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客,林黛玉不放心明萱,問道,“太太可是累著了?要不去床上躺著吧。”


    “哪裏這麽嬌貴了,不過坐著說說話。”明萱道,沒出嫁的時候那些個應酬才叫累人,而且是勞心又勞力,她問黛玉道,“今天玩的可好?”


    林黛玉點點頭,“各家小姐都很是親切。”


    “隻是到底不比你外祖家的姐妹是不是?”明萱問道,不等林黛玉迴答便接著說道,“今日來的都是揚州城中尋常官宦小姐,自然不比榮國府的千金。裏頭有略一兩個性情相合的來往便是了。難保有誰求到你麵前來,到時候你拒了,倒又變成傷了情分了。”


    “太太這話我有些不懂,家裏的事自然有父親和太太做主,何況世間也沒有求了誰,人家必要答應的道理。”


    “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可有些人,就是她窮她有理,她弱她有理的。與其到時候來說你這個林大小姐看不起她們,不如一開始就遠遠躲開。”


    林黛玉聽得仔細,感慨道,“人心隔肚皮,一兩次哪裏能看得出到底是怎麽樣的人。”


    明萱笑了起來,“你還小呢,要是一眼就瞧出忠奸那還了得。識人的本事總是慢慢來的,再一個,有時候不需聽人說什麽,隻瞧她做了什麽,結果怎樣就是了。”


    林黛玉收了不少表禮,都是手串一類的,沒有特別貴重的,雪雁另外盒子放了,並不收在平常的妝盒裏。


    林如海聽明萱說了林黛玉待客很是得體,十分安慰,隻是轉瞬之間,臉色又難看了,明萱問道,“老爺可是有什麽事煩擾?”


    “唉……真是前世不修,遇到這樣的嶽母。”


    “啊?!”明萱一愣,直郡王妃幹什麽了麽?


    林如海看她急得臉都白了,自知失言,忙勸慰她道,“不是說王妃,是榮國府的老太君,玉兒才出孝,她就寫了信來說要給玉兒訂親。”


    “老太君說的人家想來不差吧?”明萱緩了一口氣,忘了林如海有倆丈母娘了。


    “哼。”林如海冷哼一聲,“何止不差,可說是世家豪門呢,正是她榮國府賈家,她想要玉兒嫁給她的寶貝孫子賈寶玉。”


    明萱一直住在別院,不太熟悉京中人物,便問道,“這賈家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林如海思忖一番,還是將林黛玉去寄住一年時發生的事情說了,隻是隱去了芙蓉送信這一段。


    這銜玉而生可大可小,她立時道,“且不說這賈公子品性如何,可這玉如何能說出去,還是這樣大張旗鼓的,他家再好,我都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林如海卻道,“我自然也是不肯的,這賈公子最是喜歡在內院同丫鬟廝混,平日也不見念書習字,最愛拈花惹草,調製胭脂。”


    明萱張著嘴不可置信的樣子,“實是我孤陋寡聞了,即是黛玉表兄,也該有個十多歲了,居然這麽不成器。”


    大的那個出門辦事還要在國孝期間養個外室,小的那個半大不大一點不知上進,這賈家倒是專出風流種子。


    “所以我已經寫信去迴絕了。”林如海道,“我想著找個人口簡單些的人家給玉兒,再富貴,也沒有日子清淨來的好。”


    “老爺這話可錯了,人口簡單也要看門風,若是婆婆強勢,饒是家裏人少,也清淨不起來,還是要看家風方好,若家中子弟爭氣,門風端正,縱是人多些,又有什麽妨礙。不過我倒先問老爺一句,可想過是文官還是武官出身的?”明萱嫁過來是沒婆婆的,但是王府幾個嫂子被王妃拿捏她還是見過的。


    “自是文官最好,武官可是要上戰場的,玉兒體弱,如何能受得住。”


    明萱暗道他不了解黛玉,黛玉雖身子弱,可自有一股寧折不彎的清高,外柔內剛最是恰當不過。再一個,文官在朝堂之上,也是瞬息萬變,武官卻是能因功封爵的,單看榮寧二府便知了。


    隻是到底剛才駁過一迴林如海了,不欲再說,轉了話題道,“聽了賈家二位公子,我心裏倒是有些害怕,隻盼著日後我們的孩兒能學著她姐姐明理好學,千萬不可做那個樣子。”


    有個兒子像賈璉,頂多打個半死,有個兒子像賈寶玉,林如海是真的要打死了。


    林如海已是年過半百,還能老來得子,心裏頭不是不緊張,便道,“我們的孩兒自是要好好教著,玉兒還小,你先緊著自己,好好生下這孩子再為玉兒打算也不遲。”


    明萱自是忙不迭應了。


    後頭陳芸芸下了帖子來請,隻是明萱有孕,無人帶林黛玉出門,隻得拒了,林黛玉怕她不高興了,特意寫了信告罪,又送了一隻兔耳琉璃燈去當賠罪。


    這便是去歲明萱說要燒給林黛玉的兔子燈,小小的燈上豎兩隻耳朵,又有一對紅翡做眼睛,華麗可愛的很。


    陳芸芸迴了一隻圓滾滾的毛茸茸的活兔子,王嬤嬤道,“這東西雖看著好玩,可毛裏帶多少髒啊,可不許養在屋裏。”


    林黛玉難得的撒嬌道,“它還這樣小,放在外頭病了怎麽好。”


    “可是兔子不能洗澡啊,可臭了,再熏著你,”王嬤嬤看黛玉微皺了鼻子,嬌氣又可愛的樣子,是哭笑不得,要上手搶兔子吧,黛玉抱著就是不撒手。


    宜霜道,“不礙的,嬤嬤放心,平日裏我看著它,保準它幹幹淨淨還香噴噴的。”


    “好了好了,依著你們吧。”王嬤嬤想著等著兔子臭了,黛玉自己就不要它了。


    林黛玉看著宜霜道,“你可是真有辦法?”


    “當然!”宜霜點頭道,心想我每天偷偷給它施個除垢的法術就是了。


    林黛玉心滿意足的揉了揉兔子道,“給你取什麽名字好呢?圓圓送的,叫胖胖好了。”


    後來這隻兔子果然長得很胖很胖,這是後話。


    林如海本想行一拖字訣,不想賈母信一封接一封,頗有他不答應不行的架勢,最後一封信竟特意寫了黛玉小時候和賈寶玉共居一屋,同起同臥一事相要挾。


    賈母最是偏疼賈寶玉,可再疼愛,爵位也到不了賈寶玉身上,故而得給他找一個好嶽家當靠山,和林家親上加親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連著幾封送出之後,她終於收到了林如海的迴信,不想卻是痛斥她的寶玉為不肖子弟,指責他廝混內帷,貪紅好色,不知上進。


    賈母氣得手都抖了,將信重重拍在桌上,“好一個林如海,好一個巡鹽禦史,攀上王府,連我們榮國府都不瞧在眼裏了。”


    因著賈璉的外室尋上門,王熙鳳氣病了,元春親事遲遲沒著落,沒有臉麵出屋,賈母如今身邊隻一個鴛鴦能勸上幾句,鴛鴦給賈母揉了兩下胸口,忽覺不對,忙喊了兩聲,“老祖宗?”


    賈母嘴裏“嗚嗚”作響,重重倒在床上,臉色漲的通紅。


    等太醫來了,已經遲了,老太太中風了,雖然救迴來了,但是以後都會口齒不清,行動不便。


    賈政問道,“老太太早上還好好的,怎麽忽然中風了?”


    “老太君年歲大了,要好好保養,最是要平和,近兩年老太君暈了好幾次了,身體損傷極大,老夫實在是無力迴天了。”太醫開了藥方就告辭了,留下賈府眾人麵麵相覷。


    仍是賈政先說話,“老太太許是被璉兒外室的事氣著了……”


    賈赦瞪著眼睛去罵賈璉,“叫你做事顧頭不顧尾,連著媳婦兒都管不住,讓她去老太太那裏鬧,如今好了吧,被人扣了屎盆子也不敢說。”


    賈政聽他指桑罵槐,急道,“大哥這是何意?”


    “嗬嗬,太醫說了是這兩年裏損傷了身體,老太太為什麽操勞?為什麽暈了好幾迴?可得問問二太太,問問大姑娘了。”賈赦嘲諷道,賈元春說了好幾門親事,男方都不樂意,連帶著賈家姑娘的名聲都不大好了。


    邢夫人最是聽賈赦的,忙跟著道,“是啊,為了大姑娘的婚事,老太太就起碼暈了三迴。要我說,指不定大姑娘嫁出去了,一衝喜,老太太就好了呢。”


    王夫人的聲音似是牙縫裏鑽出來的,“這就不勞大太太操心了。”


    “我也就是白操心,大姑娘都這個年紀了,二太太這個年紀時候都生了第一胎了吧。”邢夫人道。


    自己無所出,還要來說別人,王夫人暗罵一聲蠢貨,邢夫人卻是繼續道,“唉,我是個命苦的,不過是有個琮兒。要是大姑娘同我一樣……”


    實在是受不了邢夫人這樣空口白牙的咒女兒,王夫人冷笑道,“老太太還沒醒,大太太還是別在這裏聒噪了,沒得吵到了老太太。”


    “二太太最是孝順不過了,咱們都比不上。”邢夫人也是冷笑,賈赦瞪了她一眼,“你留在這裏伺候老太太,我還有些公事要辦,晚間再來看老太太。”


    又罵賈璉道,“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當心人家又要賴你了,我有事吩咐,一起來吧。”


    賈政也欲走,王夫人卻攔著她道,“既然老太太身子不好,我想將寶玉挪出去,省的他淘氣,太醫剛剛說了,老太太是要靜養的。”


    邢夫人不屑,說什麽麵子話,不過是怕兒子過了病氣。


    賈政道,“你說的很是,等老太太好了再挪迴來吧。”


    如此賈母院裏便隻剩了她同史湘雲兩個,大太太二太太輪流侍疾,元春幫忙在榮禧堂看著賈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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