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對著厲霄,背影像隻無害的小動物, 厲霄欺身上前, 順勢一攬,直接把人摟在了懷裏, 輕輕對著他的耳朵吐出一口氣,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頌兒壞。”宋頌耳朵一陣酥麻,沒忍住一縮脖子, 便立刻被厲霄按住:“小心傷口。”他也的確感覺到了疼痛, 乖乖的不再動彈。他此刻想來還是後怕的很,自己和死亡隻差一線,如果那把刀再近一寸, 他脖子上就不隻是流血, 而是會噴血了。厲霄的目光在他脖子的紗布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宋頌開口:“殿下心裏可有計較?”“前線大捷, 金人連連敗退,會暗中派人來京都攪渾水也是情理之中, 這倒是為本王提供了一個新思路,我們可以效仿此計,他們若是前線崩潰,後方也亂起來,就有趣了。”“此事還要細細謀劃才行。”此刻的養心殿內,宏仁皇帝在看書,他的黑發自打趙皇後去世之後,就白了很多,這些年為厲霄尋醫問藥,還要操勞國事,身子便也一年不如一年了。但即使如此,他到底還是皇帝,哪怕是單單往那兒一坐,就足以讓人心生畏懼。秦皇後莫名其妙的被叫到這裏來已經有一刻鍾了,但皇帝卻始終一言不發,他不說話,她也隻能就這樣坐著,皇帝每次翻書頁的聲音,都叫她心裏微微發緊。直到對方似乎看書看累了,竇公公上前把書接了過來,皇帝這才終於轉臉,道:“皇後來了啊。”他好像才剛剛發現一樣,道:“來人,奉茶。”皇後站起來接過茶盞,心裏驚疑不定,昨天的事她也覺得莫名,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為,但總覺得事情有些陰謀在裏麵。“太子這兩日可有去看你?”“太子素來孝順,常來拜訪。”宏仁皇帝點了點頭,道:“是個好孩子。朕準備讓他代霄兒打理難民營,你覺得如何?”“全憑陛下吩咐。”“昨天晚上的事還是得詳查,如今付昭身死,人手不夠,秦寧還是得趕緊官複原職,迴來幫朕才行。”皇後臉色未變,眼神越發驚疑不定,道:“為陛下分憂解難,這是秦家應該做的。”“好,你迴去吧。”皇後飲了茶盞,起身告退,一路走出去,冷汗已經濕了全身,她乘坐小轎迴到了寢宮,便立刻癱軟在了椅子上,嬤嬤給她端上茶水,擔憂道:“陛下跟您說了什麽?”“他說讓太子隨厲霄去打理難民營,還讓二弟官複原職。”“這是好事呀!娘娘怎麽這個臉色?”“什麽好事!”皇後惱道:“後宮不得幹政,這樣的事情,他可以在朝堂上與朝臣商議,可以在內閣與大臣議論,喊本宮過去做什麽?!”嬤嬤被她說的心涼了半截:“那娘娘覺得陛下……”“他懷疑昨天刺殺宋頌的事是本宮做的,但他不明說,本宮也不好主動解釋。”皇後手扶額頭,嬤嬤立刻上前幫她按摩,聽她喃喃道:“這兩日本宮借著父親病重出宮次數太多了,還有厲霄提到的那件往事……我有預感,他容不下我了。”此刻皇帝似乎在她頭頂懸了一柄長劍,但這把劍並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落下來。皇後閉上眼睛,聲音近乎囈語:“他的心是偏的,他隻疼厲霄……你看,厲霄的良藥剛冒出來,他就迫不及待來敲打我了,太子的麵子也不管用了。”“娘娘,您也不要想那麽多,陛下素來仁慈……”“再仁慈他也是皇帝。”皇後苦笑,鼻頭隱隱發酸,道:“本宮隻能放手一搏了。”厲揚走進來的時候,皇後正坐寢宮後頭的廊下點茶,茶具在長桌上規矩的擺著,她頭發隨意的挽著,沒有添加任何發飾,聽到他請安的聲音,便道:“坐下吧。”厲揚在她對麵坐下,目光落在她手裏的黑釉盞,道:“母後今日怎麽有閑情逸致?”皇後一笑,目光專注於茶憲,道:“今日用的是上好的岫白茶,你嚐嚐看,怎麽樣。”厲揚她遞過來的杯子,抿了一口,立刻驚歎:“母後做茶實在是一絕,兒臣佩服。”“你倒是嘴甜。”皇後懶洋洋道:“這幾日跟你大皇兄一起,他可有給你臉色看?”“大皇兄自打中毒之後,一貫如此,哪怕對舒兒也沒什麽好臉色的,我們都習慣了。”皇後看向自己的兒子。厲揚與厲霄長得有三分相似,但性格卻與宏仁皇帝很像,他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不笑的時候也像是在笑,溫溫和和,頗有幾分君子之風,他素來是再生氣,也都很少會像尋常人一樣大喝發脾氣的,宏仁皇帝生氣的時候,會很安靜,沉默,有時候會歎氣,愁眉緊鎖。“你跟你父皇像的很。”皇後道:“可惜的是你父皇是嫡長子,而你不是。”厲揚瞬間便感覺到了她語氣裏麵的鋒利,但抬眼去看,她神色依然沒怎麽改變,他不確定道:“母後今日是怎麽了?”“本宮當年嫁給你父皇時是側室,這一個側,就代表了永遠在第二位,連我兒子都永遠比別人低了一頭。”厲揚臉色變了變,道:“母後慎言,我並未比任何人低一頭。”“你怎麽不比別人低一頭?”皇後道:“你看你,多可憐,哪怕成了太子,還要看厲霄的臉色。”厲揚無言以對,片刻又道:“他是長兄,哪怕我是太子,他也永遠是兄長,我敬他是應該的……母後不必為我不平,更何況,我原本就是運氣好才做了太子,若非他被奸人所害……”“什麽奸人所害!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你已經是太子了,已經是嫡子了,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你應得的!厲揚,你得好好抓住這個機會,你要讓你父親看到你比他強!”厲揚猶豫了一下,道:“可……我並不比他強啊。”“……”皇後似乎被他噎了一下,她心裏陡然湧起一股悲涼來,“本宮自打嫁給你父皇之後,就一直要看著趙穗的臉色過日子,好不容易她死了,難道以後我要看著厲霄的臉色過日子嗎?!”厲揚皺起眉,道:“他到底是小輩,進宮也隻是看望父皇和祖母,您一年到頭能見他幾次?怎麽會有這種想法?”“現在是這樣,那如果他登基了呢?他一旦登基,本宮就要仰他鼻息了。”厲揚語氣溫和:“哪怕他登基了,也斷斷不會為難我的,按規矩,無非就是我們一起出宮建府,哪怕不做儲君,兒臣也會好好侍奉您的。”按規矩,的確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