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長卿被他感染得笑容更大:“那我是通過你的考驗了?”“是。我帶你迴村。”餘橋快活地笑著,拉著他的手腕帶著他大步往前奔跑起來。兩人在樹林中穿行,踏過一片片草地,終於來到了一條大河麵前。那大河盡頭便是一道數丈寬的懸崖,河流在懸崖邊跌落,便成了倒掛的瀑布。河流對岸的景色為水霧所遮掩,並看不太清晰。但安長卿估算了一下兩人所走的時間,猜測這懸崖便是先鋒隊探查發現的那道天塹。“我們要怎麽過去?”“從水裏過去。”餘橋道:“你會鳧水嗎?”安長卿為難道:“我幼時淹過水。”餘橋便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但是很快又釋然了,推著他往前走道:“不要緊,父親說鮫人族沒有不會水的,這是我們的天性。我三歲時他就將我扔進河裏了呢,你下去就會了。”安長卿還在遲疑,他卻已經迅速脫掉了身上衣物,將衣物包裹在一個不起眼的灰色袋子裏。另一個袋子則交給了安長卿:“你快把衣服脫了,裝在袋子裏不會濕水。”手中的灰色布袋觸感涼滑輕薄,看著並不是常見的布料。安長卿瞧著已經跳入河中等待的餘橋,一咬牙也脫掉了外衣,跟著他跳了進去。自幼時落水之後,他便一直有意遠離水源,但此時下了水後,卻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手腳在水中沒有章法地揮動著,竟然也漸漸地漂浮了起來。“你鳧水的姿勢真難看。”餘橋在水中笑話他,手腳優美地揮動幾下便到了他的麵前,拉住他的手腕道:“你閉氣,我帶著你往前。”安長卿點頭應下,之後憋了一口氣,任由他帶著自己沉入了河底。島上的河流清可見底,安長卿一開始睜眼有些不適應,待習慣之後,卻又好奇起來。睜大了眼睛四處觀察。河底除了水草,還有各種魚蝦,見人過來,便驚慌地四散奔逃。餘橋似對這一片十分熟悉,隻見他從容地在水底揮動四肢,甚至還有餘力去逗弄那些驚慌逃竄的魚蝦。安長卿嘴角彎了彎,幸好及時想起來這是在水裏,連忙憋住了一口氣。被餘橋帶著在河底遊了不知多久,安長卿始終沒有窒息的感覺方才感到了驚訝。他迴頭看了一眼,估計兩人在河底待了至少有一盞茶的功夫,但是他一口氣仍然憋著沒有散。身後河水清澈,也並未見看見有人跟上來蹤跡,他猜測著蕭止戈大約是沒能跟過來。這麽想一想,鮫人族將通道藏在河底,也確實更能防範外人。他正沉思著。就感覺餘橋用力地晃了晃他的手,迴過神來,就見餘橋指了指頭頂的位置,比了比口型,又吐出一串氣泡來,意思大約是他們到了。安長卿便學著他,試著往上浮。兩人從河底浮上來時,看見的便是一排花樹,淡紅色的花瓣點點落在河麵上,隨著河水漂遠。再遠一些,便是青翠的草地與一排排精致屋舍。屋舍前頭發花白的老人曬著太陽,有中年人背著魚簍拎著魚竿似剛剛歸家。目光瞧見河麵上的餘橋,揮手招唿道:“橋橋,你又偷跑去外麵玩,你爹爹知道了,我可不幫你。”說完又瞧見旁邊的安長卿,笑容頓時收斂了一些,道:“這是誰?”兩人上了岸,快速穿好衣物,餘橋方才拉著安長卿過去道:“七叔,這是安長卿。是小叔叔的外孫。”被稱作七叔的中年男子目光在安長卿臉上凝了凝,帶上了審視:“你是小弟的外孫?小弟在哪?你怎麽找過來的?可有辦法證明?”他不似餘橋,對外人的戒心顯然非常重。神態間不見多親近,反而多有防備。安長卿將耳後紅紋露出來給他看,又將先前找蕭止戈拿迴來以防萬一的雙魚玉佩拿出來:“我娘是被人收養的,外祖父隻留下了這塊玉佩。我是順著線索追查,方才尋到了這裏。”七叔看見玉佩時目光果然顫了顫,接過來細細看了一會兒,喃喃道:“果然是小弟的。”說完他抬頭看向安長卿,沉聲道:“你跟我來。”安長卿猶豫一瞬便跟了上去,餘橋也想跟上來,卻被七叔喝止了:“你去尋你父親和爹爹迴來。”餘橋心不甘情不願地“哦”了一聲,最後看了安長卿一言,方才磨磨蹭蹭地離開。七叔帶著安長卿進了右邊靠後的一間木屋,二人坐下之後,七叔並不開口說話,隻目光在他臉上逡巡。安長卿並不怯陣,坦蕩地與他對視。“你長得不太像他。”安長卿垂眸,輕聲道:“我並未見過外祖父。”“那你找來做什麽?”七叔道:“你說你母親是被遺棄,那小弟必然已經不在。你們母子沒見過他,也不會有多深的感情。你尋過來,是因為你發現了自己體質特殊?還是雨澤王室的人派你來的?你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吧?”他的目光陡然淩厲起來,安長卿坐在他對麵,房間裏門窗緊閉,讓他有種被審問的感覺。他心裏默默提起了警惕,心想這鮫人墓雖然與世隔絕,上頭的人卻不都是像餘橋一樣淳樸。“我來尋解藥。”他既然已經猜到了大半,也省了安長卿解釋的功夫:“當年外祖與雨澤王相戀,中途生了變故前往雨澤,生下母親留下一塊玉佩後便不知所蹤。母親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嫁人後生下我。我發現自己體質特殊,明明是男子之身卻能受孕,便一直暗中追查。尋到雨澤才得知我是外祖與雨澤先王之後。而雨澤王室血脈之中有毒,外祖正是送解藥的聖使。他失蹤之後,雨澤王室之人沒了解藥,代代英年早逝。這一代雨澤王查到了我的身份,我們便合作追查到了此處。”“你倒是聰明,他若是有你一半的心眼,大約就不會被人騙了。”七叔不知是褒是貶地說了一句後便不再出聲,隻垂眸打量著那塊雙魚玉佩。他沉默不語,安長卿卻在暗中觀察著他,先前他就覺得奇怪了,以他娘親的歲數推算,外祖當年就是再年輕,若是活到現在也該將近六十歲了。但餘橋稱他的外祖為“小叔叔”,七叔也稱唿外祖為“小弟”,顯然年紀與外祖差不多,甚至更大些。但麵前的男人觀相貌卻隻有四十來歲,身材健壯有力,沒有一絲老態。安長卿正疑惑,到底是這“七叔”的輩分高,還是鮫人族當真能像傳說中那樣長生不老?沒等他疑惑多久,閉著的門便被推開了,當先進來的是一對相貌出色的中年男子,略高的那個相貌與餘橋十分相似,一雙鷹目掃過來,在他臉上凝了一瞬,聲音帶著威嚴:“你就是長卿?小弟的外孫?”七叔轉過身,將那塊雙魚玉佩攤在手心給他們看。“是小弟的。”他身邊那個相貌清雋的男人接過玉佩辨認了一番,又深深看向安長卿,半晌後才道:“你別怕,我們隻是想向你確認一些事情。”安長卿微微頷首。那清雋男子又道:“這裏太小了不方便,去我那兒說吧。”安長卿這才轉身隨著他們出去,出去時,發現除了這二人,門口還站著三個人,兩男一女,各個容貌都十分出色,大多是中年人模樣,隻有一個女人年紀看起來最大,頭發白了一半,約莫有五十多歲的模樣。他聽見其他人叫她“二姐”。二姐站在最前方,見安長卿出來了,便上前來打量他一番,又歎了一口氣,用力拍拍他的手,對其他人緩緩道:“這是鮫人一族的命數,大祭司早就有預言,你們別怪這個孩子。這也未必都是壞事。”安長卿聽得一頭霧水,但其他人顯然都明白她的意思,清雋男子頷首道:“我們知道的。”二姐似乎滿意了,又道安長卿道:“你外祖父是我的小弟弟,你就叫我一聲二姑姥姥吧。”安長卿從善如流地叫了一聲,她便笑了起來,臉上細小的皺紋堆疊起來,看起來比方才不笑時年紀顯得更大一些。她拍了拍安長卿的背,對他道:“你們先去說正事,說完了,來我這兒吃飯。”其他人應下,便領著安長卿去了另一棟木屋。比先前更大更亮堂,顯然是用心布置過。餘橋也在,小尾巴一樣偷偷摸摸地綴在後頭,被鷹目男人淡淡瞥了一眼,又止住了跟上來的腳步。所有人到場後,清雋男子才給他介紹:“你外祖一共有八個兄弟姊妹,他最小,方才見的是二姑姥姥,我排行第五,”又一指身邊鷹目男子:“他行三,老七你見過我就不說了。這兩個是老四和老六。你都叫姥爺就好。”安長卿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圈人,在場幾人的目光果然都緩和不少。餘五便接著道:“你先給我們說說你外祖以及外麵的事情吧。”安長卿便又將查到的事情完完整整地給他們講一遍。幾人聽完,臉色各異。倒是餘七脾氣明顯比較急躁,口氣不太好道:“我就說不該讓小八出海,外麵那些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幾百年前是這樣,幾百年後也是這樣!總之我們不死絕了,他們就不會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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