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日夜兼程,一天功夫便趕到福州,程府門子見一著軍服之人風塵仆仆縱馬而來,忙上前問道,“敢問這位軍爺有何要事?”


    親兵不欲泄漏齊侯失蹤之事,亮了程府令牌迴道,“侯爺有要事要交代二爺,還請小哥與我通傳。”


    門子見他神色焦急,引了他入門房道,“軍爺先歇歇腳,我這就去通傳。”


    程青城這日恰好在林府讀書,方無憂立時派人去請,等待之時忽然生出不詳之感,急道,“這樣的著急,定是侯爺出了什麽事。架了屏風,請他進來,我親自問他。”


    在場伺候的都勸道,“夫人莫急,既說了是侯爺交代二爺,侯爺必是無事的。”


    方無憂堅持道,“侯爺素來溺愛青城,哪怕有事交代也斷不會如此,去請。”


    眾人無奈,架了嵌雲母的屏風,請了親兵入上房。


    這親兵便是之前所說四個暗衛之一,以程為姓,單名一個南字。程南被人一路引到上房,抬眼是一架黑漆嵌雲母屏風,先前一嘴的話全都咽了下去,他聽說侯爺夫人是個溫婉賢淑的好夫人,他怕一張嘴把夫人嚇暈了,隻能先閉嘴,在心裏醞釀比較溫和的說法。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方無憂歎了一口氣,率先開口道,“總該先報上姓名吧。”


    “屬下程南,見過夫人。”


    “是不是侯爺出了什麽事?”方無憂掐了一下自己掌心,齊侯親兵中隻有一類人姓程,便是暗衛。果然是出事了。


    “……這個。”程南沉默了片刻,他還是沒有想到委婉的說辭啊!太急人了!


    “說!”方無憂語氣嚴厲,屏風內幾個大丫鬟都垂首靜默的立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程南幾乎覺得屏風裏站的是老太夫人,跪地道,“還請夫人稟退左右。”


    “放肆!”方無憂身邊的嬤嬤斥道,她是方無憂的奶媽向來自侍身份,如今一個小小的親兵居然想和侯爺夫人獨處,如何能符合規矩。


    方無憂閨中對她言聽計從,極講規矩,故而她斥完這句便緊接著道,“夫人還是等二爺迴來處置吧,今日實在是不成體統。”


    幾個大丫鬟卻斂袖告退,還試著去拉嬤嬤,“媽媽別多事,誤了夫人正事。”


    方無憂擺擺手,“媽媽也退下。”


    嬤嬤又要開口再說,方無憂心中擔憂程承城,看向她冷聲道,“下去。”


    “是。”嬤嬤不甘不願的隨眾人一並下去了,自有方無憂的心腹守著門口。


    方無憂索性從屏風裏走出來,虛扶程南一把道,“起來說話吧。”


    “屬下不敢。”程南跪在地上,“屬下無能,沒有保護好侯爺,侯爺失蹤了。”


    方無憂心中一根弦繃斷,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說清楚。”


    程南將荒島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方無憂道,“無聲無息?”


    “是,無聲無息。屬下幾人已經把整個島都搜尋了一番,並無機關暗道。”


    “縱是插了翅膀飛走的,也該有個聲音,以你們幾個的身手都沒有察覺……”方無憂背後起了一層冷汗,裏衣潮濕的貼在身上。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她的心腹丫鬟紫蘇道,“夫人,二爺迴來了。”


    程青城滿頭大汗進了門,方無憂不待他開口便指了程南道,“暗衛來報,侯爺失蹤了。”


    “我哥?失蹤了?”程青城壓低了嗓音道,“怎麽會這樣,程南你來說,是被誰暗算了嗎?”


    “迴二爺,沒有……在荒島一破廟……”程南忙小聲又講了一遍。


    程青城經曆了狐嫁女,又見過永定河君,對這樣古怪的事反而有了新思路,“你說在破廟,廟裏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供的是什麽菩薩?”


    程南仔細迴憶片刻後,迴道,“廟裏供的雕像隻有半座,能看出是女子,其他都很破舊,覆了厚厚一層灰,牆上的壁畫雖然有些褪色,但是畫得非常精美。”


    “畫的是什麽?”


    “散花天女圖。看到的時候侯爺還說,人物如生,圖繪精妙。”


    程青城隱約覺得可能和這壁畫有關,荒島破廟誰人會去畫這樣精妙的壁畫,他對方無憂一拱手道,“大嫂莫急,我同程南去那島上看看。大哥之事,千萬不可有其他人知曉。”


    “我明白,你自己也要小心。”方無憂點點頭。


    程青城雖這樣說,心裏也並無底,不過他這些怪力亂神的經曆,一直有個小夥伴同他一起——林師妹。


    他告辭了方無憂,並不往城外趕,反而先去林府。


    聽說程青城私下來說求見林黛玉,明萱差點把小包子摔地上,她詫異道,“你是不是聽錯了?”


    春雨道,“斷不會聽錯,他的小廝偷偷來二門讓人找的我,說程二爺說有急事要找我們姑娘。”


    “他向來有分寸,大概是真的有急事,隻是這如何能見得。黛玉帶著蔓蔓在屋裏認字,你去問問……”明萱說到一半卡住了,就是問了黛玉,黛玉如何肯見……可是畢竟婚事隻是個影子,她做主見了麵,若是婚事不成,如何收場……


    程青城等了片刻,也覺得自己非常唐突,當即去書房取了本書,在扉頁上匆匆寫下幾句道,對小廝道,“我先走了,你把這個遞進去,我圈的這幾句理解的不夠透徹,請老師幫忙指點。”


    程南心中不滿,侯爺失蹤這樣火燒眉毛的事,二爺如何還能顧得上功課呢。


    程青城似是會讀心術一半,對他招招手,附耳道,“此事蹊蹺,先前我遇到過一些奇事,故而知道林府有高人。”


    明萱還在猶豫,春雨出去片刻捧了本書迴來,她鬆了口氣,“去拿給黛玉。”


    又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太好說話了?”


    小包子咿咿呀呀去搶她發間珠釵,她的注意力被兒子吸引走了,愁眉道,“蔓蔓都會說句子了,你怎麽還不喊娘呢。”


    林黛玉正摟著蔓蔓認字,先從數字開始,壹貳叁肆伍,或是一朵菊花或是兩杯茶水,蔓蔓學的很快,說到五,馬上伸出一隻小手道,“五根手指!”


    黛玉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們蔓蔓好聰明。”


    蔓蔓最喜歡這個軟乎乎的動作,立馬扭頭在林黛玉臉上親了好幾下,雪雁笑道,“還好咱們小姐不喜用胭脂水粉,不然二小姐得沾一嘴的紅紅白白。”


    林黛玉本就不喜歡那些脂粉,如今整天被蔓蔓親來親去,怕她吃在嘴裏,更是不用了。


    “原先賈家那個哥兒不是最喜歡吃胭脂了麽。”秋葵道,“大小姐倒是仔細。”


    “這東西有甚好吃的,不過是……”林黛玉及時收聲,覺得這樣道賈寶玉長短不太好。她寄居賈家時,不過覺得賈寶玉貪玩罷了,如今長大了些,方明白,何曾是喜歡吃胭脂,不過是喜歡調笑那些個長得好的丫鬟罷了。


    “都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不過奴婢還記得,那會子說這哥兒還特特的做了胭脂給丫鬟使呢,十分的小意溫存。”秋葵對賈家沒啥好印象,忍不住笑了幾句。


    林黛玉無奈的瞧了她一眼,“噓,莫要多說了,你都說了好幾年前的事了,沒準這會兒二哥哥早改了這毛病了。”


    小丫鬟打了簾子道,“春雨姐姐來了。”


    林黛玉還未開口,蔓蔓已經道,“春雨姐姐。”


    “大小姐,二小姐。太太說這本書寫的好,讓我給大小姐帶來。”春雨行了禮將書給林黛玉,然後抱了蔓蔓道,“二小姐好似沉了些。”


    蔓蔓側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香香的。”


    春雨笑道,“今兒個隻擦了花露,哪裏香了。”


    因著蔓蔓喜歡親人的習慣,林府一家子都不太使那些個胭脂水粉了,就是擦臉的脂膏都挑入口也無礙的花露一類。


    “香的。”蔓蔓扭麻花似的歪纏了一番,又親了一口。


    林黛玉見那書是杜工部詩集,便知有蹊蹺,果然掀開扉頁,是程青城端方字體,開頭寫了一句“見字如晤。”


    明知是客套,林黛玉卻兀自紅了臉,哪個同你會了麵了。定神往下看去,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程青城道兄長在破廟失去蹤影,其中最古怪的是破廟中竟有一副不輸名家的散花天女圖,他現今要去荒島尋找兄長,隻盼林黛玉若能解其中奧妙,還請告知。


    她勉強笑道,“我有些累了,你們陪蔓蔓玩一會兒,我去歇一覺,宜霜守著吧。”


    說罷給了宜霜一個眼神,宜霜一頭霧水,還是跟著她去了。方一進屋,林黛玉將書遞給她看,“你也瞧瞧,出了個大事,想來你能看出些什麽。”


    宜霜看著那未幹的墨跡,一摸頭道,“姑娘我不識字啊,它們認識我,我不認識他們。”


    林黛玉哭笑不得,將事情同她講了,“師兄隻說那壁畫,想來他是覺得那畫有問題了。你有什麽頭緒嗎?”


    宜霜道,“傳說中確實有一種壁畫,類似是某種結界,凡人難以察覺。機緣巧合之下方能進入。”


    林黛玉問道,“何為結界。”


    宜霜想了想,“譬如這櫃門是壁畫,隻要通過櫃門,便能進到櫃子裏頭是另一方世界。”


    “有什麽辦法可解嗎?”林黛玉想到當時自己去到警幻處的情形,“有入口便有出口。若是無人帶路,是不是就一輩子迷失在那裏了?”


    “如果真是那壁畫有問題,應當是的。”宜霜又道,“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是,那壁畫並非結界,隻是單純妖怪所幻化的吃人壁畫……”


    林黛玉搖搖頭道,“若是吃人壁畫,怎生隻吃了齊侯一人?”


    “許是一天隻吃一個,省著點吃?”


    林黛玉被她嚇得臉色煞白,“若真是如此,齊侯可是兇多吉少了。你可方便同師兄一齊去看看?人命關天。”


    宜霜道,“那還請姑娘再給我編個理由罷,我去瞧瞧。”


    林黛玉道,“你管去罷,我便說你替我出門辦事了,不拘是上香還是還願的。”


    小芙蓉自有護花使者相伴。


    程青城快馬加鞭,出了福州城幾裏地,馬前忽攔了一雙璧人,那灰衣書生道,“且待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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