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說,我來說。”張誌遠壓著火氣道:“鑫源煤礦設備公司成立於1996年,這五年以來,你與該公司來往密切,先後從此購買各種設備高達5000個多萬元,如果再加上上次的采煤設備,就達到了1個億。曙陽煤礦五年下來純利潤也不過2個多億,你用一半的錢不間斷購買該公司的產品,我問你,現在購買的東西還都在嗎?”


    陶安國慌了神,用手死死壓住抖動得雙腿,道:“都……在。”


    “是嗎?”張誌遠再次反問。他沒有理會陶安國,而是對著門大聲叫道:“一偉,進來!”


    陸一偉進來後,張誌遠指著賬本道:“你來說。”


    陸一偉本想給陶安國留點麵子,可張誌遠鐵心要攤牌了,隻好掏出身上的小本子道:“1996年12月21日,購買液壓自移無軌設備三套,花費1200萬元;1997年5月2日,購買支架運輸平板車一套,花費800萬元;1998年9月6日,購買通風設備等共花費900萬元……”


    “別說了!”陶安國突然打斷,閉上眼睛麵無表情道:“說吧,張縣長,你打算怎麽辦?”


    看來陶安國是坦然麵對了。張誌遠冷笑道:“據我了解,這些設備都是子午須有,曙陽煤礦從你接手後,就是在1996年更換過設備,除此之外就沒有進行更換。而你更換的設備是從另一家公司進得貨,也就是說,你與鑫源煤礦設備公司的交易都是在洗錢,我說得對嗎?”


    陶安國依然閉著眼睛,嘴唇劇烈抖動著,用很大的勁擠出幾個字:“也不全是。”


    “好,那我聽聽你的辯解。”張誌遠一屁股坐下來道。


    而陶安國始終都不開口,拒不交代。


    張誌遠繼續道:“上次你們采購科出了問題,我就想把你給拿下。你倒是挺會來事,直接打通郭書記,礙於情麵我放了你一馬。這段時間,我一直等待你和我解釋,可你沒有,反倒是和康棟書記走得很近,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但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訴你,你的罪行不比采購科的馬林虎和小六子差,甚至更加罪大惡極,完全可以直接進入司法程序調查你……”


    “我錯了!”陶安國的心理防線徹底擊垮,“噗通”一下子給張誌遠跪了下來,連連道:“張縣長,求您別說了,我交代。”


    張誌遠氣得身子都發抖,看著眼前這個大蛀蟲,恨不得上去扇兩巴掌。他耐著性子道:“那你說吧。”


    陶安國道:“張縣長,我如果全說了你可以放我一馬嗎?”


    張誌遠看看陸一偉,點上一根煙道:“要是你說得和我了解的出入不大,我可以考慮。”


    一旁的陸一偉趕緊摁下口袋裏的錄音設備,等待著陶安國交代罪行。


    陶安國打開了話匣子,道:“張縣長,我也有難以啟齒的苦衷啊。你剛才說得都沒錯,但這裏麵的事情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可我也實屬無奈啊。你知道那鑫源煤礦設備公司是誰開的嗎?”


    “馬林輝對嗎?”陸一偉道。


    “可以這麽理解,但不完全是。”陶安國道:“這家公司表麵上是馬林輝在掌管,實際上是市人大主任李虎剛的妻子張曉娥在操縱。當年,馬林輝找到我,說要與我合作。我那能看得起他這種吃骨頭不吐皮的人,立馬就給迴絕了。可他並不氣餒,把張曉娥給抬出來。我以前與李主任從未有過來往,盡管他是人大主任,我也不怕他,依然以各種借口給推了。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的厄運剛剛開始。”


    “先是市安監局下去查了曙陽煤礦,下來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讓停產整頓,還開出了100萬元的罰單。我不能停產啊,隻好忍氣吞聲交了罰款。再接著煤礦上砸死一個人,我不敢聲張,就和死者家屬悄悄私了了這事,沒想到這件事驚動了市公安局,直接跳過縣公安局就把我給帶走,最後費了很大的勁才出來。接下來國土部門,以年檢為理由,扣了我的采礦證,這件事縣裏也出麵協調過,可人家的答複是,這是市領導這麽要求的。再下來就涉及到我的家庭,我兒子在北州二中讀高中,有一天莫名其妙被一群小流氓給打了,其後連續好幾次,無奈之下我隻好把我兒子轉學到省城的中學。可這是還沒完,我兒子在一次外出時,遭遇車禍,差點丟了性命,至今一條腿還是瘸著。”


    “發生了這麽一連串奇奇怪怪的事情,我有所懷疑,可不敢輕易斷定是誰幹的,直到馬林輝再次找到我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的。馬林輝和我說,除了合作別無選擇,如果有選擇的話,那就是你兒子的命。我那能受得了這氣,一怒之下就通過自己的關係把馬林輝抓起來,可沒過幾天,馬林輝又完好無損地走了出來。這次他出來後,又是瘋狂地報複,讓他的小弟三炮直接把我家的祖墳給刨咯,又把老家的房子給點咯,還在我的車上做了手腳,要不是我命大,差點一命嗚唿。”


    “我實在怕了,我在明處,他在暗處,我怎麽能玩得過他?無奈之下,我隻好選擇與鑫源煤礦設備公司合作。”


    聽到這裏,張誌遠有些坐不住了,指著陶安國道:“你的意思是這裏麵還有市人大李主任從中參與?你敢保證嗎?”


    “這個我可以保證,我平時主要和馬林輝接觸,與李主任和他妻子張曉娥接觸過幾次。鑫源公司其實就是李主任的斂財工具,他不僅僅是和曙陽煤礦做生意,和其他煤礦都在做生意。”


    張誌遠驚愕了。他沒有想到,這裏麵還隱藏著這麽一個不可告人的勾當,簡直是膽大妄為,喪心病狂。他保持冷靜的心態道:“你借著往下說。”


    陶安國繼續道:“你剛才說那些煤礦設備是子午須有的,這個也不完全是,不過鑫源公司采用了另一種手段掩人耳目。你就好比說1996年的液壓自移無軌設備,這個我確實采購了,也安裝了。可按照煤礦原先的設計,這套設備根本無法使用。如果要使用,除非變更設計,但這樣下來的成本要增加一倍甚至更多。當然,鑫源公司也不希望我變更,出了個注意,說把設備收迴,賠償點折損費就行了。當初購買花了1200萬元,他已經賺了一大筆錢了,可居然讓我賠償他500萬元。我沒有辦法,隻好認命。這樣一來二去,我什麽東西都沒見著,就白白損失了五六百萬元。您說,天下那有這樣的好事。”


    “在此後的幾次采購設備中,馬林輝采取同樣的手段,包括你們上次查出來的進口采煤設備也同樣如此,前前後後共從曙陽煤礦拿走了2000多萬元。事後,他也給我分了點,我收下了,但我把這筆錢存到一個賬戶上,從來沒有動過一分錢,就等得將來有一天要查到我,我好洗脫我的罪名。如果你們不相信,現在就可以查,每一筆錢我都清清楚楚記得了。”


    “所以,張縣長您剛才說我在洗錢,我不可否認,也不會辯解。我知道我這是在犯罪,是他們的幫兇,可我是不僅是礦長,也是孩子的父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兒子喪命啊。所以,我在這條路上越滑越遠。”陶安國突然轉向陸一偉,道:“陸主任,你還記得你們上次查采購科時,你宿舍裏的煙盒嗎?”


    陸一偉點點頭道:“記得啊,難道是……”


    “對,就是我悄悄塞進去的。我當時為了掩飾我自己,特意用便宜的煙盒,用左手寫得揭露馬林虎的情況。”陶安國道。


    “啊?”陸一偉更加驚訝了。


    陶安國繼續道:“張縣長,事情既然已經說開了,我索性全部都說出來。馬林輝這些年通過鑫源公司這個空殼公司大肆斂財。據我了解,掙得錢大部分都交給了李虎剛的妻子張曉娥。”


    “我再給你們爆一個驚天秘密。其實李虎剛家裏除了他還是中國國籍外,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兒都是加拿大國籍。李虎剛給他女兒在加拿大購買了豪宅,還出資給她開了家公司。當然,這家公司也是空殼公司,李虎剛斂的財,大部分通過鑫源公司做國際貿易劃到他女兒公司的名下。”


    “啊?”張誌遠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站起來黑著臉道:“陶安國,你今天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陶安國作起誓狀,道:“張縣長,我要是有半句假話,我出門被車撞死。”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沒想到從曙陽煤礦改製居然牽扯出這麽重大的案情。這件事一旦傳出去,估計是驚動全省的大案啊。不過對張誌遠來說,這也是個好消息,正發愁抓不住馬林輝的把柄了,這下好了,這個馬林輝絕對沒得跑。可現在的問題是,敢不敢揭開鍋呢?如果揭開鍋,還牽扯到其他人,該如何收手?或者說你抓不到對方的任何把柄,偷雞不成蝕把米,到時候就把禍水引到自己身上了。還有一個問題,這件事到底該由誰去捅馬蜂窩呢?事關重大,張誌遠決定去見一見市委副書記郭金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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