在畜牧局,一般科員。”


    “好,我記下了,近期我會來安排,給你妻子提一個檔次,調任一個好一點的單位。”


    “張縣長,你……我……”陶安國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結結巴巴地道。


    張誌遠突然嚴肅下來,道:“老陶,正如你所說,我們麵對的是強大的對手,我不敢保證將來你能躲過法律的製裁,但我盡最大的努力補償你的家庭,為你掃清一切後顧之憂。”


    “張縣長!”陶安國再次“噗通”跪倒在地,眼淚一把鼻涕一把道:“張縣長,您可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謝謝你了啊……”


    陶安國撼地慟哭,讓一旁的陸一偉都覺得鼻子酸酸的,心裏不是滋味。


    張誌遠把陶安國扶起來,語重心長地道:“老陶,按照年齡,我應該叫你一聲老大哥,作為弟弟的我今天和你說兩句掏心窩子話。我張某沒有多大的本事,可看到南陽發展成這樣,心裏痛心啊。我完全可以保持現狀,我苟且偷生幾年,說不定就調走了,何必管這個爛攤子。可南陽的百姓呢?誰去可憐他們?生活水平依然停留在改革開放之初,我的心情如何?別人會怎麽看我?”


    陶安國頻頻點頭道:“張縣長,自從我見到你第一麵起就知道你個有情懷的人,是一個幹大事幹實事的人,你的所作所為我完全理解,也十分支持,您就放心好吧,我保證全力以赴。”


    “嗯,那我就先謝謝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張誌遠在陶安國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從陶安國辦公室走出來後,張誌遠神情凝重,鐵青著臉,讓人有些膽顫。迴到白玉新辦公室,他徑直往辦公桌走去,一屁股坐下,閉上眼睛靠在轉椅上,麵部的肌肉微微抽動。


    白玉新見此,眼神瞟向陸一偉詢問情況。陸一偉輕輕地搖了搖頭,躡手躡腳地給張誌遠倒了杯茶。


    “玉新,二寶煤礦我們要提前動手了。他們四個人裏你覺得先拿掉誰?”張誌遠突然睜開眼睛問白玉新。


    白玉新不假思索地道:“馬林輝。”


    “好,那就從馬林輝開始。我們現在手裏掌握了馬林輝大量的犯罪證據,我今天晚上去見一見市委郭書記,請求郭書記支援。”張誌遠重重地擂了下桌子道。


    “嗯,好,我這就著手準備。”白玉新早就盼望著這一天,又道:“對了,張縣長,明天百泰公司要過來,您看是不是要接待一下?”


    “這事你一手負責吧,我就不參與了。還是我們當初定下的那幾條,一條就不能退步,如果對方得寸進尺,直接免談。到了這個時候,我顧不了那麽多了。”張誌遠心氣急躁地道。


    晚上,張誌遠帶著陸一偉前往北州市。路上,張誌遠突然道:“副食品加工廠的呂經理找過我了,關於罐頭廠的事,尋求我的意見。我的意見隻有一條,隻要職工大會全票通過,這個字我就可以簽。”


    陸一偉不知該怎麽搭腔,隻好道:“張縣長,當初我也是和呂經理這樣說的,合同上我必須看到全體職工的簽字。”


    “嗯。”張誌遠依然閉著眼睛道:“這件事我不多過問,隻要你把握好度就成。”


    盡管寥寥數語,陸一偉能夠感覺到張誌遠的關愛之情。他沒有勒令讓陸一偉中止,也沒有訓斥陸一偉違規經商。隻能怪陸一偉太聰明,打著擦邊球繞過黨紀,就算將來追查下來,也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最重要的是,陸一偉並不想其他商人一般,榨取職工的利益節約成本,而是時時處處為職工著想。


    張誌遠之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陸一偉這樣做,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像副食品加工廠、糖酒廠等這類時代產物,早就該宣布破產,通過公司化模式尋求出路。就現在這樣半死不活地苟且偷生著,對於政府是一種負擔,對於職工也是一種痛苦。每年就靠微薄的收入養活全家,讓人心酸。不可否認,在一定時期,他們為國家做出了巨大貢獻,可進入新時代,還用老眼光看待這個世界,確實有些不相適應了。


    過了許久,張誌遠又道:“等曙陽煤礦、二寶煤礦的事情結束後,你和白縣長輾轉戰場,重點研究下像副食品加工廠這類集體企業的改製問題,要不不改,要不改得徹底一些。像罐頭廠這種模式也未嚐不可,可以一試。但是這種模式存在一定的弊病,你給職工一筆錢,他們當時高興,可等錢花完了,就又會來找麻煩。我的想法是,把這部分人進行分流,一部分人解除勞動合同,剩下的有勞動能力的人,可以考慮為他們提供再就業。你有什麽想法嗎?”


    陸一偉思考了下道:“關於這個問題,我從前也思考過,不過南陽不靠近消費市場,又不具備交通優勢,如果發展密集型勞動產業,可能有一定難度,暫時還想不出好的辦法。”


    “嗯。這件事你可以當作一個調研課題,你好好想一下。如果有什麽好的想法,及時和我溝通,好吧?”張誌遠有些失落地道。


    “好的,張縣長,我近期就會及早準備。”


    到了北州市,車子直接繞到天同山風景區,在一座別墅麵前停了下來。張誌遠下車,徑直走了進去。


    進去後,客廳裏空無一人,隻聽見後院有嬉水的聲音。走到後院,隻見市委副書記郭金柱正怡然自得地遊泳,而他的秘書李小川則坐在一邊,手裏抱著時下昂貴的筆記本電腦眉頭緊鎖,奮筆疾書。看到張誌遠來了,急忙起身走了過來,笑著道:“張縣長,您來了啊。”然後衝著陸一偉點了點頭。


    別看郭金柱肥頭大耳,但遊起泳來身體極其靈活,如一條健碩的鯊魚在水中自由穿梭,讓陸一偉刮目相看。


    在李小川的帶領下,張誌遠和陸一偉坐到一旁的遮陽傘下,欣賞著郭金柱的個人表演。


    遊到盡頭後,郭金柱猛然一個鯉魚打挺,靠著泳池壁休息起來。他隱約看到對麵坐著兩個人,摘到泳鏡,拿起一旁的近視眼鏡看清楚後,道:“是誌遠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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