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哪怕百年光陰,人們也沒有忘記戚武毅的這句話,好像是一個誓言或者預兆,在這之後,他創立戚家軍,聞名天下。福建之戰後,閩廣倭寇盡數殲滅,海波始平。


    這句話也曾經從當年的閩安公嘴裏說出來,閩安公出身宗室,一手創立了閩軍,因此得以平級襲爵。哪怕他這次降爵,閩地的人們都覺得他是受了弟子連累。


    程承城的威望遠遠及不上閩安侯。


    閩安侯捧著茶碗,喟歎一聲道,“齊桓侯現今的日子很好過吧。”


    世子明益道,“還是父親老謀深算,可惜賠了一個邱深,賠了一個莫家。”


    “棋子罷了,難道你還看不穿這些?”閩安侯道,“莫家那小子你早些處置了吧。”


    明益應了,閩安侯又道,“齊桓侯還有個弟弟未成親吧,三丫頭也不小了。這次降爵,三丫頭的縣君怕是不用想了。”


    “不過是個虛爵罷了。”明益道,“若父親看中了,我這就去齊侯府上提親。”


    “長進了。”閩安侯自覺老懷安慰,“讓三丫頭也寬寬心,她是個有後福的,齊侯如今簡在帝心,也不辱沒她。”


    明三小姐閨名叫朗月,正經的宗女,明益膝下嫡女,生得極似閩安侯,最是喜歡騎馬射箭,舞刀弄槍的。


    聽得父親親自來同她說婚事,明朗月隨手將刀擱在桌上,皺眉道,“女兒還不想嫁人呢。”


    “胡說,哪有不嫁人的。齊桓侯世代武官,你不是最喜歡大英雄了麽。”明益勸道,因著閩安侯溺愛,這個女兒也不太聽他的。


    明朗月嗤笑了一聲,“要說大英雄也是他哥哥,他算個什麽東西。祖父要我嫁,總得容我看看活的不是。”


    明益自是不答應的,不想明朗月直接去尋了閩安侯,閩安侯大笑道,“這有何難,你收拾了東西去福州城小住,到時候自然有的是機會相見。”


    也沒個長輩陪著,明朗月自己就去了福州城的別院。


    她在漳州尊貴慣了,哪家小姐身份也比不過她,到了福州自是也如此,隻等著各家女眷前來拜會,不想卻並沒有泛起半點波瀾。


    福州城女眷如今兩位打頭,總督夫人明萱,齊侯夫人方無憂,近來福州城大清洗,這二位都忙著呢,誰也沒工夫搭理這閩安侯的孫小姐,不過派人送些土儀便是了。


    明朗月自矜身份,明萱雖和她同樣出身宗室,卻隻是個小小庶女,老姑娘了才嫁人做了填房,如何比的她。


    可偏偏明萱得封縣君,太後親賜懷淑封號,反觀她,祖父被降爵,說好的縣君黃了。


    女人嫉妒起來,神也要怕,尤其是明朗月這樣驕縱跋扈的。


    因此林府上便迎來了這樣一位嬌客。


    明朗月說得非常冠冕堂皇,“論起來大家都是親戚,我一人住在福州城也沒個人照應,想到懷淑縣君府上叨擾幾天。不知道縣君歡迎不歡迎。”


    明萱笑道,“三姑娘這話就客氣了,若是不嫌棄隻管來住就是了。”


    明朗月又道,“聽說府上有兩位小姐,能否請出來一見。”


    明萱道,“怕是要讓三姑娘失望了,小女去齊侯府上做客了,要用了午飯才迴來。不過既住進來了,相見的時候多著呢。”


    “齊侯?可是齊桓侯?”明朗月聽到了自己關心的事,追問道,“聽說齊侯的弟弟一直跟著林大人讀書是嗎?”


    明萱倒沒往親事上想,但仍是下意識不悅,她認為明朗月是替閩安侯來林家探查消息的,故隻淡淡的道,“不過是偶爾向老爺請教罷了。”


    明朗月跟著老頭子時間久了,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差,看明萱淡淡的,心裏頓時火冒三丈,立時起身道,“不知道我住哪個院子,勞煩懷淑縣君帶路了。”


    不過是個侯府的孫女,倒同她擺起譜來了,明萱指了春水道,“去給三姑娘安排個住處,黛玉邊上的院子是不是空著?”


    “迴太太,那個院子裏頭二小姐種了牽牛花,要是住了旁人該哭了。大小姐後頭的院子倒是還有空的。”


    “那就委屈三姑娘了,總督府是官家宅子,不比自己家方便。”明萱歉意的說了一句,便示意春水把人帶下去了。


    林黛玉此時正和蔓蔓在齊侯府上玩兒呢。方無憂見了蔓蔓喜歡的不行,抱著就不肯撒手,蔓蔓對喜歡自己的人向來很親近,在方無憂臉上親了好幾口。


    “哪裏的神仙送了這麽可人疼的小寶貝,我可也得去求一個。”方無憂抱著蔓蔓道。


    林黛玉捂著嘴笑道,“夫人不該求神仙,該拜觀音才是。”


    觀音送子。


    方無憂作勢要打她,“聽聽,這是你一個閨閣姑娘該說的話。”


    “哪個叫夫人要先同我說什麽送不送孩子的。”林黛玉也羞紅了臉,她今年也有十三了,漸漸褪去稚氣,更是風流蘊藉,氣度高雅。


    方無憂看著喜歡,“我不隻想求個蔓蔓,也想求個你呢。”


    林黛玉先是不懂,見方無憂含笑看她,從頭臊到了腳,支吾道,“不知道你說什麽,怪沒意思的。”


    “我們家是習武的粗人,不比你們家清貴規矩多。青城這個弟弟,我也算看著長大的,除了愣了些,再好不過的了。”方無憂屏退左右,拉著林黛玉的手道,“按理說不該讓你知道,可到底是你一輩子的事。”


    林黛玉掙開手,站起來背過身去,“好個侯門夫人,叫了我來竟是說這些的。我……我自然是要聽父母之命的。”


    “那我可請了媒人上門了。”


    林黛玉隻覺自己渾身都燙了起來,“你……你……”


    “我知道我不合規矩,反正現在還不急,你再打量打量我們青城,哪裏不好的,我讓他改。”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林黛玉迴了她一句,抱著妹妹就要迴府。


    方無憂也不攔她,好生命人送了迴去,過了幾日,送了一擔子西瓜過去,讓人傳話給黛玉道,“瓜好不好,還是大小姐自己嚐嚐。”


    這邊切了瓜上來,林黛玉聽這話裏有話,又羞又惱,偏那邊明萱又送了書過來,說是老爺給的功課。


    一翻開果然又是程青城的手筆。


    這一下火上澆油了,林黛玉咬著嘴唇把書拋在邊上,連著三天沒出房門。就是明萱說明朗月來做客,要她去見見,她也借口身子不適,不肯出門見人。


    明萱有所察覺,夜裏頭去她屋裏,見她正坐在桌邊發呆,悄聲問道,“是不是齊侯夫人同你說了什麽?”


    林黛玉臉刷的一下又紅了,扭過頭道,“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你怎麽臉紅了。”明萱道,“你要是真不喜歡,我就迴絕了人家,齊侯府以後也不會再提。”


    林黛玉不說話,明萱推了她一下,“那我當你默認了啊。”


    林黛玉再好的性子也要暴走了,“往後我不敢說,往前算一百年,有這麽問姑娘的嗎。”


    “怎麽沒有,不過你不知道罷了。我覺得他還成啊,你倆鴻雁通書這麽久了……”明萱說個沒完。


    林仙草跟急了的兔子似的,感覺自己張嘴就能咬人了,起身把那書拿了塞到明萱懷裏,“以後爹爹的功課我不做了,又不考狀元。”


    明萱道,“真不做了啊?”


    林仙草幹脆背過身去,“真不做了。”


    等人都退完了,宜霜同林黛玉道,“我瞧著不好,永定河君說他是個討債的誒,姑娘要是嫁給他哪有好的。”


    話剛說完,頭上挨了一下,永定河君道,“哪有你這麽勸人的,這欠人的債啊,自然是要還的。”


    林黛玉對他神出鬼沒早就習以為常,問道,“我何時欠他債了?”


    永定河君道,“若是一株花,生在河邊,得河水灌溉滋養,是不是受了人家恩情?”


    林黛玉以為她在說宜霜,便道,“自然是要還的。”


    不想永定河君緊接著道,“林姑娘前世受了程二的灌溉,自然也是要還的。”


    宜霜踹他,“什麽鬼?你居然幫著討債鬼說話,一條河,這麽多水,那得灌溉多少草木,程二倒是可以開後宮了。”


    有一個賈寶玉要報恩已經很嗬嗬了,再有個程青城,林黛玉這輩子得哭瞎了才能報恩了。


    “靈河邊上,千年間也隻有那一株絳珠草。”永定河君覺得當好一個神助攻。


    豬隊友宜霜道,“那有什麽了不起的,你們不要挾恩圖報。這可是姑娘的終身大事。”


    林黛玉被他們吵得頭疼,擺擺手道,“你們說的我都聽不懂。既然他上輩子給我水了,我這輩子還總行吧。明兒起,每天給他送一桶水總成吧。”


    “兩桶吧,還的快些。”宜霜道。


    永定河君頓時覺得程青城簡直可憐到一定境界了,兄弟你太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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