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艘海船,每艘船上配備了百名有經驗的船夫,另加二百將士,數十名大夫等人員。底層船艙則儲存了大量的食物、水、藥物和武器。當初從鄴京帶來的一批新研製的火器也都分配到了各艘船上。八月二十五,一切準備就緒,所有人馬抵達嘉懿城,準備出海。碼頭之上,一艘主船在中間,其餘九艘船以護衛之狀分布於主船前後左右方位。主船之上除了安長卿四人,還集齊了雨澤與大鄴的精銳。安長卿和蕭止戈都是第一次坐船出海,兩人站在甲板上,看著船帆高高拉起,海風將船帆吹得鼓漲。一聲號角響後,十艘海船便先後往海中駛去。前方海水被破開,激起陣陣白色浪花。前方是一望無際的遼闊大海,安長卿胸中激蕩,微微激動道:“大海比我所想像的還要壯闊許多……”即便是這看著無比高大的海船,在這大海之中,也顯得渺小而脆弱。滄海一粟,大抵便是如此了。淮如善從船艙中走出來,見他一臉向往感慨,遂笑眯眯地道:“你們第一次出海,最好去船艙裏歇著,海上暈船可不是小事。”安長卿感受了一下,道:“我不覺得暈。”淮如善總算找迴一點優越感,揚起下巴抱懷道:“現在還早著,再過一會兒你再看看。”……船出海半日之後,安長卿伏在船舷邊吐了個天昏地暗。先前吃下去的東西盡數被吞了出來,頭腦眩暈,手腳綿軟無力。若不是蕭止戈及時接住他,安長卿差點就癱坐在船板上。“現在你信了吧?”淮如善將一瓶藥丸遞過去,道:“把這個吃了,會好受一些。等在海上再行兩三日,你們就能習慣了。”蕭止戈將瓶子接過來,拔開瓶塞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他嚐了一顆,一股衝鼻味道從口中一直傳到大腦,刺激的差點吐出來。雖然味道實在難以言喻,但確實有些作用。蕭止戈神色不動,倒出一顆喂到安長卿嘴邊。安長卿體力還未恢複,臉色蒼白,聞到味道便蹙起了眉毛:“好難聞。”蕭止戈麵不改色地騙人:“隻是有些難聞,不難吃。”安長卿正難受著,也不疑有他。便張嘴由他喂了下去。蕭止戈動作迅速地將藥丸塞到他口中,而後飛快捏住他下頜,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強迫他咽了下去。安長卿才吐過,吃了這藥丸更是一陣惡心,幹嘔了幾下才平複過來。氣喘籲籲地對淮如善道:“我怎麽覺得你是在伺機報複我?”淮如善訕笑著擺擺手否認:“你想多了,咱們倆就是親兄弟,怎麽會有仇?”安長卿沒力氣與他鬥嘴,感覺眩暈感確實減輕了一些,便叫蕭止戈扶著他迴船艙休息。船隊在海上走了五日之後,安長卿終於克服了暈船。蕭止戈身體比他好,除了頭一天,後麵便再未受影響。算算時間,這時已經是八月三十,他們按照那份臨摹的海圖,一直繞著逆行的海流前行,暫時並未遇到什麽阻礙。安長卿背著手站在甲板上,初時的新奇感過去後,這蔚藍壯闊的大海也變得千篇一律起來。海上航行,除了要應對各種突如其來風浪與危機,最大的阻礙其實是枯燥的海上生活。日複一日的重複生活很容易讓人心裏發慌不適。在甲板上略站了一會兒,安長卿便折返迴去。蕭止戈與淮如峪在下棋,淮如善這個臭棋簍子在邊上指點江山,安長卿看著他們三人,方覺得心中莫名的焦躁少了幾分。靜下心在蕭止戈旁邊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書繼續看起來。隻是沒平靜多久,船艙們便被敲響了,侍從神色凝重地進來稟報道:“船長說今天傍晚可能會有風暴。”海上行船,最忌諱遇到風暴。他們出行前觀測過天象,都是晴日。這五日行船也確實風和日麗。卻沒想到會忽然出現風暴。四人交換了眼神,淮如峪出聲問道:“風暴有多大,可能抗住?”侍從迴道:“船長說雲團不小,這場風暴不會小。”“通知所有船隻,傍晚降帆,按先前的預備方案,叫人立刻以鐵索將船隻全部連在一起。若是風暴起,所有人到船艙躲避。”這是出海前便商議好的應急方案。海上行船,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一年半載,途中難免會遇到風暴,小的挨一挨就過去了,大的卻可能會連船隻都會整個掀翻。好在出海前他們就預計會遇到此類情形,已經做足了準備。雖然消息有些沉重,但至少不會太過慌亂。他們盡了人事,剩下的,便隻能聽天命了。第 130 章傍晚時分, 天空已經完全陰沉了下來。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仿佛下一刻就會整片傾軋下來。下方的海水已經變成了深深的黑藍色,暴烈的海風卷著巨浪, 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船身。巨大的風浪聲掩蓋了人聲, 幾艘船隻之間,隻能靠扯著嗓子吼叫以及打手勢傳遞信息。所有船隻的船帆都已經降了下來,大部分人此時都已經躲到了船艙之中去,唯有蕭止戈幾人還在甲板上, 聽將士匯報幾艘船隻的即時狀況。十艘船此時已經排列成了方陣,主船在中間,副船護衛四周。船隻與船隻之間用人腿粗的鐵索連了起來, 相連的船隻隨著海浪上下起伏。最後一個檢查鐵索的將士傳迴消息:“全都檢查好了, 沒有鬆動!”此時天上已經砸下了黃豆大的雨點,先是一顆顆砸在甲板上, 很快便連成了片,成傾盆之勢。蕭止戈將安長卿推進船艙,繼續沉聲說了最後一道指令:“所有人立刻撤迴船艙內, 栓好艙門, 盡量找個固定的地方抓住,風暴停息之前,不允許四處走動!”說完又用軍旗打了幾個行軍的旗語, 確保所有人都撤迴船艙內後, 他方才下了甲板,迴了船艙。待他進來,安長卿便拴好艙門, 又拿了一身幹衣裳叫蕭止戈趕緊換上就在外麵那一會兒,蕭止戈已經全身濕透了。時間緊急, 蕭止戈直接脫掉了濕透的衣裳,迅速換好後,才拿出一根結實的繩索,兩頭分別係在他與安長卿的腰上。安長卿用力拽了拽繩索,紋絲不動,雖然勒得腰有些疼,但也安心了一點。外頭雨聲更大了些,船身也開始劇烈起伏起來。“坐在這裏,我抱著你。”蕭止戈怕他害怕,自己背靠床榻,腳蹬在船艙壁板上,示意安長卿坐在他雙腿中間來。安長卿依言坐過去,背緊靠著蕭止戈溫熱的胸膛。蕭止戈在他耳後的紅紋上輕吻了一下,沉聲道:“別怕。”說罷將連著兩人腰部的繩索穿過床頭鏤空之處,再在手掌上纏繞了幾圈牢牢握住,用一種十分繾綣的姿勢擁緊他,才道:“好了,隻要船不翻,我們不會有事。”安長卿靠著他的胸膛,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輕輕“嗯”了一聲。誰也沒有說若是船翻了該怎麽辦。這汪洋大海之中,風暴肆虐,若是船真翻了,他們腰間的繩索綁得這樣緊,就是死了,想來也能死在一起。蕭止戈顯然與他也是一樣的想法,兩人靜默地靠在一起。繩索將他們和床固定在一起,隨著整艘船上下起伏顛簸。外麵天色已經徹底黑了,船艙內沒有點火燭,目之所及盡是黑暗。倒是外麵的風浪聲越來越大,一開始還是正常的聲音,到了後麵,竟似巨獸咆哮。偶爾還有刺目的閃電劃破黑暗,堪堪從縫隙之中照進來,帶來一絲絲光亮。風聲、雨聲、浪聲和雷鳴聲交織在一起,片刻不歇。黑暗中聽得久了,漸漸便會產生一種這些聲音都漸漸遠去的空茫感,隻有耳邊沉重的唿吸聲和悶悶的心跳聲還在響著。安長卿閉著眼,極力感受著蕭止戈的體溫。但風暴天太冷了。人靜坐著一動不動,體溫便慢慢降了下來,與這滿室的寒涼差不多的冷。黑暗裏時間也變得更慢。外麵聲響一刻不歇,隻有船隻起伏越來越大,是比馬上馳騁還要大的起伏,就好像下一刻整個船艙就會翻轉過來,連身後的木床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蕭止戈一聲不吭,隻是唿吸越發沉重。安長卿睜開眼睛,隻是這漆黑之中,睜眼與閉眼似乎也並無太大的差別。黑暗中他摸索著握住蕭止戈的手,蕭止戈的右手纏著固定兩人的繩索,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皮肉裏,那手的溫度似乎比海水還要涼。“疼不疼?”繩索在手上勒得太緊,血脈滯塞不通,便變得冰涼無比。安長卿摸索著捂住他的手背,手指輕輕地按揉。“不疼。”黑暗裏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微涼的嘴唇無意擦過他的耳廓:“怕不怕?”安長卿搖了搖頭,想起他看不見,又道:“不怕,有你。”男人就低低地笑了笑,繼續與他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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