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收拾收拾東西,年後同我們一起迴揚州,你一直照顧大小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不好經年累月的同家人分開。”張誌家的找了林黛玉的奶媽王嬤嬤道,她自打來了賈府,就沒見過幾迴王嬤嬤,說起王嬤嬤都是淡淡的,不想已經做了這個打算。


    天氣雖然放晴了,可又趕上了皇帝駕崩,再怎麽也趕不迴去揚州過年了,張誌夫妻便送了信和一些故交大人府上送的節禮一並迴揚州,自個兒留在賈府陪林黛玉過年。


    王嬤嬤愣在當場,半天才道,“我自小就服侍大小姐,如今大小姐還沒出閣,我怎麽好迴去。”


    張誌家的不耐煩的擺擺手,“也不必把話說破,還是給你體麵才要你迴家榮養的。”


    王嬤嬤抹淚道,“這麽些個年了,忽然就趕了我迴家去,家裏頭可怎麽想呢。我就是縱哪裏不好,也是奶過大小姐一場的。”


    “你不要跟我撕扯這些個,往日姐兒住在碧紗櫥的時候,寶二爺沒白天夜裏的的往姐兒屋裏跑,你隻當沒見?男女七歲不同席,就是自家兄妹也沒有這樣一處坐臥的的。老爺太太信你,把姐兒交付給你,你就是這樣不管不顧姐兒名聲的?”張誌家的沉了臉道。


    不想王嬤嬤還要再辯白,“我一心一意自然是為了姐兒好,可老太太嫌棄我年紀大,又覺得雪雁一團孩子氣,往日都不要我近身伺候,我隻好呆在外頭。”


    林黛玉今年不過七歲,這王嬤嬤也不過二十幾許近三十的人。賈母所說老得不成樣子,不過是故意壓王嬤嬤,讓她不要多管閑事。


    張誌家的冷笑道,“你也是幾代的家生子出來了,咱們家規矩你不是不知道。這賈家老太太這般瞧不起人,你倒是氣性好,林家的臉都給你們丟盡了。大家子小姐身邊,竟隻得一個親戚家給的二等丫鬟貼心。左右你在這裏也不爭氣不做活,不如家去吧,還有你男人小子能依靠。”


    隻是尋常奶媽都是體麵非常的,或是小姐出嫁了陪嫁過去或是光光彩彩的給了賞賜出了府去,如今灰溜溜的迴了南邊,丈夫兒子本就和她不親,哪裏有這樣鬆快的錦衣玉食呢。


    因此王嬤嬤嘟囔幾句還要再哭,張誌家的並不理會,“你若再鬧,仔細我告訴老爺,全家都給發賣了,你這樣躲懶怕事的奶媽子還有理了不成。”


    張誌家的撇下王嬤嬤,又同林黛玉去說,林黛玉想了想道,“她既然不想迴去,就留在這兒吧。也是多年的情分了,往日在家裏都是一步不錯的。宜霜幾個雖好,到底年紀小,有王嬤嬤在到底懂得多些。”


    她心裏還有一重,就是王嬤嬤真的是偷懶,她父親一年三千兩銀子的給賈府,也養得這麽幾個閑人,多幾個閑人吃飯也顯得不那麽吃虧。但林黛玉向來清高,心裏有這樣的念頭,又覺得自己竟也市儈了,便難以啟齒,不好真的說出口,隻心裏暗暗想一迴。


    “大小姐求了情,自然是要應的。迴頭我再教導她兩句……”


    林黛玉打斷道,“咱們這些個人寄人籬下的,她又不得外祖母喜歡,自然要退避三舍。也是她肯這般忍讓,若換了個作三調四不知進退的,反不好。不說她,就是我,也是事事小心,媽媽瞧我這些日子何嚐不是躲在屋裏。”


    張誌家的隻道她說的對,歎道,“大小姐且委屈兩年,等訂了親就好了,外祖家再好,也沒有從親戚家出嫁的。”


    林黛玉紅了臉,捏了帕子捂了半張臉,“媽媽快別說了。”


    她原是怕冷,便窩在暖閣的炕上,又同張誌家的說了幾句,張誌家的道,“如今大小姐國孝家孝兩重,這個年怕是要過得冷清了。”


    “我還有外祖母同姐妹們,也冷清不到哪裏去,爹爹一人在揚州,又要忙於公事,太過辛苦了。”林黛玉忍不住落淚,“雖說是為了我的前程,可這拋下爹爹進京,又勞得他同你們幾個同我殫心竭力,實是心裏頭難過。”


    一邊宜霜忙勸道,“有老爺這樣疼愛,又有我們這樣會照顧人的丫鬟,姑娘該高興才是,好端端的倒哭了。”


    林黛玉抬手輕打了她一下,倒又笑了,“你倒機靈,誇起自己來了。”


    “那是,姑娘哪裏去尋我們這樣有才有貌又忠心的丫鬟呢。”宜霜挺挺胸膛,頗是驕傲。


    “實在是你這丫頭太調皮。”張誌家的笑道,“不過雖說這年節冷清,可大小姐到底也該做幾身新衣。”


    “前兒才做了好些個,都沒穿遍呢,做個兩身就罷了。我記得那天青的料子還有,再一身月白的也就夠了。剩下的你們幾個不論誰拿去裁了做衣裳。”林黛玉又瞧了瞧宜霜同雪雁身上的襖裙,已是出了二十七日了,不必再穿素服,二人一個雪青一個寶藍,都是半新的素淨家常衣裳,見她們穿了好幾迴。紫鵑穿的倒好,她是家生子,又是黛玉麵前頭一等的,針線房上自然做的用心。


    林黛玉道,“府裏做的冬衣早就送上來了,怎麽你們幾個還穿的舊衣服,紫鵑的也還罷了。上迴的素服也是咱們自己做的,並不見府上預備。”


    其實雪雁也有,也差不了多少,隻是她手裏攥得緊,並不舍得穿新衣。隻是宜霜並秋葵夏堇卻是沒有這份例冬衣。


    聽得她們說了一迴,林黛玉先說雪雁,“你難不成還差了幾件衣服?同鬆鼠過冬似的藏得好好的。府裏前兒倒是送來那兩套衣裳,竟沒有備你們幾個的冬衣。我得的那兩套分給宜霜同雪雁吧。一會兒再開了庫挑些尺頭給你們做衣裳。秋葵夏堇也都盡有,做了新衣好過年。”


    張誌家的道,“這三個丫頭來了要一個月了,若是有心,怎麽著冬衣都能趕出來了,莫不是還要等那蠶兒吐絲織成了布再來做不成。大小姐也清楚,這每年三千兩的銀子送了進賈府,難道這幾個丫鬟還要自己出份例?”


    “已經很是鬧過一迴了,為了幾件衣裳,沒得意思,又讓外祖母為難,自己做的也幹淨。”


    “她們幾個手藝雖好,可還要給大小姐裁衣,哪裏有功夫自己做呢,要我說,送了那尺頭去二奶奶那裏,咱們自己出了料子工錢,勞煩府上的針線房可趕出來吧。”張誌家的道,心想這要是賈府真收了工錢,還不得臊死人。


    林黛玉應了,等下去再賈母房裏見到王熙鳳時便道,“原是不該勞煩鳳姐姐的,隻是這幾個丫頭著實笨拙,做著我的衣裳便騰不出手顧自己了,我已經打發人送了料子和賞錢去了,勞煩針線上的多辛苦辛苦,給這幾個笨丫頭好歹做身過年的衣裳。”


    鳳姐果然是臊得慌,連忙推辭,陪笑道,“是我疏忽了,還請妹妹原諒則個,哪裏要你自己出東西,平兒,快找了人去給林姑娘屋裏幾個姑娘量了尺寸,原是我的錯,我便多添補妹妹一些,每人除一套份例再多做一套。”


    “那就多謝鳳姐姐了。”林黛玉原因為張誌家的事同鳳姐起了隔閡,連著她送的白玉臂擱也收起來了,此時見她屢次討好,倒覺得是自己小氣了,便投桃報李道,“鳳姐姐這樣大方,我也不好小氣,我那裏還有些個皮子,一會兒送些個過來。”


    “剛來就得了好些了,哪裏好再要妹妹東西,妹妹隻管安心受著。”王熙鳳道。


    林黛玉卻道,“前兒得的是前兒的,今兒個的是送給大姐兒的,做個鬥篷護耳也是好的,與鳳姐姐很不相幹。”


    王熙鳳便又謝了一迴,還沒喝幾口茶,王夫人房裏的小丫鬟來找她,她雖掩飾的好,可林黛玉還是在王熙鳳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不悅。


    今上登基,孫貴妃變成了太妃移居壽康宮,元春也跟著孫太妃去了壽康宮,王夫人上下打點,饒是花費許多,也得不了些許元春的消息。孫太妃當日如此受寵跋扈,如今便是清算的時候。


    王夫人這會子叫了王熙鳳一是為了過年二是想喊賈璉去跑腿去為元春疏通。


    王熙鳳聽她吩咐了一迴,便道,“我都記下了,迴去就讓二爺去打探消息。隻是……”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今年大雪,莊子上的東西還沒得呢。你林姑父不是送來許多東西,先緊著年節各家送禮。如今是國孝,也花費不了多少。”


    並不提給打點的銀子,鳳姐笑道,“大姑娘那邊打點的錢,是從賬房支還是?若是賬房支,還得要太太的對牌。”


    王夫人道,“打點銀子一會兒讓金釧給你送過來。”


    王熙鳳迴房就砸了個茶杯,賈璉恰好在家裏,被她嚇了一跳,“何事這樣大的火氣,奶奶也同我說說。”


    王熙鳳鳳眼一瞥,那風情看的賈璉眼都直了,也顧不上王熙鳳說什麽了,拉了手細細摩挲起來。王熙鳳又愛又惱,推了他道,“二爺還聽不聽我說事了。”


    賈璉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入手滑膩潤澤的很,笑道,“爺聽著呢,你說。”


    “剛太太說了,要你去幫著元春疏通疏通,也不讓從賬房支錢,要是不夠,難不成還要我們貼補不成?府裏連著過年的錢都不湊手了。”王熙鳳怒道,“大姑娘送進去這些個年,沒看給家裏帶些什麽,倒花了好幾座宅子錢了。”


    “這太太使喚我們倒比大老爺大太太還趁手。”賈璉皺眉道,“這天寒地凍的,我又能找誰去。”


    到底是親姑媽,王熙鳳是情願給王夫人使喚,也不願聽婆婆邢夫人的,便不說話了。


    “府裏這樣艱難,偏林丫頭還這樣的奢靡,如今日日見著林丫頭竟都是不一樣的衣衫。不過幾個丫頭,又是林府的,倒要我們出份例,一人兩套,這都要趕上主子了,鳳丫頭既對姐妹這樣大方,也讓她給元春盡盡心,你一會兒取個一百兩銀子送去給璉二奶奶。”王夫人消息很快,她十分不悅王熙鳳討好林黛玉。


    金釧隻當沒聽見,下去取了十碇十兩的元寶裝在匣子裏,又給王夫人看了一迴,方送去了王熙鳳屋裏。


    屋裏忽傳來賈璉同王熙鳳的笑聲,豐兒臉一紅,平日都是平兒在這裏守著倒是頭一遭,隻是平兒去林黛玉屋裏了,一時半會兒還迴不來。


    金釧將銀子交到豐兒手上,正要說話,聽著屋裏動靜,忽明白過來,麵紅耳赤忙不迭跑了,慌慌張張的沒想到正撞在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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