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林黛玉不耐熱,便窩在屋裏避暑,冰也不敢多用,隻能每日多多的灑幾遍水。胖胖蔫蔫地窩在她身邊。


    宜霜將商羊托在手心道,“你倒是多招幾迴雨啊,熱也就算了,偏這樣的悶。”


    雪雁一邊給林黛玉繡紗羅,一邊笑道,“你為難它做什麽,下了雨也不見得涼快多少,到時候路都不好走。”


    林黛玉正在看書,瞧她心神不寧的,便道,“你這樣坐立不安的,好生奇怪,我給你放天假,出去逛逛可好?前兒秋葵夏堇都家去過了,也該輪著你了。”


    “趕巧就是中元節了,到時候外頭好些地方都要設道場放饅頭給孤魂野鬼吃呢,水月寺裏有盂蘭盆節,我同我媽去過一迴,好些姑娘都去那裏放河燈的。”秋葵道,“不過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還是不要去的好。”


    中元節,鬼門開,各家都要供奉亡者,八字輕的都要在家呆著,生怕遇到不幹淨的東西,宜霜是不怕的,以前中元節還能見到各種異事。


    因而笑道,“那就那天出去玩兒,我趕在落鎖前就迴來。”


    中元節林家也要祭祖燒紙的,林黛玉先是頭也不抬的聽她們說,忽然生了個想法道,“我原聽說不獨為那些無主孤魂,更是為了戰死沙場的將士呢。宜霜你不拒見著哪個道場,替府上也捐些香油錢,也為著太太肚裏的孩子祈福。”


    雪雁道,“府裏年年都要捐錢捐物的,哪裏用得著姑娘費心。”


    林黛玉卻道,“公中出的不論,單這一份是我的心意,左右不缺這點銀子。”


    等到中元節宜霜出門的時候,兜裏除了自己的一小袋銀子,還有一*黛玉給的一百兩銀票。


    她仍舊不要人跟,獨自一個出了林府,到了角落處,忽一個響指,身量陡然長高,從小丫頭變作個妙齡少女,她伸了個懶腰,“終於不用做小矮子啦。”


    一隻大手在她頭頂揉了揉,“哪裏不用做?還不是小矮子一個。”


    宜霜瞪了永定河君一眼,“今日是鬼節,河君怎麽在這裏?”


    “今日要出現一個來向你家姑娘討債的故人,我很是好奇,所以來見一見。”永定河君換做凡人裝束,灰袍束發,活脫脫一個書生模樣。


    宜霜嚇了一跳,“一個賈寶玉已經很煩人了啊,怎麽又來一個討債的?”


    永定河君一甩折扇,“天機不可泄露。”


    宜霜白了他一眼,越過他往大街上走,不想裙擺被他一腳踩住,差點羅裙都給他踩下來,她指著河君的手指抖啊抖,“你不要欺花太甚。”


    “絳珠仙子身邊呆久了,膽子倒是不小。”河君用扇子將她的手指拍下去,“走吧,一起逛逛。”


    “誰要跟你一起逛逛,我自己逛!”


    裙擺又被踩住了。


    宜霜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拎著裙子一蹦三尺高,“我今天要替天行道。”追著河君打了小半條街。


    路人竊竊私語道,“噢喲,那個小娘子看著好看,怎麽脾氣這麽大,那個俊書生連手都不敢還的。”


    “噢喲,人家耍花腔,有你什麽事。”


    宜霜插著腰,眨巴眨巴眼睛,“喂,我問你。”


    “你問呀~”


    “耍花腔是什麽?”


    河君一本正經的道,“耍花腔啊,我也不知道。”


    宜霜氣得直跳腳,險些踩了人家燒的紙錢堆,還是河君趕緊的把她撈過來才沒闖禍,河君替她將散發理到耳後,低聲道,“好了不鬧了,到時候撞上不該撞上的,又要添麻煩。”


    街上除了來來往往的行人,更有一些臉色灰敗的人麵無表情的在行走,那就是不該撞上的,沾染了孤魂野鬼的陰氣,對小花妖的損傷也不小。


    隻是不管走到哪裏,那些人都遠遠的避開了宜霜,宜霜心知大概是忌憚身邊的永定河君,嘟囔了幾句便老實跟著走了。


    “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永定河君道,“有罪者今夜可乞求赦罪。”


    “說到底還是比錢多,富人的祭品多,便顯得心誠一些,善惡在人心,不在地官,若神仙定罪赦罪,那誰有來給神仙定罪呢?”宜霜道。


    永定河君笑道,“你啊,從來都是這樣憤世嫉俗,還是一點怨氣在心裏頭未散啊。”


    宜霜做了個鬼臉,兩人一路走到城西的一個道觀,那道觀的道場做的很大,往來百姓絡繹不絕,瓜果鮮花堆得和小山一樣,幾個道長口中念著經文。


    永定河君忽拉了一下宜霜,指著一個藍色背影道,“這就是那個討債的,等他同你家姑娘遇上了,你便能功成身退了。”


    “他來討債誒!我怎麽能讓他靠近姑娘。”宜霜道,“我去瞧瞧這人長什麽樣。”


    說著拎著裙子擠過人群往那人身邊去了,被踩怕了……


    等她穿越重重人海,討債的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她踮著腳四處望了望,都沒有再看到穿藍衣服的,她一驚,“不會是個討債鬼吧?!”


    “眼睛長這麽大,能用來看嗎?”河君將她的臉向右轉了轉,“在那個紅衣服大媽前麵。”


    “人家一看就是個姑娘啊。”


    “都是女的,沒什麽差別。”


    “再不看討債鬼要跑了。”宜霜忙七竄八鑽的挪到那人附近,緊趕慢趕衝到他前頭,看了個正臉,長得很是俊朗,眉宇間一派風光霽月,倒是比賈寶玉那個討債鬼看的順眼些。


    那人走到街尾,上了一輛馬車離開了。馬車平平無奇,可拉馬的卻是兩匹身姿矯健的良駒。


    河君道,“這人有些意思。”


    宜霜覺得再有意思再順眼,那也是來討債的,必須堅決的將他摒棄在林黛玉的兩條街之外。


    水月寺入夜時分的燈會明顯要比白天的道場有意思多了,不少姑娘家都來放河燈。宜霜纏著河君問了一整天債主的事,河君都不肯說,氣得小芙蓉踩了他好幾腳。


    “有些事不可說,說破了,反而不好。”河君這樣忽悠宜霜道。


    宜霜氣鼓鼓的跑去河邊放河燈,起身時不小心撞了個熟人,範十一娘。她比起來林家做客之時,又是憔悴許多,發間除一隻綠釵並無其他。


    宜霜還未來得及道歉,範十一娘已經牢牢抓住她的手臂道,“姑娘可還記得我?我是範十一娘,你可知道三娘在何處?”


    封三娘?


    宜霜搖搖頭道,“自那次見麵,便再未碰到了。”


    “打擾了,多謝姑娘。”範十一娘滿心淒苦,在滿河燈光下淚水盈睫,腳下一個不穩,險些跌進河裏。


    封三娘不知哪裏冒出來,一把扶住她道,“姐姐這又是何苦?”


    “我隻當你從今往後都不願再見我了。”範十一娘反手拉住封三娘,“可是我哪裏對不住妹妹?”


    ……你們敢不敢不要在人群擁堵處說話,宜霜拖了她二人去角落處說話,但是那邊蹲著個什麽東西瞧著就好嚇人,奈何她們說的正激動,估計是不會再換地方了。


    宜霜小心翼翼避開蹲著的孤魂,聽得封三娘道,“原是我欽慕你容顏動人,方起了結交的念頭。這一場姐妹情誼也算全了我們的緣分,雖未及千裏,同道之行足矣。”


    “我沒有你這樣會說道理,緣分是全了,也是盡了是不是?你說我父母選的是紈絝,可我今日告訴你,縱是你給我挑了皇帝老兒文曲下凡,我也不會嫁。”範十一娘哭道,“怎生遇到你,不若叫我死了。”


    臥槽,中元節說什麽死啊,完了完了,那個蹲著的眼睛都發光了,艾瑪,好嚇人啊,河君,誒?河君呢?


    封三娘拍了拍範十一娘的後背,看向宜霜,問道,“可是宜霜?”


    “恭喜你答對了。”宜霜道,“叫我說,你還是同十一娘實話實說吧,人妖疏途,越是糾纏越是難解。”


    封三娘長歎了一口氣,將十一娘從懷裏輕推開,正色道,“我其實並非人,是東郊修行的狐狸,那日見了姐姐一麵,實在傾慕,才有了這些事。我一心修仙,故而想給你找個歸宿,也好安心繼續修煉。”


    “你一心修仙?你心裏就再沒有旁的了嗎?”


    艾瑪,十一娘你重點有點偏啊。


    封三娘道,“自是沒有旁的,也不該有旁的。”


    範十一娘不哭反笑,將發間綠釵擲在地上,“既如此,十一娘不敢擋了大仙的坦蕩仙途,從今往後,你我隻當不相識。”


    說罷便跑開了,宜霜看了個全場,不由道,“修仙就這樣好嗎?”


    “修的長生不死,脫胎換骨,不好嗎?”封三娘似問似答,竟苦笑著離開了。


    宜霜撿起地上的綠釵,“修的長生不死也不過孤零零一個人,好在哪裏?”又拿那蹲著的孤魂撒氣,“你說你,蹲在角落就算了,還睜個大眼睛嚇人,大眼睛了不起啊。我眼睛也很大啊。”


    那孤魂覺得真是倒八輩子黴了,我就來水月寺蹭個河燈蹭個貢品,小花妖你幾個意思??人家好好的過個節,一點都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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