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言初依舊笑著,隻是眼底仿佛漫出了幾絲幽怨,看著江容嘉幽幽道:“嘉嘉是真的不明白,還是不想明白?”江容嘉張了張嘴,喉間卻仿佛被什麽哽住了,無法言語。蕭言初今日也是一時衝動,雖然沒能得到江容嘉的答複有些失望,但也並不意外。他無意再逼迫江容嘉,稍稍退後了一步。江容嘉這才不自覺的稍稍舒出一口氣,放鬆了許多。不想下一刻,就聽蕭言初又道:“……朕的皇後,天下隻有一人可做。若能得之相伴,自是朕終身之幸,若不能,朕便做一輩子的孤家寡人是了。”蕭言初語氣輕緩,然而話語裏的決絕毅然,卻是再分明不過。聽在江容嘉耳邊如同驚雷落下,身子微顫,幾近不敢置信地看向蕭言初。……江容嘉最後到底還是沒能給出蕭言初想要的答案,直到被蕭言初派的車架和護衛親自送迴到家門口,護送的禁衛軍告退離開,他猶自心亂如麻魂不守舍。深深吸了一口氣,江容嘉使勁揉了揉臉,而後換上一副如常的表情,踏進了家門。本能的,他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他和蕭言初的事,至少在自己想明白之前還不能。江容嘉有心隱瞞,江成瀚和顏靜書也就沒有看出來。而次日再次到了翰林院,原本還為不知該如何麵對蕭言初而苦惱的江容嘉,卻是沒再等來皇帝傳他的旨意,不由的鬆了口氣。接下來的日子,一切仿佛和過去沒有任何的改變,蕭言初沒有再特意來見江容嘉,也沒有再有什麽別的舉動,江容嘉便隻每日正常的按時辰上下衙,這讓他隱隱有種錯覺,仿佛那日聽到的那些話都隻是他的臆想,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江容嘉卻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可以真的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尤其他雖不能夠上朝,但隨著蕭言初登基日久,朝政平穩下來,封後納妃之事,已是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除了朝臣們的步步緊逼,宗親之中也有不少不安分的借此渾水摸魚,生了不少事端出來。然而蕭言初還是不改初衷,任憑朝臣宗室如何苦勸懇求都不曾在此事上退後一步。江容嘉忍不住為蕭言初感到擔心,想去見蕭言初,卻又不知該和他說什麽是好,一時之間又是心焦又是為難。事情眼看愈演愈烈,便是民間也開始流言紛紛甚囂塵上,甚至還有蕭言初是不是無能之類的傳言流傳了出來。江容嘉終是再也忍耐不住,待一日朝會結束不久之後,頭一次主動的來到昭華殿,求見蕭言初。江容嘉其實也不知道見到了蕭言初該同他說什麽,但無論如何,他也不能一直這麽躲著蕭言初,這件事總是要有個了結。來的路上,江容嘉心裏一直在想著再見蕭言初的場景,蕭言初可能會說什麽,他又該說些什麽。然而他想到了許多可能,獨獨不曾沒有想到的是,蕭言初竟然不要見他。從來沒有被蕭言初拒絕過得江容嘉聽到宮人的迴話,當場愣在了原地,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默言哥哥是惱了他了?因為這些時日的避而不見?江容嘉覺得有些委屈,雖然他不曾主動來找他,但蕭言初自那日後也從來沒有召見過他。曾經他覺得有些慶幸,但如今想來,才同他說了那樣的話,又見都不再見他,莫非都隻是在戲耍他?江容嘉抿著唇一言不發,扭頭便要離開,以後他再也不會來這裏了。心裏這麽想著,腳步重重地一步一步走下昭華殿前的台階。就在這時,一道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快快快,太醫來了——”江容嘉下意識地腳步一頓,循聲看去,就見蕭言初身邊貼身侍奉的一名宮人,領著好幾位太醫腳步匆匆的進了昭華殿內。片刻之後,江容嘉猛地轉身,幾乎是用跑了衝向昭華殿,不顧宮人的阻攔,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熟門熟路的直奔寢殿。“江大人,江大人不可——”阻攔江容嘉的宮人追了進來,卻也沒能將人攔住。龍榻之上,蕭言初依舊還是上朝時的衣著,隻摘了冠冕,雙眸閉著神色有些倦意的倚在榻上,一隻手揉按著額頭,另一隻手臂卻是搭在榻邊。衣袖被翻起,露出沾染著鮮紅血液的小臂。寢殿內有太醫,有宮人,本是有些嘈雜,以至於蕭言初一開始並沒有聽到江容嘉的腳步聲,直到阻攔江容嘉的宮人追了進來,才睜開眼睛看了過來,“嘉嘉?”一瞬間的意外之後,想起了什麽,蕭言初忙扯下衣袖遮住小臂,然而此時哪裏還來得及。鮮紅刺目的血色映入眼簾,江容嘉瞳孔猛地一縮,驟然色變,“這是怎麽迴事?誰傷了你?”雖然傷在自己身上,但蕭言初卻沒有一點緊張的樣子,還笑著安撫江容嘉,道:“嘉嘉知道我的身手,誰能傷的了我。別擔心,隻是皮肉傷而已,幾日就能好了。”但江容嘉哪裏是蕭言初幾句既能糊弄過去的,依舊沉凝著臉,卻不再理會蕭言初,隻沉默地站在一邊,看著太醫為蕭言初診治。見太醫再給蕭言初診脈包紮過後,便如剛剛蕭言初所說的那般,診斷蕭言初的確隻是皮肉傷,沒有其他大礙後,也沒有說什麽。診治完,太醫們就告退離開了。蕭言初看著江容嘉依舊不曾和緩半分的臉色,不由有些無奈,隨後將宮人也全部遣了出去。江容嘉這才開口,直直地看著蕭言初,道:“到底是怎麽迴事?”蕭言初剛要開口,江容嘉又補了一句,“不要想著糊弄我,若今日不說,以後就永遠不要說了。”蕭言初一頓,嘴邊的話到底沒敢說出來,見江容嘉一臉堅持,隻得道:“真的沒什麽,隻是喝了些添了料的湯羹,為了緩解藥性,就在手臂上劃了一小刀而已。”江容嘉聞言,立時蹙起了眉,“有人給你下藥?!藥性可解了?對身體可有影響?”剛剛蕭言初都同自己說了他隻是皮肉傷,那些太醫自然隻得順著蕭言初的話來說。蕭言初搖搖頭,知道這件事不能輕一點糊弄過去,便如實解釋道:“合歡散而已,對身體無礙,隻是藥效強烈,發作的有些厲害,如今藥性已解,便無礙了。”江容嘉不是無知幼兒,自然知道合歡散是什麽東西,卻更加的氣惱了。將這種肮髒的東西用到蕭言初身上,想要逼他就範,簡直該死。“是什麽人?”江容嘉一臉肅容,這件事絕對不能善罷甘休。“昭華殿裏一個侍香的宮女,不過那宮女不過應是受人指使,背後之人還要再查。”蕭言初道,一個宮女沒有膽子敢給自己下藥。江容嘉點點頭,道:“這件事我會告訴父親,一定要將幕後之人抓出來。”江成瀚掌管的稽查司本直屬於皇帝,此事也算其職責之屬。打定了主意,江容嘉便想立刻出宮去通知江成瀚,早一點展開調查,也能早一日為蕭言初解除威脅。和蕭言初的安危相比,其他的都不算什麽了。隻是走之前仍不放心地對蕭言初囑咐道:“殿下好好養傷,早些休息,飲食上也要注意些,莫碰發物,也不要沾水,免得加重傷口……”絮絮囑咐許多,蕭言初都笑著一一點頭應下,江容嘉這才稍稍放心。告退後便轉身準備離開,蕭言初又親送他到殿門口。走下台階,江容嘉不知怎的迴頭望了一眼,殿中燭火通明,軒峻富麗的宮殿之中,蕭言初靜靜地立在殿門下,孤伶單薄的身影得看得江容嘉心中莫名一澀。迴到家中,江容嘉當即將昭華殿內蕭言初被下藥一事告訴了江成瀚,江成瀚立時沉肅了臉色,當即便離家前往了稽查司。送走了江成瀚,顏靜書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便是查出了這一個,隻怕也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封後之事一日不定,前朝後宮便一日不會徹底安寧……”江容嘉身體一僵,抿抿唇,眼底浮現出掙紮之色。半晌,他到底還是開口了,有些事他終究是逃不過的。“爹爹,半個月前,陛下曾召我去昭華殿……”江容嘉深吸一口氣,將過去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蕭言初的那些話,那些誓言,自己的無措彷徨,一股腦的都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