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是懷疑餘三說謊,先不說餘三與安長卿之間的關係,隻看他全神戒備的神態,就知道他確實是見識過這裏機關的厲害。然而他們走了一路,別說機關了,蚊蟲都沒見到一隻。淮如峪道:“是我們沒有觸發機關,還是時間太久,這些機關已經朽壞了?”“不可能沒有觸發。”餘三指著眾人腳下的菱形玉石地磚道:“天宮機關剛啟動時,我到過這裏探查,這裏的每一塊地磚都能觸發機關,隻要踩上去,必定會觸發毒箭。毒箭從頭頂和走廊兩側射出,根本避無可避。”“真的假的?”淮如善垂著頭,用腳在地麵踩踏。他胡亂踩著,冷不防就聽淮如峪道了一聲“小心”便猛地將他推到一邊去。而淮如善剛剛站著的地方,赫然釘著一支短箭。短箭入地三分,足見力道。蕭止戈將短箭□□看了看,道:“有毒。”安長卿看了看兩頭相通的迴廊,再看看頭頂,若是真像餘三所說,三麵射來毒箭,怕是當真無法可避。淮如善以身示範,倒是佐證了餘三的說法。這裏確實有機關,且機關並未朽壞。“機關沒有壞,卻沒有被觸發,難道是有人已經來過了?”淮如峪猜測道。餘三篤定道:“不可能,鮫人族之人都知天宮機關重重,不可能有人犯險。更何況就是有族人闖入,也不可能知道如何關閉這些機關。”“地麵的水變多了。”一直垂眸沉思的蕭止戈忽然道。眾人被他提醒,方才驚覺先前隻是薄薄一層的積水果然增多了,淺淺一層覆在玉石地磚上。餘三蹲下身,手指沾了沾水放進口中,沉聲道:“這不是潮濕造成的積水,是海水。外麵的海水灌進來了。”“天宮連著海?”淮如善驚道。餘三:“不知道,我沒去過。”蕭止戈道:“去看看便知道了。若真是海水,這裏怕是遲早會被淹沒。”眾人說話間便匆匆前行,餘三原本隻準備送他們到這裏便離開,但想了想,到底還是跟了上去。眾人一路往天宮中心處疾行,果然再沒有遇見任何機關,倒是到了天宮中心時,卻出乎意料的隻有一道盤旋向上的樓梯。眾人拾階而上,越往上走便越明亮,待到了頂上時,便見陽光傾瀉,竟然已經到了山體之外。他們所在之處是一座八角樓閣。四麵開闊,舉目望去,四周盡是蔚藍海水。淮如善道:“你們看,那裏果然連著海。”八角樓不遠處便有一道瀑布,瀑布掩映之下隱約可見一道峽穀,而那峽穀,卻是與大海相通的。如今他們看去,便見峽穀中水不再外流,反而是海水緩慢地倒灌其中。餘三道:“這個時間還未漲潮。”若是漲潮,怕是海水倒灌更加迅速,屆時整座天宮都會灌滿海水。幾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緊迫性。若是不趁著天宮被淹前找到解藥,他們這一趟大約便是白來了。幾人不敢再耽擱時間,匆忙下了樓。準備去天宮之內搜尋。安長卿落後一步,最後看了一眼蔚藍的海麵,隱約覺得這樣遠離大海的宮殿,餘嶠應該不會喜歡。或許是下水之後,他也擁有了某種鮫人族的天性,對大海有了難以言喻的好感。因此就算這天宮建造的再富麗奢靡,在他眼中,遠遠比不上那一片遼闊無際的海洋。他尚且不喜歡,餘嶠這樣生於海上長於海上的鮫人族,大約更不喜歡吧?他心中忽然閃過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來,出聲叫住眾人,斟酌了一下言辭道:“你們說……這天宮的機關,會不會是餘嶠破解的?”整座天宮都是為餘嶠所建造,餘三也說過,淮述安當初命人建造時所設機關,隻有餘嶠才知道如何破解。若不是其他人,剩下的人選,便隻有餘嶠了。“我覺得不無可能”淮如峪沉思了一番讚同道。蕭止戈也道:“若是不考慮他的年紀,我們到達天宮後的一切便都能解釋通了。”餘三也說:“當初確實不能確定大祭司是否身亡,一切都隻是族人臆測。”安長卿的猜測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謬,但若是細究起來,又是最有可能的一個猜測。畢竟這島嶼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更別說找到這崖底天宮來。而鮫人族在村落裏自給自足,與世無爭。若不是淮述安當初的要求,他們根本不會踏足天宮。那麽唯一可能在天宮來去自如,又有能耐破解天宮的機關之人,便隻剩下了餘嶠假如他確實還活著的話。“但他要是還活著,得有多少歲了啊?”一旁的淮如善眨巴眨巴眼,聲音顫顫地問。其他人看他一眼,都沒有迴答他這個問題。餘嶠若是還活著,他的年紀……實在不想算,略一算都覺得驚人。淮如峪拍拍他的腦袋,難得和藹道:“多少歲也與我們沒關係,先去抓緊時間找解藥吧。”眾人於是匆匆下樓,去天宮各個偏殿內搜尋解藥。繞過中心階梯之後,後麵幾間偏殿內都存放著大量金銀玉石。琳琅滿目地擺在殿內,推門進去,璀璨金玉的珠光幾乎閃花了人的眼。然而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思管這些寶貝,畢竟命都快保不住了,要寶貝也沒有用。而且就算有命去拿,也實在難以將東西運出去。眾人正費心尋找時,就聽另一間偏殿內淮如善“嗷”地慘叫一聲,屁滾尿流地衝了出來,他一把抓住聞聲而來的淮如峪驚恐道:“裏麵有鬼!”“把話說清楚。”淮如峪皺起眉。淮如善哆哆嗦嗦:“我去裏麵找解藥,正在翻箱子時,就見一道人影從邊上飄過去了。”然後他就被嚇得屁滾尿流衝了出來,哪裏來得及細看?幾人見他也說不清楚,隻能進殿內查看。蕭止戈在前,身後跟著安長卿,其後是淮如峪兄弟,餘三殿後。五人謹慎地進去,沒發現鬼,反倒是發現了不少人生活過的痕跡。這間偏殿與其他堆滿寶藏的偏殿不同,裏麵放置了大量的起居用品,仿若有人在其中生活過。蕭止戈拿起桌案上擺著的硯台和毛筆,道:“硯台毛筆都有用過的痕跡。”邊上還堆著不少書,他拿過一本翻開,卻見上麵寫著:“我四處遊曆多年,終為鮫人族尋到一線生機。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缺一,但留一線生機。鮫人族延續千百年之宿命,當由我終止。”他正看著,就聽其他人道:“這些箱子裏都是餘嶠的手劄。”蕭止戈暫時放下手中的那本,去看其他的,便見這些手劄分門別類地排列放置,顯然是其主人早就料到會有人尋來看,特意歸置好了。為防海水繼續上漲打濕手劄,蕭止戈命人將這些箱籠全部搬到了八角樓上去,五人便在八角樓上,花了四五日時間晝夜不休地將全部手劄看完,方才理清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而這手劄中所說,卻是一個與淮述安的手劄記載、以及鮫人族所講述的,截然不同的故事。當年餘嶠於海上結識淮述安,與他同去雍州,成為至交好友。後來鄴太.祖蕭厲去信邀請淮述安去鄴京共謀大事。餘嶠當時已經尋到自己的族人,為了改善鮫人族處境,他提出與淮述安同去鄴京,因而結識了蕭厲薛常等人。餘嶠雖然長於海島,但他生而知之,天生聰慧,更有許多大膽奇思妙想。很快便融入了淮述安的朋友之中,更參與了“八柱國之亂”。而八位大柱國裏,除了最早結識的淮述安,與他關係最為親近的便是蕭厲與薛常。蕭厲為人果決,有勇有謀,是天生帝才。而餘嶠智多近妖,在推翻前朝的數次戰役之中,兩人共謀大事,並肩而戰,很快便惺惺相惜,彼此萌生了愛意。餘嶠經曆特殊,對於男人與男人在一起覺得理所當然,而蕭厲亦不在意旁人看法,兩人相戀後,便也沒有瞞著幾個的朋友。卻不想兩人的戀情,卻牽扯了後來的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